傕佩

　　一年了，这府第还是这般幽静，似藏着不谙于人世的故事；一年之前，褚桓也同样像现在这样暗自感慨，只是历经一年，神色中的稚嫩已被冲刷殆尽；如今，再次站在这曾充满欢声笑语的宅第前，不知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一行四人终于赶在日暮前落了脚，傕侯府不同于其他王府的显扬，要不是它异常的肃穆，也许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一代名将的府邸；易参也不会确信自己的猜测，“傕侯府……”

　　“啊，忘了说了，覃辅可是将门出身哦！”褚桓说得云淡风轻，笑着拉起易参就往里闯，“不用介意的，进来啦。”

　　覃辅也不计较褚桓的莽撞，压低了些声说：“祈，进了屋沏壶茶来。”

　　“……好。”原本有些不情愿，回头正欲反驳，却见覃辅沉着脸色，褚桓领会地点了点头，“小伍，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向易参报以抱歉一笑。

　　易参倒也无所谓，只是不甘地想着：就你这笑，我也没觉得你对我客气。罢了，这么久都熬过来了。

　　“你跟这里的人很熟？”最令人好奇的，就是褚桓的身份。见侍卫个个都对褚桓分外亲近，易参不着痕迹地打听着。

　　“算是自家人啦，一年前在侯府做过侍读，与府中人事关系还算和睦，只是后来不愿伺候那个‘苛政王侯’了。不是我说，再这样下去不是他折腾死我，就是我被他折磨死！”褚桓气得牙痒痒的。

　　“难道就没有你整他的份？”形影不离的一年，易参哪里相信褚桓会受欺负。

　　“我哪敢呐，那时他是我主子，他欺负我是天经地义，我反抗他就是大逆不道。不过现在，哼哼，他再压榨我就是欺压百姓！”褚桓说得振振有词，惹得易参有些想拆他的台，“可别这么说，毕竟他是你的‘自家人’~”

　　褚桓一时窘了，失了些神气，“瞎说，才不跟他攀亲戚呢……啊，快去准备茶具啦！”

　　意识到易参接下来定没好词，褚桓忙转移话题，推着易参进了屋。

　　“对了小祈，你既是读书人，为何不上京赶考，却要留于此地，为傕侯所用？”其实一点也帮不上忙的易参百无聊赖地看着褚桓娴熟地操作着。

　　褚桓手上动作着，却也轻松，“谁说我是书生的？我可是无往而不胜的褚桓，褚祈呐！”

　　好在易参早已深谙褚桓的性子，应道：“是是是，那你为什么不展现出你过人的才华呢？”说着好笑地看着褚桓如何应对。

　　这下竟让褚桓倍感委屈，“怀才不遇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觅啊！”随即吐了吐舌以回应易参满脸的怨恨，“好啦，是那傕侯爷抬举我，留我在身边。虽不以仆从视之，也得帮他做点事吧。也算是份差使，何必考试这么麻烦，我又无心官名。”

　　“帮他办事还得劳你？”一定是很重要的事，甚至……

　　“呃，人手不够嘛……当时急着想找小咏才上京发动大势力的。”褚桓把话锋转向隗咏。

　　易参也不便追问，不过捕到另一个他“很感兴趣”的话题：“那个隗咏……呃，我是说隗赋，是你们的朋友？”虽然对其没什么好印象，但还是觉得不应该在他朋友面前称其名讳。

　　“对啊，认识你之前不久结识的，那时他还未及弱冠，尚未取字，所以我到现在还是习惯叫他小咏。有兴趣？你也不必对他拘束，如果是你的话，叫他什么都行的吧？”有意报复之前的调侃。

　　这下易参也不免尴尬，“问问而已，不说也罢！”

　　褚桓得逞般地笑着：“你问我也没用，我和他相处还不到半年，了解他还未及你呢。何况他又不是天朝人，能常接触他的，就只有覃佑了。”

　　“不是天朝人？”易参的语调高了八度，“那怎会与你结识，还与傕侯接触密切？”

　　好像很满意易参的反应，褚桓卖着关子，“因为他曾为我军军师哦，在去年那一战……”

　　去年那场莫名其妙打了败仗的战役……到底……

　　“完成完成，要上茶咯！”未及易参多问，褚桓率先端起托盘。

　　“说吧。”待隗咏入了座，覃辅开门见山地说道。

　　“什么？”也许对隗咏来说，这两个字还不够清楚直接。

　　“汇报工作。”覃辅自认为这次说得很简明扼要。

　　应该说工作是个严肃的话题，不过在隗咏看来不是，或者这并非他的职务，“哎呀，别着急嘛，喝口茶，润润肺再说也不迟呐。”

　　隗咏悠闲地靠在红木椅中，似乎要享尽这儿的安逸。

　　要知道这种挑战覃辅极限的事情除了褚桓，也无他人敢试了。

　　覃辅不语，隗咏也就放弃了原先逗一逗他的念头，收起一脸轻浮，向覃辅那边靠了靠，压低了声：“如你所料，烈殷王病危，群龙无首，太尉正在密谋篡位，国情动荡。”

　　“我记得烈殷王有一个子嗣，而且有些能力。”

　　“没错，王定将传位给他。而今立储在即，丞相也将伺机而动，除去这一障碍。可却出了些状况……”

　　隗咏顿了顿，顾及四周。覃辅领会其意，命侍从关门闭户，在外守候。隗咏方才附在覃辅耳边低语一阵。

　　这一阵耳语使得覃辅眉头紧锁，“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隗咏说完，又仿佛事不关己地笑着。

　　“那你有进展了么？”覃辅有些不满地看着眼前人。

　　根本不为所动的隗咏照旧百无聊赖地摊手，“难，我见都没见过他，连他的名字都不曾听过，试问，从何下手？”

　　“那还不有所行动，莫非你打算从青楼女子口中打听到那人下落？”这才是毁了覃辅一世英名的原因么。

　　“那可未必，说不定他真是个风流多情的，此行来找你天朝的花魁……咳，突然想起有点急事……”自觉不妙，隗咏尽快找了个借口离开。

　　覃辅也放他离去，只是问：“去哪儿。”

　　隗咏回头，又是那放浪不羁的笑容，“方才还未消遣够，要不要一起？”

　　“自便吧。”望着隗咏窃笑着离去，覃辅又锁起了眉。

　　“茶沏好了，请慢用……咦，小咏呢？”褚桓边替覃辅倒茶边问。

　　易参也不客气地坐下，倒了一碗茶给自己，“八成又上哪儿风流快活去了。”

　　褚桓夺下易参手中的茶碗，道：“小伍可别诬赖好人哦，先前是巧合啦，你不知道小咏其实很好的呢！是吧，覃佑？”说着手肘推了推覃辅。

　　“没人说过隗赋不会是回头客。”覃辅对那暗示不以为意，落井下石得挺快，不过喝茶的动作不够快，同样被褚桓先一步抢下，“覃佑，你坏我好事，这会让小伍对小咏产生误会的。”

　　“误会？”听得覃辅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

　　褚桓鬼灵精怪地低声说着：“呐，你不觉得小咏看小伍的眼神不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像你看我一样？”想起来自己很久没捉弄褚桓了。

　　褚桓显示愣愣地眨了眨眼，又笑笑说：“我？有么？不一样么？”

　　反而覃辅认真地回答：“有，透着绿光的，想咬人的那种。”

　　原先有些紧张的褚桓听得，立即收起茶水，“覃辅，你很好。既然如此，这茶您也别喝了，别让我毒死您。”

　　幸好覃辅眼疾手快，拿过茶碗独自品尝起来，“都敢直呼本侯名讳了，嗯？”

　　褚桓也不畏缩，笑得狡猾，“要不，您治小的罪？”

　　品罢茶，覃辅眯着眼睛看着褚桓，眼中有一闪即逝的光彩，“你的茶艺比一年前又精进了。”起身，拉褚桓进入书房前还不忘回望仍在原地喝茶的易参。

　　“请便。”

　　先前始终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易参如今也无意两人之后将要进行的谈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向正门口的侍卫，暗想，你不用故作轻松，覃辅，你瞒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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