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五色

　　蝙蝠成群结队，于暗夜中，昏惨月下，来往穿梭。

　　绑在树上的四匹马，突然躁动不安地叫了起来，欲挣脱绳索而去。任离云那白马，两耳竖起，绕着火堆行了一圈后，赖在边上坐着不走了。

　　且说童中，见了乔紫蝠，如获救星，高声大喊：“乔侠士，快来救我！”

　　凌莫问冷哼：“想乔侠士救你？他也自身难保！”乔紫蝠从喉底发出一串诡异的笑声，叫道：“童大人，她说得对！我都自身难保，如何救你啊？”

　　童中一愣：“那……你为何而来？”乔紫蝠仰天一笑，道：“我要杀死你这狗官！你欺凌百姓，为了替朝廷征税无恶不作！你说，你该杀不该杀！”一只手悄然伸向系在腰间的布袋。

　　众人没料到这姓乔的会突然说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正错愕之际，一只黑漆漆的东西，突然从他布袋子里飞了出来。

　　乔紫蝠将藏于袖内的圆物取出，放到嘴边吹奏，双眸闪出恶毒的光芒。

　　那只会飞的黑物，本在众人头顶盘旋，听得乐声后，骤然飞落，直奔童中！顾青萝眼尖，疾声大喊：“自华快走！这蝙蝠有毒！”

　　不独箫自华，就连近处的仇雪，闻得此言，也慌忙退闪。

　　只见那蝙蝠直奔童中咽喉，咬了一口，留下两只血窟窿后，飞回乔紫蝠肩膀。乔紫蝠抚了抚它，忽闪到一块巨石后，躲了起来。

　　童中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伤口流血不止，众人看一眼他的惨状，均是脸色大变。

　　此时，天色晦暗，隐约能望见，暗黑之物不断朝此处飞近，阵势异常庞大。不消片刻，已笼罩至头顶，大片天空都是黑沉沉的。

　　正惊慌地猜度这四面八方赶来的不速之客要做什么，头一批到步的，悚然飞向童中。只见它们如夺食般，将其围得水泄不通。童中的惨叫声也在一片密密麻麻的黑暗中被淹没。

　　渐渐地，整个身躯都被飞物所覆盖。

　　起初，贺仙以为是一群鸟雀，直到飞近了才看清，不禁骇然大叫：“是蝙蝠！哪儿来这么多的蝙蝠！”听着在头顶上盘旋飞动的声音，只觉头皮发麻。沈飞在旁屏息而观，情景太也可怖，吓得他连叫喊都忘了。这回不独是他，余人皆是胆颤心惊，

　　早在多年以前，乔紫蝠便在古书上看到过记载，说伏牛山有个蝙蝠洞。他最喜欢蝙蝠，多次前来山中苦觅，均是无功而返。适才，惊见箫自华在此，他自知胜算不高，匆忙逃逸，在慌乱之中，寻了个洞穴暂作躲避，哪知竟误打误撞地找到他梦寐以求的蝙蝠洞。

　　他养的是只“毒头蝠”，是蝙蝠之王。那些小蝙蝠在洞内，嗅到了“毒头蝠”的气息，绕着它飞舞，久久不散。

　　正如古书所载，蝙蝠洞内的蝙蝠，眼中所见，没有上万，也有七八千，正无愧于蝙蝠洞之名，如水之源头，络绎不绝地涌出来。

　　正当这时，号角声响起，不久后，官兵们又因信号弹而撤退回去。乔紫蝠略一猜想，便知童中已落到箫自华等人手里。

　　正是天助我也！乔紫蝠如此想道。他不能白白浪费上天给他的机会，必须趁此回果断拿下沈飞，再杀死他的眼中钉，箫自华！

　　顾青萝本该是他的！

　　顾青萝岂会不知乔紫蝠的用心，自从他向自己求亲未遂，就恨上箫自华了。方才要杀童中是假，欲借此机除掉箫自华才是真。

　　那毒蝙蝠的厉害远超过她此前所想。乔紫蝠当它宝贝似的精心伺养了将近二十年，一直不肯轻易示人。看来这一回，他是下了血本，定要置箫自华于死地。

　　耳听四周，尽是蝙蝠群飞动的声响，她愈发不安，走到箫自华身旁，稍有异动，她便可以身相挡。箫自华还道她是受惊了，忙抬手将其搂近。

　　乔紫蝠一击未中，又眼见两人亲昵之态，本来的大好心情瞬间消毁，走出来气急败坏的叫道：“青萝，你把沈飞带过来！”

　　不待顾青萝回应，凌莫问冲他怒吼：“姓乔的！你做梦！”长鞭横扫过火堆，燃烧中的部分树枝直飞乔紫蝠。

　　乔紫蝠忙缩回石后，在附近飞舞的蝙蝠群却没来得及躲开，好些被火枝打中，跌落在地，发出“吱吱”哀叫，其余皆惊惶飞离。

　　凌莫问这无意间一拨，提醒了众人，蝙蝠惧火。纷纷跑向火堆，拾起枝条抵御，以防毒蝙蝠猝然而至。

　　站在一旁久未作声的肖岳，也急忙拾掇起散落在地的枝条，将火堆加旺。

　　常欢见状，也将木棍一端伸过去，借了些火，在地面画了个大火圈，将众人全围在里面，再将棍端的火吹熄。肖岳见了，不由暗暗称奇。

　　乔紫蝠盯着那火圈，先是一阵咬牙切齿，尔后放声大笑：“你们当中还有人懂‘茅山之术’啊！那好，我也歇会儿，等火烧尽了再与你们打商量。”说罢，望着沈飞，森然一笑。

　　肖岳听罢他的话，悄声道：“他说得对，火有燃尽之时，咱们得尽快想别的法子。”常欢道：“杀了那两只大蝙蝠，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顾青萝无奈皱眉，她早想用暗针击毙那只蝙蝠，只可惜那姓乔的狡猾得紧，老早就躲起来了。他本就精于暗算之道，哪会不处处防着别人？

　　凌莫问扬起长鞭，朝乔紫蝠的方向一通乱打，可鞭长莫及，反招来他的几声讥笑。

　　肖岳想了想，与凌莫问道：“借你的长鞭一用。”凌莫问不明所以看着他。贺仙问：“你是想飞过去打它？”肖岳点头。

　　顾青萝忙劝道：“不可！那只蝙蝠很警觉，万一被它咬着可不得了！”箫自华听了也道：“青萝说得对，你不能去。”一手紧钳他肩头，生怕他忽然飞走。

　　沈飞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干等着？我先挑明了说啊，我可不跟那毒蝙蝠走！我……宁愿一剑抹……抹了脖子，流几滴血！小爷再世为人！”任离云看他一眼，忍不住道：“那我也挑明了说……我的剑，不外借。”

　　沈飞嘴一扁，说了句“小气鬼”，眼见火圈熄了大半截，忙问常欢：“大哥，你还能变出些火来吗？”常欢叹道：“能是能，不过……顶多撑一刻。”摸一摸蒙脸的巾子，又道：“你也别着急，要是还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我就冒充你，跟乔紫蝠走。”沈飞一怔：“这……这怎么行……”

　　贺仙亦觉不妥：“万一被他识破怎么办？”常欢一笑，与她道：“那我就变作一只鬼蝙蝠，上天入地也跟着你……”贺仙斜一眼过去，听他这一说，心中既难过又无奈。

　　这时，任离云低声道：“我去把他收拾了！”跨出火圈，直奔乔紫蝠藏身之地。

　　事出突然，没人拉得住。一晃眼，他已绕过童中尸身，行至巨石后侧。火堆旁的白马也抖擞站起，放轻蹄子跟了过去。

　　乔紫蝠虽躲在树后，毕竟对方人数众多，心里终归不踏实，偶尔探出半个脑袋瞧看动静。

　　此刻突然听不见人声，心中有些不安，探出头一看，任离云正悄然走近，已离他不足一丈之远！

　　他早想好了脱身之计，攥着毒头蝠，迅疾扑到一旁的草丛中，屏息静待。

　　任离云正准备抬剑疾刺过去，不想竟慢了一步，被他溜了。立即驱动银丝，冲草丛中一通乱射，却未能中的。

　　实则有一根银丝，直穿乔紫蝠小腿。可他忍着痛，见银丝撤离，立马拿出器物吹奏。

　　任离云听见乐响，正欲动手，黑影如鬼魅般自草丛飞出。并非正冲任离云门面，而是飞向他身后。

　　火圈中，众人均高声大喊：“别被它咬了！快走！”边说着，一群蝙蝠密密麻麻飞往任离云。

　　他立即转身，料理了几只，正当此时，毒头蝠从他头顶俯冲而下！

　　电光火石间，白马冲上来，前蹄搭在任离云两肩，扬起头，将毒头蝠紧紧咬入嘴里！

　　众人惊得呆住。任离云片刻愣神后，急得大叫：“快吐出来！”白马却恍若不闻，拐头便走，任离云一个劲儿地跟着它跑，到了桥前一带，发力奔上去截停。

　　白马先时脚力不减，可没跑几步，蹄子就有些不稳了，见任离云挡在前方，惟有转头，踉跄而走。

　　任离云在后喊道：“吐出来……把它吐出来！”

　　这时，乔紫蝠也追了出来，破口大骂：“你这天杀的！还我宝贝！”

　　此时毒头蝠早被吞了下去。白马有些昏沉，走走停停间，乔紫蝠拾起了一柄大刀，直刺马颈！

　　乔紫蝠也是急疯了，那毒蝙蝠他足足养了二十年，是他是心头肉，如今被这疯马吃下，自恨不得把它剁开几截。

　　可他哪想到，这一抽刀，马血激喷，洒了他一脸，连眼都睁不开了。

　　此时不仅任离云，常欢等人也正赶上前。恰恰看到了这一幕，不由惊呼。

　　白马被刺，已倒地不起。

　　任离云一脚将他踹开，四面八方顷刻传来令人发悚的飞舞声响，常欢见势不妙，又画了个火圈，将众人及白马通通围起。

　　心神稍定，就听见乔紫蝠在一旁的惨叫声。蝙蝠群而攻之，往他脸上扑去，看去，人人惊畏。

　　贺仙、沈飞等人，跟白马可算患难与共，每到生死关头，也全凭它相助才得以脱险。眼见其横死，心中无不戚然。常欢也不忍再观，别开了脸。

　　任离云见白马血流如注，不知如何是好，口中反复念：“要给它止血，给它止血……”正欲走近，被箫自华拦下，叹道：“它中了剧毒，又伤到了要害处，怕是救不了了，你也不能沾上它的血。”又温言安慰了几句。

　　刚说罢，号角声再次吹响。

　　肖岳道：“那姓范的又来了，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沈师弟的。”看了眼白马，道：“要是能把这马血盛起来就好……”

　　常欢一听，暂且收拾了感伤之情，将腰间水囊解开，余水倒尽，用它来装白马的血。贺仙不解，问：“这有何用？”常欢道：“这血要能洒到他们身上去，就不必我们动手了……”

　　箫自华恍悟道：“对！可以用那些蝙蝠抵御攻上来的兵，只是……”回头望一眼乔紫蝠那惨状，觉得这么做有些残忍。肖岳看出他的顾虑，道：“敌方人数众多，想不到更好的却敌之计了。尽可能少洒在人的身上吧，把他们吓走就好。”箫自华点头。

　　任离云怔怔地看了一阵，闭起眼，背转身去。

　　肖岳也解了自己的水囊，递过去道：“你将马血都给我。我用轻功从上头洒下去，根本不必让他们走近。你们趁乱就跑。”

　　常欢微一愣，笑道：“如此甚好。我们会先往西边一带去，跑上一段路，再往南走，你……会跟上来随我们一起走吗？”肖岳点头道：“我会。”常欢道：“那好。咱们换一换衣裳吧，你的太显眼。”

　　顾青萝接过常欢的活儿，让他与肖岳将外衣互换了。

　　见马血已盛满了五个水囊，肖岳道：“我看也够了。”将水囊用箫自华撕下来的衣摆包好，施展轻功，飞离此地。

　　常欢与任离云商量：“火一熄，蝙蝠就会扑上来咬它，不如……现在把它烧了吧。”任离云无奈点头，哽咽道：“让我来。”

　　看着白马消失在熊熊火光之中，忍不住跪下，放声大哭。

　　贺仙等人，也随之下跪，拜了一阵，才相继离去。

　　常欢等人依计而行，一路上看见官兵被蝙蝠追得惊慌四逃，毫不费力便突围而出，还乘乱抢了几匹精壮的官马。

　　一人一骑，刚奔了一阵，肖岳快马加鞭赶上来了。众人见他无恙，欢喜。

　　常欢将一颗药丸递给他：“那马血有剧毒，吃了心安。”肖岳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却不敢放进嘴里。常欢睨他一眼：“众目睽睽，我是不会下毒害你的……要也是悄悄的、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肖岳忍不住一笑，将药丸吃了。

　　常欢暗松一口气。他信不过肖岳，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在自己衣服里下了点药，药性不强，不会要人的命，可若是肖岳没及时服下这枚丸子，麻烦可就大了。

　　仇雪也有些忐忑。临行前，她想起那伤重的黑衣同族，四处找了找，居然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心里不禁担忧，加紧催促众人，早早离开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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