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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身世
常欢越搂越紧,就只等那一片熊熊之火从头而落。
突然,怀中人挣脱开去,随即,听见“呲”的一声,抬头望,火光尽灭。
贺仙收回手,看向掌心,只觉疑惑。
她方才也是一时情急,运起内力与之相抗,不料竟有一股劲寒之气从掌心喷涌出来。更奇的是,她将寒气打了出去,身子非但没有不自在,反倒感觉轻松了一些。常欢忙起身相问:“你没事吧?”贺仙摇摇头。
“烟鬼”见他们躲过这一劫,又欲故伎重施,将四面的火灯笼调近,贺仙调理了一阵气息,又如方才那般,果断将它们打灭。灯笼变得一片漆黑,相继跌下。
感觉烟中忽又有人逼近,常欢忙提醒了一句贺仙“小心”,自蹲身闪避,瞧见离地面愈近,烟气愈稀薄,忽灵光一闪:“烟鬼”原来是这么知道他们所在,继而上前攻击的!
已逐渐悟到出阵之法,常欢甚是振奋,与贺仙附耳数语,即脱去靴子,套在手上,以双手作足,倒立而行,果窥见不远处,有几双脚正朝他们悄然走近。
常欢低声说出方位,只等他假咳一声,贺仙便手持宝剑倏然奔出,朝来者挺剑相刺,烟中人一时不防,发出惨叫声,又手持木棍,在低处横扫一阵。几次三番下来,不敢有人再轻易上前。
两人乘此机朝一个方向直走,常欢依旧倒立而走,察觉有异,贺仙便驱动寒功,灭烟除障,先发制人,偶有“烟鬼”前来,只稍走近两步,便觉寒气逼人。终无人可阻挡。
渐渐地,眼前烟气稀薄,终走到了烟阵边缘。两人大喜,一口气疾跑了出去。
稍站定后回望,烟气迅疾消退,不足片刻,已无影无踪。惟剩得一名红衣人,跪伏在地。还有一地漆黑残破的圆球。
常欢忙问红衣者:“那两个被你们抓去的人呢?”红衣人只摇了摇头。贺仙心中也牵挂任、仇二人,仰观天色,仍在正午之间,与常欢商量道:“不必停歇,这就去下一个阵吧!”
常欢细看图纸,发现下一阵离此地不远,两人这便匆匆上了木牛车。
耳听着轮子辘辘前行之声,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种劫后余生、惊魂未定之感。
待心绪稍定,常欢见贺仙脸上沾了火灰,想伸手替她擦净。
牛车正驶入一片大草坪。贺仙见此刻已无外人,劈头便问:“你为何要骗我?”常欢忙缩回手,有些发懵:“我骗你什么?”不禁挠头。实在是谎言说得太多,根本弄不清她要问的是哪一桩哪一件了。
贺仙瞪他一眼:“你既不是害我师傅的人,为何冒认!”
常欢这才支支吾吾:“我……我听列神医说,你不是凡间的人,仙凡有别,终是要离我而去的。还……还说,他以前尝过这……这种苦,不想看我重蹈覆辙。”贺仙暗暗点头,看来这列神医,真的是烈山炎无疑了!往日他对天母动心,又与神斧结亲,最终都难成眷属,只是……
“这跟你说谎有何关连?”
她哪里知道,常欢不能爽快的真正缘由。他若是将一切都坦白了,就等同于当面向她表示心意。
见她久久没觉悟到这一层,常欢心中有气,索性豁出去,抓上她的手:“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两年前,你突然不见,后来听列老头儿说那么一通话,我都快发疯了……”
贺仙神情忸怩地看着他,不禁两颊飞红,慌乱地把手抽回。
常欢本就是个不喜欢坦白的人,尤其是说这种表露心迹的话,见她如此,他自己也好一阵的别扭。
心绪渐渐平息,才续道:“后来我看见他,拿着你的画像四处打听寻找,才知道你根本没走,你说这老头儿可恨不可恨!”说罢,一阵咬牙切齿。
贺仙听他唤烈山炎“老头儿”,忍不住笑道:“他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只比你大十来岁,哪里像老头儿了?”
常欢看着她的笑脸,也嘿嘿一声,接着说:“回少林寺后,才知道你把以前的事儿都忘了。忘了也好,如此一来,我就不必再担心了……只是我没料到,云师兄和你会碰面,还把一切都告诉了你。”
至此,贺仙终于明白过来:“你是怕我重回天界,所以阻止我去神农谷,又故意骗我说,师傅是你害死的,只为了……让我舍不下你……”
常欢挠了挠自己的大花脸,道:“就算……就算你舍得下我,也舍不下杀害你师傅的凶手。”
弄懂了他这番苦心,贺仙霎那眼圈微红,看着他满脸是灰,想到方才在火阵中的舍身相护,不禁一阵心潮起伏,别开头去。
良久,常欢见贺仙默不作声,以为她不肯相信,进一步澄清道:“我小时候受了重伤,不能练内功,就算剑招使得再高明,也接不住沈师叔三招,又怎杀得了他……”见贺仙突然回转过头看他,忙接着说:“是真的!我义父、凌傲峰、镜虚师太,还有列神医……他们个个都知道我受了伤,可为我作证!”
贺仙本来诧异的是常欢竟受了重伤,再往下听,就更奇了,问道:“你受伤的事儿,怎会惊动这满江湖的人?”
常欢解释道:“当年镜虚师太那一掌,几乎要了我的命,我娘……因此事难产,救不活了。凌傲峰一气之下,抓了镜虚师太,还想血洗云梦观,义父为了平息此事,一口答应凌傲峰,把我救活……”
说到此处,忽停下来,过了好一阵才说下去,“姓凌的定是担心正派中人群起攻之,为了稳住大局,才答应了义父……只不过,当时义父也是迫于形势,才将救我之事揽上身的,实则,他对我的伤势,根本束手无策,只会日夜不停地输内力给我,他想赌一把,看能不能把我救活。
直到后来,上嵩山游览的列神医造访少林,也是机缘巧合,才勉强保住了我的性命。”
贺仙听得烈山炎上嵩山这处,匆匆一想:大概他也认定了当年那株被制成“邪吟”的青龙木,正是封印五哥仙魄的神树。
只听常欢继续言道:“之前星姨去了趟天山,取得雪莲花,正可作药引,我又多活了两年,可没多久,病又复发了,那些天我疼得难受,不想再吃那药了,偷了谷里一匹马就跑,那马却不肯出谷,转跑到了山上去,没想到,遇上了你……”
贺仙不禁想起顾星儿与沈御风在天山的那段孽缘,心里正感叹之余,忽又觉得常欢所述之事,好像听沈御风说过,理了理来龙去脉,终有了头绪,却又大惑不解:“你是凌傲峰的儿子?可我师傅明明说,你已经死了。”
常欢一笑:“不单你师傅,满江湖的人都这么以为。可我凌笑九活得好好的,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贺仙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一愣,及后有些气恼,高声道:“在客栈你才跟我说过,凌……”忙住了嘴,望了眼寂静的四周,略放低了声音:“你说他不是你爹!”
常欢忙抓上她的手:“我没骗你。”手掌渐渐收拢紧握,辩解道:“我娘是我娘,错不了,可凌傲峰……却未必是我爹。”
他总觉得此事难以启齿,可要是不坦白,贺仙就又误会他了。
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相告:“我五岁那年受了伤,凌傲峰那会儿着急了一阵子,之后我去了神农谷休养,他就再没理会过我,不闻不问地把我扔在谷里,之后还叫义父收我为义子,留在少林寺,从此以后,不许我再回玄冥宫……”
说到这儿,眼中似有泪光,言语间饱含恨意,“我一直不懂,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对我!直到后来……我无意间在镜虚师太那处,听到一件鲜为人知的往事——
原来当年,我娘是跟君剑门上官承影好的,那时他还不是掌门,父母健在,极力反对他两人相好。我娘跟他被逼分开,之后为了族人,与凌傲峰订了亲。在婚前几日,我娘旧地重游,去了一家村落的酒舍,这么巧,上官承影也去了。谁料下起了大雨,突发山洪,冲毁了石桥,浸没了山路,两天两夜,他们被困在山腰上的酒舍之中……”
贺仙曾受教于沈御风,知道这大大不合于礼数,加之凌傲峰也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不禁替那俩捏一把汗:“你爹他……拿了谁出气?”
常欢听她这么称呼凌傲峰,也没去纠正,只笑道:“好像没有,不过他当时就扬言,要令上官家断子绝孙,可我娘更生气,要与他解除婚约,他拧不过我娘,当时也没拿上官承影怎么样。”
贺仙回心一想,疑团终可解开:”难怪武林大会那天,柏庭大师会将上官承影的失踪算到凌傲峰头上。他说要令上官家断子绝孙……如今岂不是正如他所言吗?”
常欢一怔,看着她,没有开口。
贺仙只觉奇怪,及后才渐渐醒悟:绕了半天,原来常欢是想说,他也是上官家的子孙!
可这也不过是猜测。
犹记得在客栈之时,凌傲峰把灶都搬了进去,为他亲手熬粥,极是体贴关怀,再有,那看亲生儿子般的慈爱眼神,错不了……遂忍不住道:“我看他对你挺好的,怕是你多想了。”
常欢嘴角一撇,冷笑道:“他如今是看我学得奇门遁甲术,有可利用之处,想我回玄冥宫,才故意这么做的,呵,不过是笼络人心的伎俩罢了!”贺仙见他一脸气愤,也就不便再多言了。
望见前方的景致,常欢看了眼图纸,将木牛头轻轻一转,车子驶入深谷中。谷内云蒸雾绕,山路崎岖,两人知道难行,又加紧踩了一阵脚踏,上足发条,让木牛车继续前行。
车子行了一段路后,只听常欢忽然开口:“就是不把我算在其内,上官家也不至于断子绝孙的……那日李纯钧前来,一眼就认出了我手中那块镶金玉佩,正是当年上官家小少爷的贴身之物,你可知那块玉是谁的吗?”
贺仙惊奇万分,忙问:“你快说!”肚子里一阵疑惑。
常欢见她急切,本欲戏弄,可一想起过往的情景,便没了这番轻松自在的心思:“那年我受重伤,不知过了多久,才在神农谷醒来,昏昏沉沉的,看见他缩在屋角。有时会无缘无故走到床边来,看着我,却一句话不说,要不是会眨眼睛,我还以为他是木头做的;有时会突然发疯大喊,要找娘,列神医跑来给他扎一针才消停……
后来,也不知怎么治好的,他终于会说会笑,可之前发生的事,却一件也想不起来了。
我对他的身世,一直很好奇,列神医和义父都知道,可都没打算告诉我。”常欢也并非有心拖延,只因忆起往事,尤觉心酸,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倒霉最痛苦的人,可见了他,倒觉得,还好。
贺仙早有领教,他就不是个痛快的。也没打断他,耐着急性子听到最末,细细想去,跟常欢在神农谷呆过一段日子的,以她所知,只有一人——箫自华。
果听得常欢微叹了一声,低声道:“如今想来,自华师兄当年定是眼见他娘遇害,受了惊吓,才会变得像个心智不全的人。”得知箫自华遭遇如此凄凉,贺仙心中难过,愣了半晌,方回过神,问道:“你怎知道这些?”想了想,又猜测道:“难不成,是箫大哥想起什么来了?”
常欢摇头:“当年义父与列神医商量以后,决定在他头顶处施针。针不拔,他就不会再想起旧事……这些都是我猜的。你当时不也在吗?那天在客舍,当说到沈师叔没有邪吟一事,义父当时那语气,十分坚决,像知道些什么,之前还说他对不起沈师叔,这些话不奇怪吗?”
贺仙点头,想那当时,她也微觉跷蹊:松庭明明没有做什么,却偏说对不起师傅……可她并没往深处想。
常欢继续道:“之后看见他轻功如此高强,又听了当年端木箫失踪始末,我就隐隐觉得,义父必是其中关键之人——是他在嵩山上蒙头练功之时,看见端木箫被逼害,施展轻功前去相救,这才被人错认作沈师叔。”
贺仙震愕之余,再静心细想:方丈与师傅身形相似,再加之那段日子,他恰巧在天山,行踪不明,嫌疑最大的必是他了……又再往下想,更是惊讶,难以置信地问:“是方丈拿走了邪吟?这……这怎么可能!”如此说来,那邪吟岂不就藏在少林寺?会藏在哪儿……
常欢道:“想当日,推测至此,我也如你这般惊心,尤其是,我发现了‘邪吟’被掩埋之处——就在我们少林寺后山……”
不待他说下去,贺仙“啊”的一叫:“就在小屋之后,那几棵细竹之下!”说罢,捂住嘴,朝幽寂的四周细瞧一阵,生怕被人听去。
常欢一笑:“放心吧,它被我烧了,给人听了去也无妨。”
刚说罢,车子已出了山谷,顿觉神气爽朗,天清地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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