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十五章 冲突
贺仙气息还没喘定,便听松庭问道:“你这轻功是打小儿起就开始练的吗?”贺仙听得心里一片茫然,她小儿时候练没练过,还真说不准……沈飞见她走神,脱口便答道:“当然不是。”
松庭忙问:“那是练了……十年?”贺仙回神,摇了摇头。松庭吃惊,又问:“该不会是五年吧?”沈飞含糊道:“记不清了,好像是五年。”贺仙疑惑地看着他,沈飞斜她一眼:这要是说了实话,人家的脸往哪儿搁呀。贺仙轻咳一声,点点头。
松庭不由赞叹:“神才!神才也!”继而又问了贺仙的名姓。
此前两人为避人耳目,在脸上涂了一层蜡黄之物,如今被泪水冲擦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松庭见了,忙嘱常欢递上温热茶水,让他们洗净污垢。
两人终露出了真脸。箫自华一见,不由惊叹:“贺兄弟原来如此俊美!沈小兄弟嘛……也是个俊俏人物!”说及沈飞,忽就笑了起来。松庭却是无心理会,缓缓走回座上,久久不语。
常欢回到他身旁,笑道:“义父,东拉西扯都好半天了,你还不肯说出实情吗?你这轻功该不会是……偷学来的罢?”此言一出,其余三人均露出好奇的神色。
松庭瞪他一眼:“你这猴头,净爱胡说!”
他展示“燕门腿法”的原意,是想让贺、沈二人知晓,自己与独孤羽曾有交情,是信得过之人,可看到贺仙轻功如此高妙,一时兴起,忍不住当众人的面泄了老底,过后冷静,暗悔不该,遂忘了与这几个孩子道出实情来。
被常欢这一说,松庭不敢耽搁,这便与贺、沈两人道:“我跟你们的太师父独孤羽前辈,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前辈曾将轻功与腿法传授于我,当年他知道我出身少林,不欲收我为徒,不过你们私底下可以叫我师伯……”
提及独孤羽,想起十多年前从燕子楼传来的消息,说他已在天山过世,心中不胜唏嘘。
众人恍然,正想听他细说下去,屋外突然一声锣响,有人高喊道:“最后一轮比试开始!”
听见这一声大喊,箫自华立刻拿起桌上那用布盖好的物件,这东西贺仙进屋时匆匆瞥了眼,无暇猜测到底是什么,此时揭开布一瞧,原来是一把七弦琴。
沈飞一见那琴,就想起箫自华领他们前来途中说的话来,笑道:“原来方丈……师伯来卢庄,是为了与人比试琴艺,难怪不在少林寺。”松庭这才知道他们已去了一回少林了,回心一想,问:“你们怎知道我在卢庄?”
贺仙回道:“是有人偷了我一件东西,留了字条让我们上来取,恰巧遇上箫大哥,才知道您也在卢庄。”箫自华在旁笑道:“是啊师傅,真是太巧了。”
松庭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又问:“东西取回了吗?”贺、沈两人齐齐点头。
这时,屋外又是一声锣响。随后传来一阵杂碎的脚步声,卢庄的下人搬了好些个竹几木椅过来,在老树下设了几个座。又将两张琴案分置左右,摆在屋舍前。
松庭听得催促之声,起身嘱二人留在屋内,耐心等他归来。贺仙和沈飞本就不想凑热闹,自是点头答应。常欢道:“我也不去,不通乐理,去了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眯上一小会儿,养养神呢。”说罢,一屁股坐到松庭方才的位子上,推开茶具,两脚抬至桌面,头枕在椅子扶手上睡倒。
松庭也惯了他这做派,只当没瞧见,行至门前,忍不住回头,与贺、沈两人说道:“这位常欢大爷,是探囊取物的好手,最爱拿人东西,你们呆会儿跟他一屋,得留个心眼才是。”
此言一出,众皆愣倒。松庭则于此刻开门而出。箫自华手捧七弦琴,快步跟上,出了屋,不忘转身把门带上。
贺仙与沈飞这才把目光转向常欢。只见他仍是闭目卧倒,跟没听见似的。
贺仙瞅了眼扔在客座椅子上的包袱,离常欢有点儿近,遂与沈飞商量:“咱们包袱里还有些银两呢,要不把它拿回来?”声音有些大,传到常欢耳内,只听他冷笑一声,之后转开头去。
沈飞一把拉她到窗边角落处,低声道:“方丈那是玩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还大声嚷嚷……”贺仙眨了眨眼,她怎么觉得方丈说的是真话?歪着脑袋细想一阵,越发觉得常欢这人很可疑。
正当猜疑之际,常欢突然大声打了个哈欠,跳下座来,一股脑地走到那椅前,抓起他们的包袱,随手扔到邻座去,转身坐下。背靠椅子,左手伸入右袖内,取出一只银锭子来,随后又取了一只,再取了一只……统统齐整地摆放在自个儿腿上。
贺仙数了数,共有六只,都是十两的银锭子,另外还有半锭,竟也一同在列,这可是自己包袱里的数目,错不了!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如此猖狂?!立马冲上前去,手掌一摊:“还给我!”常欢手一拍大腿,眨眼间就将银子悉数收入袖里:抬眼道:“这些可都是我的,不信你看看去。”
贺仙心说,看就看!我就不信邪了!包袱一解开,可把她给愣住了——里头的银锭一个没少。沈飞也看出来了,常欢这人不简单,他本来怕事儿,索性背转身去,缓缓推开窗子,装模作样地往外瞧。
常欢摸摸自己的脸:“我就这么像贼吗?”
贺仙明知是他在作怪,却奈何不得,眼下自己倒成了理亏的,咬唇想了片刻,系好包袱,朝他拱手道:“是我鲁莽,冒犯了常公子,请你见谅。”在泰山那时,沈御风见贺仙不熟世故,遂时刻督促,嘱其多多修习礼仪,免得下山后惹人笑话。沈御风这一番教诲,贺仙一直铭记在心。
常欢见她这么痛快地给自己赔罪,微觉意外,一笑:“都是自己人,干嘛这么见外。”贺仙白眼一翻,脱口而道:“谁跟你是自己人。”回到窗边去了。
这时,就看见两个身影经过窗前,随后是松庭和箫自华的说话声,贺仙往外瞄,只见一男一女正上前与他们交谈,中年男人身形高大,锦布华衣,腰悬一柄宝剑,打着一把伞跟女人并行,那女的头挽高髻,花钗满头,一袭长裙色泽艳丽,云肩彩锦绣成,还用了一圈大小相若的珍珠捆边。
一身衣饰美则美矣,只可惜一段织锦蒙住了双眼,只露出尖细的下巴,看不真她的容貌。
贺仙只觉好奇,相问于沈飞。沈飞望了半天,也认不出这两人是谁。先时窗子只留了一条细缝,这会儿他又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些去。
这时,窗子被骤然打开。沈飞被吓了一跳,就看见蓝嶙突然出现在窗前。
按说他与贺仙洗去了油蜡,乍一看样貌与此前已大为不同,可蓝嶙对他俩印象深刻,又是不久前才碰了面,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看着贺仙那容貌,不由一呆,继而莫名生出嫉妒,加之旧帐在前,这便大声叫道:“又是你们两个小贼!”
贺仙以为她认不出自己,本想走开去,可这一嗓子惊动了院内所有的人,都纷纷朝他两人看来。若再躲闪,反添了嫌疑。
箫自华见机极快,三两步走上阶来,笑道:“蓝姑娘,他们是家师请来的朋友,你一定是认错了人。”
不料蓝嶙不依不挠,指着两人道:“错不了!我亲眼看见他们在庄子里转来转去,还鬼鬼祟祟地藏起一个盒子……哼,卢庄里那么多贵重东西,他们怎会不动心呢?是不是贼一搜便知!”
箫自华无奈,转头看向那名中年男人,却听他微笑着与松庭道:“我看这主意挺好,搜了身,便可还他俩清白了。”说罢,不动声色地望着窗边。
不等松庭开口,常欢已抢先疾呼:“卢峥!卢峥你过来!”
方才,正当争执之际,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领着个后生走入了院子,老人拄拐到大树前的正座上,那后生手棒一个红漆油亮的长木盒子,听见常欢的叫唤,不及放下,便急急忙忙跑来了,满脸堆笑地问:“常师叔,有什么事儿吗?”
常欢走到窗前,道:“听说卢庄里丢了东西?”卢峥连连摆手,忙回道:“没有没有,东西一点儿也没丢,怎么了?”
其实卢峥进院那时,蓝嶙说的话他全听见了,只是不欲得罪她,索性假作不知。可他偏偏又是少林俗家弟子,眼看这两人是在方丈屋里的,得帮着谁说话,不言自明。
常欢一笑,圆场道:“没什么,蓝大小姐误以为庄内失窃,在此仗义执言,她为你们卢庄可费心不少,你下去可得好好回报才是。”卢峥意会,点头道:“一定一定!”
主人家出来说了话,也就没理由再闹下去了。那中年男人一脸诧异:“怎么?原来是一场误会!如今弄清楚了就好!”松庭笑了笑,坐回位子上。
蓝嶙也被卢峥附耳数言,脸现惊喜之色,道:“真的吗!你真舍得送给我?”一路与卢峥谈笑而去。箫自华暗暗摇头,回到松庭身后。
窗子大开。方才这么一闹,也不好再关上了。沈飞退入一步去,舒了口气:“常大哥,多亏有你在!”贺仙也正欲答谢。却听常欢一叹:“我也是感同身受啊,刚才就无端遭了冤枉。”说罢,背倚着窗,若无其事地转头问贺仙:“怎么就跟那丫头结怨了?”
贺仙暗暗着恼,可这人偏偏替自己解了围,只得强忍不满,长话短说。当听到蓝嶙怂恿肖岳一同对付凌莫问这处,常欢忙问:“那他出手没有?”贺仙摇头,接着道:“后来顾青萝他们前来与凌莫问会合,蓝嶙不敢再放肆,也不肯借宝剑一用……”说起与这蓝嶙的过节,沈飞在旁恨得咬牙。
常欢一声冷笑:“那宝剑是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她哪肯借出去。卢老庄主邀那蓝夫人前来主持琴艺大赛,蓝啸天硬要了人家的祖传之宝,这丫头定是很得意,带上它回洛阳冰魄门耀武扬威,正好碰上了你们。”
贺仙听罢,伸头出去看了一眼,只见那中年男人与蒙眼夫人紧挨正座,并排坐在大树底下,蓝嶙则站在他们身后,心道:原来这两人是蓝啸天夫妇。
这时,对面舍门突然敞开,任离云从屋内走了出来,只见他长身鹤立,立于阶前,一件交襟长袍外披轻纱,淡漠素雅中带着清贵。院里的人纷纷朝他看去,一时肃静无声。
锐利清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掠而过后,开口言道:“我退出比试。”
众人见他用一截绸缎裹好自己的五弦琴,绑在身后,知道并非戏言,均是大感意外。
只听拐杖一声锤地,卢家老太爷喜上眉梢:“哎哟这可省事儿不少!”扶着拐杖站起身来,指着那红漆木盒,嘱卢峥道:“快!给方丈送过去!”
任离云耳听着卢老太爷之言,唇边含着一丝冷笑,抬脚便往院门走去。
沈飞伸长脖子朝外看,禁不住好奇:“盒子里放的是啥宝贝?”常欢低声回道:“一把千年古琴,是个宝物,送给比试的胜方,”
贺仙无心看那盒子。此前见任离云也在卢庄,还与松庭对屋,这也太巧了。心中一动:莫非留字条的人是他?如今见他突然退出比试,竟连那宝物也拱手相让给了人,只觉更加可疑。
松庭眼见古琴真送到自己琴案上来,忙叫道:“且慢!”转头唤道:“离云公子因何要走?如此一来,老纳实在是胜之不武。”
任离云停下脚步,也不回头,朗声道:“像你这般虚伪之人,也知道胜之不武吗?”众人听罢,一愕。
箫自华沉脸喝问:“你这话什么意思?”耳听他辱及师傅,自然是按捺不住了。
任离云回转身,满面怒容:“‘琴艺比试’不过是个幌子,我全听见了!”移目看向卢峥:“‘方丈说,明着送过去不大好,我得多费一层心思,暗度陈仓,如此一来不仅能得到古琴,还博得琴艺高超的好名声,真是一举两得的美事!所以蓝夫人,你明日无论如何,也要判方丈为胜!’”
那卢峥生得獐头鼠目,眼见事败,缩了缩身子,一双小眼慌得四处乱瞄。
说到此处,任离云又将目光转向蓝啸天身旁那位蒙眼妇人,眸里尽是失落之意,叹道:“久闻‘箫琴二仙’之名,心中一向仰慕,这番前来,原是为了一睹端木前辈的风采,只可惜……”
端木琴缓缓启唇,清亮地说:“想不到,卢家小子的话被你一字不漏地听了去……可这些话分明是他编造出来的,与方丈无关,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说服我,让我答应相助。”
任离云听罢,细思片刻后,问道:“之后松庭约了你,到花园里低声密语,所为何事?”端木琴犹豫着正想开口,却被松庭抢了先,道:“蓝夫人,请不必再为老纳辩解,正所谓‘清者自清’。”
端木琴听罢,点点头,不再言语。
任离云见他俩不肯说出缘由,当即冷笑一声,复又望向院内众人,眼里充满了轻蔑。
蓝嶙“刷”地站起,指着他骂道:“你瞎闹个什么呀!这把古琴本来就是卢家的,他们想给谁就给谁,你管得着吗!”
卢峥听她这么一说,底气就又回来了,高声道:“嶙妹这话说得不错!我就是想把它送给方丈。我在少林寺学艺都好几年了,一直都得不到真传,想拿它换几本经书秘笈回来,又有什么不对!”箫自华与松庭听得一怔,随即恼怒不已:这小子把少林寺的绝技看成什么了!
正当想开口斥责,卢峥突然将手捧的古琴搁到松庭琴案上——他心里越想越恼,见任离云欲走,便急匆匆地跑过去把人拦下,又冲外头喊道:“来人!守好这门别让任何人出去!”话音刚落,十来个身形健硕的家丁从拱门外鱼贯而入,瞬间站成一列人墙。
卢峥见出口被堵住了,这便抱起手,与任离云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昨儿个咱们家丢了东西,在场这么多人就数你最可疑——你们想想,这人鬼鬼祟祟跑到我窗边去偷听,如今又急着要走,分明是作贼心虚嘛!”
他不知任离云武艺高强,耳朵自然比常人灵敏,不必走近也能听清屋内人说的话。
他是恨极了任离云,坏了好事不说,还当着众人把事情抖出来,让他这大少爷失了脸面——心里忽就想起蓝嶙方才那一闹,暗想:我是主人家我说了算,哼,不让他蜕一层皮,我这少庄主就白当了!
任离云岂会不懂他心思,看着他高高束起的头发,目内突然寒意逼人,扬起手,四根银丝线激射上天,在日光下分外耀眼,倾刻,朝着卢峥的天灵盖俯冲直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