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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从编辑部的写字楼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看着不断从身边经过的男男女女,不禁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养眼的还是这一对对热恋中的情侣,从你身边牵手走过,羡煞旁人。
我想着编头的话。
“阿浔,你说,干我们这行的,写别人的爱情,那么撕心裂肺,刻骨铭心,自己呢,又有几个圆满的,真是讽刺。”
我记得自己的回答:
“编头,你好好的当编辑,怎么也愤世嫉俗了。”
结果引来编头的一记白眼,“编头我好歹也年轻过啊!”
想到他当时那个表情依旧觉得好笑,冷不丁身旁传来一记男声:“叶浔?”
我回头,不由得愣了愣。面前的男人很高大,几乎遮住了照射过来的阳光,他的脸逆着光,我看不太清楚,潜意识却已认出他是谁。
而他似乎有一丝惊喜。
“真的是你!叶浔!”
我向他颔首,“好久不见。”低头看见他手上提着一些零碎的物品,看样子像是在逛街购物。
“五年了,没想到还是在这里遇见你。”他换了个角度面对我,我看清了他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的,他看着我。仿佛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我以为你去了国外。”
我从他身上并未看出一丝不自然,反倒也坦然起来,“我一直在这里。你呢,过得好么?”
他笑笑,正欲张口回答,便听到一记清脆的女声亲昵的喊:
“晋生!”
进入我的视线的是一个留着短发的,长相甜美的女孩,她慢慢走过来,挽住欧晋生的的胳膊,笑容灿烂。
“晋生!伯母打电话叫我们晚上回去吃饭。”很亲热的口气
也许是她的笑容太过灿烂,我觉得有些刺眼,而她此刻注意到我的存在,目光在我身上打转,漂亮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询问,
“这位是?”
“叶浔,我们很久没见了。”欧晋生的语气很平常,听不出一丝尴尬,而他又看向我,“叶浔,这是我的女朋友,童谣。”
简短的寒暄,欧晋生留了我的号码,便和那个叫童谣的女孩相携而去了。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下午的时光被我消磨在晨光百货楼下的咖啡厅里,我通常能一个人在那里很久,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下午的咖啡厅没有很多顾客,服务生的态度很好,不厌其烦的帮我到咖啡,而我则偶尔会从电脑面前抬头,对他说谢谢。
对于和欧晋生的重遇,对我来说并不代表什么,即使我也曾那样亲热的叫他“晋生”。曾经也挽着他的手走过大街小巷,曾经和他形影不离。但是五年后,他是欧晋生,我是叶浔,我们之间,已然成为一种淡泊的“朋友”关系,而那个叫童谣的女生,就像五年漫长的时光一样,站在我们之间,
一如五年前,我便很清楚,我们不可能。
但是,故事并没有结束。
欧晋生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开会,编头皱着眉头看了看我。我找出罪魁祸首,看了一眼来电,按了挂机键。
会后,我打了个电话回去。
“叶浔。”他在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只是叫了我的名字。
“有事么?”
那边沉默了一下。
“很久没见了。一起吃个饭吧。”
挂了电话,编头接了内线叫我去找他。
我刚打开主编室的门 ,编头就笑眯眯地迎上来。
“叶浔,来,坐!”
如果这样都察觉不出不对劲我在编辑部也算白混了,坐在这柔软的布艺沙发上本来是件顶享受的的的事,可是对上编头那“慈爱”的目光,那就变了个味,我想着还是完事走人,于是也赔了个笑脸。
“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我帮忙?”
编头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说话做事都特爽快,编辑部都很服他,大家相处也很愉快,他见我直入主题,也就开门见山了。
“阿浔,这事还真让你说着了,特重要,我就跟你说吧,月底我们部里要到上海总部开个报告会。这本来是我主编的事儿,可是临了我有事没法去,我就想。。。。”他看向我。
“让我代您去?”这还着实让我有些吃惊。
“跟聪明人就是好讲话。”他一脸赞赏地看着我,仿佛我已经答应了似的。
“可是我只是个小编辑啊!”还是有名无实的,只有每周的例会到场,工作时间我都窝在家里,工作可以通过网络完成,反正都是些轻松的活。说白了我就是编辑部里一个签约作者和网上文字编辑,没有多大实权。
编头略带责备的看了我一眼,“阿浔,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有多少读者是冲着你买我们的杂志的,就凭这个,我可从来没吧你当个小编辑来看。”
“可是。。。。”
“别怀疑自己的实力。阿浔,编头我用主编的身份要求你,代表我们编辑社赴上海总部的报告会 。”
天,我根本没办法拒绝嘛。
于是,从主编室出来,我的手里多了一份报告会的准备资料。
出了编辑部,欧晋生的车准时停在写字楼前,我上了车,欧晋生并没有马上开车,而是转头看着正在系安全带的我。
“你还是没变,”我闻声抬头,他并没有理我,继续说:
“工作的时候总是穿得很随意,背一个大包,又总是背在左肩。”
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的这些小习惯,我并没有接他的话题,只是笑了笑。
他于是发动车子。
晚餐吃的是日本料理,
那是我五年前爱吃的。
但在这一刻却显得那么可笑。
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比如他,比如我。
我早已不爱这日本料理,这样精致温暖的食物,需要两个人相对而坐,才吃的出更多味道,五年来我从没有吃过一次日本料理,它对我,早已是一种讽刺。
满满一桌子的料理,我只当成是解饿的食物,兀自埋头穷吃。
我甚至没怎么看过欧晋生。
“阿浔,”我抬头,对上欧晋生愈发英俊的面容。
“这么久了,一直一个人么?”
“是啊,暂时没有定下来的打算。”我坦白。
他笑了笑,“你总是这么干脆。”
我并不把它当成是一种赞美,相反,更像一种嗔怪,一如我当年那样干脆.决绝的离开他,
“你呢?好事将近了吧。”我并没有刻意的想知道些什么,这样问只是为了让他不感到尴尬而已。
“嗯,大概是年底的时候,童谣并不急,只说一切依我。”
他倒也落落大方,我们之间,大抵确实只是一段过往而已了。
饭桌上我们又聊了彼此的近况,还算愉快的一顿晚餐,至少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尴尬。
结束的时候坐着欧晋生的车回家,车子驶到小区门口,我示意他停下。
他送我下车。
“阿浔!”他叫住转身离开的我。我回头,黑夜里只有路灯的光,我依稀看见他的神情似是有些不舍,我不确定。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么?”他问
我听着不知怎么的就笑了,却并不是开心,我觉得自己出了干脆以外还有个优点就是理智,于是我温柔的回答他。
“我想不会了。”这应该也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不知为什么,这时候我看见的他的眸子,在黯淡的灯光中却显得那样明亮,竟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么,再见。”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再见。”我回应他。
车子消失在夜色里,然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日子依旧毫无波澜地流淌过去,最近我变得灵感全无,写不出一点头绪,时常面对着电脑不住地头痛。
编头得知我的苦恼,竟法外开恩,允许我停笔一段时间,专心准备月底的报告会。
月底前,我坐上了去上海的飞机。
据编头说那儿会有人接应我,同时成为我的临时助手,并且我会在高档酒店下榻,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编头扬了扬眉毛,神气活现地说道:“这可是我才有的待遇哦!”
酒店是上海四季,为我接机的小助手帮我安排好一切后,向我报告了第二天来回的具体时间和章程,便结束了他这天的工作,功成身退了。
我没有多少行李,除了一些必需品就是资料,还有我吃饭的家伙——电脑。
其实我也怀疑过自己出席这场会议的可靠性,也许是懒散惯了,五年来一直以这样一种姿态生活着,并没有过多的斗志与热情。
但是我必须在这次会议上表现出色,这可关系到我是否能够维持温饱的问题,我可不想看到编头拿着菜刀砍人的血腥场面。
所以还是相信自己吧。
事实证明每一位同胞为了生计都是可以爆发出小宇宙的,从我一脸自信的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刻起,就已预示着成功。
毫无疑问,我打了场胜仗。
你要知道,看着自己的报告赢得满堂彩时的那一种场面,它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无比的满足。
打电话向编头报喜时,顺便向他要了一个七天的假期。作为替他赴会的补偿和大战告捷的奖励。
其实一直想来上海,看看这纸醉金迷.物欲横流的黄金都市,会不会吸引我这样一个内心孤寂空白的女子。
七天的假期我并没有明确计划,只是到处走走看看。
也许是编头常说:“叶浔,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到处去走走,看看那些你的世界里没有的东西,不要试图把自己与世隔绝。”
还是住在上海四季。
从落地窗里看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上海,一派流光溢彩,繁华奢靡,身处在这样的城市,还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自己的渺小。
想起自己今天的经历。
早晨星巴克里的轻音乐,加很多巧克力的摩卡,和服务生招牌式的笑容,午饭在淮海路的一家餐厅,有浪漫的男士向心爱的女人求婚,全场轰动,还记得那女人脸上的幸福的笑容。南京路的步行街,有贵妇人牵着纯种牧羊犬,也有老夫妻挽着手从你面前走过,路边商店里形色各异的奢侈品,更多的是装扮新潮的年轻男女,笑闹着进入你的视线。
一整天,我都在看不同的人,世界上千奇百态的人,也许以后,他们会成为我小说里的某个情节,不起眼,却很真实。
最后,我抱着一盆从路边小摊上买来的芦荟,回到了酒店。
在开房门之前,我看到了欧晋生。
他穿着很正式的西装,从我对面的房间里出来。
两秒钟后,他看见了我,抱着一盆芦荟,站在房门口的我,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跟我打招呼:
“叶浔,你也在上海。”
“来上海出差,顺便休假。”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真是戏剧化。
他已经恢复到应有的从容,对我一笑,“这么巧,我到上海谈个合同,也算出差。”
我们并没有多讲什么,看他的样子是要出去应酬,我很识趣的找借口回到自己房间,与他分别。
突然间觉得很累,很想蒙头大睡。
在浴室里洗了澡,裹着睡袍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梦里看到一条路。
笔直宽阔,没有尽头的路,我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路边开满了紫色的不知名花朵。妖娆明媚,用手去触碰它,却被茎梗上的刺划伤。血珠冒出来。
一阵没由来的恐惧笼罩了我,我开始拼命奔跑,眼前却是同一个景象,我一个人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奔跑,直到筋疲力尽。
醒过来的时候看了看时间,10点多,我才睡了两个钟头。
我还在想那个梦。
思绪被一阵细小的声响打断,是手机在震。
看了显示,未读短信,发件人是欧晋生。
点开来看,只有三个字,
“睡了么?”
“没有。”我回复他。
五分钟后传来了敲门声,我起身去开门。
欧晋生穿着一件开司米上衣和休闲长裤站在我面前,他晃了晃手里的红酒,一双惑人的眸子似是在向我笑:“酒店送的红酒,不介意和我一起品尝吧?”
我就这样穿着睡袍和欧晋生坐在窗边,喝起了红酒。
92的法国葡萄酒,酒味香醇,很惬意的享受。
我晃着高脚杯里的红色液体,看着欧晋生线条柔和的侧脸,他偏过头看向我,眸子熠熠生辉。
“阿浔。”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迷人的磁性,我想起多年以前,那个年轻英俊的他,也曾那样的让我无法自拔。
“阿浔。”他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缓缓的说道:
“你一定不知道,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
我没有接话。他目光清冽的看着我,兀自说下去。
“一找就是五年,直到那天在街上遇到你。没想到我找了五年,你却一直在这里,你一直那么有办法,有办法让我着急。”
我的脸颊有些烫,是红酒的缘故,我的酒量并不好,想必此刻脸颊已经通红,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脑子却无比清醒。
清醒的意识到,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欧晋生,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再看我,转头看向窗外。
“阿浔,现在这种状况,对我们来说,都很荒唐讽刺,对么。我一直记得那时候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说:
“欧晋生,这一辈子,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如果以后你爱上了别人,那就把我彻底抹杀在你脑海里吧。”
“可是怎么办,这一辈子,我给不了别人了,童谣为了我跟前男友分手,她怀孕了,我想我该对她负责。那一次,我把她当成了你。我找不到你了,五年那么久,我一直想把你抹杀在脑海里。可是阿浔,你真狠,你明知道我做不到。”
他把头转过来了,眼神里有脆弱的薄光,带着妥协,他又重复:“你真狠。”
月光洒进来,落在地板上,我们两人相对而坐,影子被拉得老长。
我看着他的脸庞,温柔的笑了笑,起身走到他身前,抱住他的头,让他靠在我的身体上,我的声音轻轻地,
“欧晋生,每个人的生命都不是完美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缺口。晋生,我留给你的缺口,我恐怕没有办法帮你补上了,我欠你的,我还不起。”
我松开抱住他的手,俯身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消失了那层薄光,他也看着我。
“晋生,我们现在都很清醒,我们回不去了。”我顿了顿,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波动。
我笑了,笑着吻上他的唇,慢慢地拥住他。
“就让我们最后任性一次吧。”
一直沉默的欧晋生突然间起身,将我横抱起来,放在床上,他吻住我,霸道而又凶狠,拥着我的手越收越紧。
黑暗中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是伸手抱住他的背,他的身体滚烫,我闭上眼睛。
就这样吧,最后一次沉沦。
凌晨的时候醒来,我身边躺着熟睡的欧晋生,我看了他一会,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心,然后起身。
在浴室的看自己裸露的身体。
一片颓废的吻痕,我站在镜子前,看见自己的表情,
我的眼睛里没有泪水。
从落地窗前看到凌晨的上海,只有短暂的宁静,晨光微露,世界马上就要喧嚣起来。
我坐在窗边,直到天亮。
“阿浔。”欧晋生在身后叫我,我转身,对上他温柔的目光。
“到这里来。”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真是孩子气,我一阵好笑,他似乎有些恼怒我的不理睬,又提高了声音:
“我要你过来。”
我很听话的走过去,在他身边躺下。
他很快凑到我的身旁,环住我的身子,将头靠在我的颈窝里,喃喃地说道:“你别动,我们就这样,就这样,哪也不去。”
我没有说话,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跟编头申请的假期很快过完了,
最后几天欧晋生一直没有离开过酒店,只是像一个孩子一样赖在我身边,他提前谈完合同,只是为了多赖我几天。
我们一起看碟片,外国电影,香港文艺片,我们一部一部看过来。
最后一天,我收拾了自己的依旧不多的行李,什么也没有多。只有那盆从小摊上买来的芦荟,我抱着它。坐上了回北京的飞机。
欧晋生没有和我一起走,我是早上的机票,而他,是下午。
我想起我和他最后说的话。
“欧晋生,电影看完了,该散场了。”
“欧晋生,这一次,我们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欧晋生,再见。”
他一直没有说话,在我走出酒店的那一刻,他叫住我。
“阿浔!”
我没有转身,没有回头。最后坐上了计程车。
再见,晋生。
回到北京,我辞退了编辑社的工作,编头笑着把辞呈还给我。、
“阿浔。我知道你要离开,如果走远了,决定不再回来,那再发一份辞呈给我,我们编辑社可舍不得你这样的摇钱树。”
我也笑了,编头永远那么直咧咧的,于是我把辞呈收好。
临走前,我问他:
“编头,我一直想问你,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过那么一段?”
编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阿浔,人这一生,总要有点遗憾。”
我开始收拾房子,把家具用布盖起来,并不卖掉,我只是出去走走,看看那些我的世界里没有的东西。
我是没有归属感的人,我始终需要一个地方让我停靠。
我把一些旧杂志和书籍装在箱子里,准备捐到救助站去。在收拾到一本名叫《清醒纪》的书时,
掉出来一张纸。
一张泛黄的检查报告,日期是五年前,我看清上面的文字,脑海里出现一个声音:
“叶小姐,很抱歉的告诉您,你患有先天性不孕症,根据我们对您的体质检测,您的治愈率并不乐观,也就是说,您有可能终生不孕。很抱歉,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捏着这张报告,又想起了欧晋生熟睡时的脸和他紧皱的眉心。
欧晋生,你也一定不知道
我的这般干脆决绝,从何而来。
九月的时候,我离开了北京,不知归期何处。
我靠在机舱的椅背上,闭上眼睛,
记得你问我。
“这么久了,一直一个人么。”
记得编头说,
“人这一生,总要有点遗憾。”
记得那时我对你说。
“晋生,我留给你的缺口,我恐怕没有办法帮你补上了,我欠你的,我还不起。”
我慢慢地入睡。
梦里,我又看到那条路。
我想,我已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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