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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灰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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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这是第几次醒来之后看见空荡荡的天空,没有被天线切割出来的方正线条,也没有飞鸟倦人的身影。就像是七岁那年秋天里父母走之前看过的一场电影,看完之后刷拉拉的白色屏幕干净无比。
反正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这样就好像整块干净的天空都属于我。纵然太过寂寥。
我睡了一觉,大概是从7岁睡到15岁。我觉得这不是多长的距离,因为世界最长的距离已经在7岁的时候看见爸妈离开的那条长廊那里被刷新了记录,并且永远不可能再被破。
那时候我明明能够上去扯住他们的衣角说一声“我害怕”或者“不要走”,再或者是丢下钥匙哇哇大哭。可是那时候我已经7岁了,妈妈说7岁的话就不能哭,不能胆怯,要像个男子汉。
我觉得我早就是个男子汉了。
家里的钥匙我一直挂在胸前,冰冰冷冷的,像是和我的体温合为一体。我一直讨厌有热量的东西,因为它们会让我感觉到体内的寒气慢慢的驱走,从下至上地快要打一个寒颤。
所以我讨厌热豆浆。所以我讨厌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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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手插在口袋里四处悠闲地走一走,气温邻近中午开始变高,冰豆浆的包装袋上面都附上了一层水珠。
他已经不知道爬上第几层阶梯,越过第几道栏杆,拨开印着KEEP OUT的禁止通行线,踹开已经有过一个凹痕的铁门,大大咧咧地跨上学校天台的水泥地板。
没有预想中以手背遮额头挡太阳打盹的慵懒身影,夏鼓了鼓嘴巴想着下次一定要把灰揍到七窍流血。
不过这话是没什么兑现的机会了。他和灰虽然打过很多次架,小吵小战也算是家常便饭,但从几年前开始夏就没有真的下过狠手。
夏清楚地记得,几年前的傍晚他在喷泉池旁边找到了失踪大半天的灰,又急又气地破口大骂,瞅见他闷声不吭的样子便更加气结,质问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翘掉了和隔壁班小子的篮球比赛害自己班被骂一通差点打起来,得到的回答却是“你觉得你有资格管我?我是个连父母都不要的孩子,就凭你,有什么立场来限制我的行动?”夏一下怒火攻心发了狠的朝灰的侧脑砸去,小孩子力气虽然不算大但马上就看见灰的头发缝里有红色液体汨汨地流出来,他还不为所动。那时夏是真的吓到了,拖着灰就到了医院然后挨了医生的一顿臭骂,最后马卡罗夫板着一张脸把他们两个领回家的时候,灰还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表情。
夏恨透了那样的灰,恨死了他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心态。但也就是从那以后,夏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看起来又固执又倔强,实际却是个心灵脆弱到一碰就要碎掉的小孩,所以他决定了。
——再也不要伤灰一分一毫。
这个誓言直到今天还在生效期间,夏是真的再也没有动过灰。
午后的阳光果然太过耀眼,夏挪到天台的正中央,开始想象着如果是灰应该会有怎样的动作,学着灰应该有的动作。灰是怎样把手挡到额头上的,灰是怎样解开领口扣子的第三颗,灰是怎样满足地眯起眼睛,灰是如何慵懒地打一个哈欠。学着灰的动作,夏突然感觉——望天也未免不是一个好消遣。
想着那时候看到的灰苍白的脸庞,夏不知不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们无法想象,会有那么一个人,一直沉默地站在你的回忆死角里,眼神沉静得如同冰泉冷冽,陪你走过腊春酷暑寒秋深冬,看你矛盾进步成长。
你一定会把那个人的名字深深刻入心房。
夏·多拉格尼尔的记忆里就有这么一个人,那个人够倔强,够别扭,够让人不爽。可消失了的话,心里总有那么一块盖下来空落落的,凉风钻进来,有点冷。
不过或许在做梦,他看见那个人慢步朝他走过来,走到自己面前停下。不过自己好像动都不能动,就像身上压着千斤黄金甲只留下两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那个人从上俯视着他,皱起眉头盯着自己。但是不是对视的感觉,因为那个人的视线仅仅停留在自己脸上,却没有扫到眼睛。——而且,夏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睁开眼睛。这是很奇妙的感觉,没有睁开眼睛却能看到一切……果然是做梦吧。
然后那个人几乎不可察觉地叹了一口气,探身前来拨开自己额前的刘海。
夏就只感觉他的呼吸喷在脸上温热的感觉,还有他的眼睫毛闪动的感觉。发丝交缠的味道透着若有若无香气,一声叹息绵长得如同再续。
唇上就贴上了柔软颤抖的物体,伴着柔柔的呼吸,还有灰身上无法名状的凉意。
……世界奇妙物语啊这?
所以夏的即时反应还是很快的,就算他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已经本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覆上来的东西,然后并不满足地咬上一口。
那个人整个就僵住了。
……做梦呢?
“……做梦呢?”
还真的是做梦,因为现在那个人——灰·弗尔帕斯塔正蹲在自己旁边拿手指嫌弃地戳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里还夹着已经熄灭了的香烟,空气里有着散的差不多的烟草香味。灰平时是不怎么抽烟的,这也还是他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低迷状态时跟街边的小混混学会的,后来因为夏抱怨说房子里都是烟味很难闻所以才勉强控制,不过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会拿出来抽两根。
用灰的话来说就是,“你个小屁孩不会懂的,抽烟的时候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后来夏试着抽了一口,结果呛了半天没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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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的睫毛轻颤时,灰真的有种现场抓包的惊慌感。不过那不到半分钟就消散了,因为夏继续安然地睡了,梦里还不住咂咂嘴……灰还是不自禁红了脸。
可恶。嘴巴好痛。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这么安静地相处了。夏总是一副精力过剩的中二傻样,自己就像着了魔一样极力激怒他,最终的结果却是引火自焚。
是的,引火自焚。自从几年前那个家伙一脸惊慌失措地把自己拖去医务室,之后又用略带自责的眼神注视自己很久之后,灰就明白他再也逃不开这一束灼人的目光,并愿意让其将过去现在与未来一并焚烧。
一同长大,一同生活,总有一天会有一方会离开,从此便背道而驰再无交集,偶尔天涯相望擦肩而过也只是微微颌首点头便过。这是既定的轨道,而他注定又是那个被留在身后看着别人离开的人,一如多年前手中攥住的钥匙一般冰冷。从夏说出“我要去找伊古尼鲁”开始,他就清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睁大了眼眶不让名为软弱的液体滑落。
……未免太不甘心了。
所以在前一阵,他终于决定,让我先做抛弃人的那一方好了。
先是去了中央公园的秋千,坐了一个下午之后心血来潮跑去花圃给自己种的花浇了水,看着瘦弱的雏菊花骨朵心满意足地摇头晃脑,便也满意地收了花洒。第二天一早起来绕着小镇跑了一圈,又到豆浆店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豆浆,再是往学校后山跑了一趟,几天里几乎把整个小镇跑了个遍。
不论承载了怎样的回忆,家乡永远是最为珍贵的地方。不知道夏怎么舍得离开。
几天晚上回家也会撞上夏,面对他质问的眼神便轻描淡写地敷衍过,若是要起冲突了便快步走上楼去。不可否认,看到对方积蓄的怒气时总有种恶劣的报复感。
然后再最后一天,耐不住心中异样的躁动到了学校天台,第一眼就看见被踹到变形的铁门。
夏就躺在那里,任微风轻颤发梢,暖阳浸染脸庞。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一直别扭地试图接近自己,而自己……却总以孤傲的姿态站得不近也不远的地方。于是便鬼使神差地低了头去,直到颤巍巍的唇上传来钝痛才慌忙移开。
夏果然是属龙的。
脑中承载太多东西,这几天一直想的事情汹涌前来,似乎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灰只是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把叹息声随着烟雾缓缓吐出。
“你要问我什么吧。”太坦然,坦然得自己都不想解释。这一句话很短,却省略太多。——这几天我就没有出现,你一定想问我什么。可是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我知道你问问题是不讲道理的,那么我便跟你抛开道理,一味沉默。
“你个笨蛋。”文不对题的一句话却也包含了不同的意思——埋怨、气结、不满,却也有担忧。
担忧你在我找你的时候消失了,担心你就这样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离开了。同样都是不想被丢下的心情,此时却变得格外的郁卒。
“我做了一个梦。”灰还是先缴械了。因为夏并没有气冲冲地揪上来质问他,而是用一种过分冷静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无形之中就逼迫就范。他就是受不了被夏这样认真的眼神注视着,明明是从小一起生活的人就像突然之间长大了,这样的变化让人猝不及防。
“?”
然后他开始向夏讲起他那个绮丽而又真实的梦境。梦见龙与魔法的世界,公会与议会的城市,还有仗火而行的少年。打死也不肯说夏在他的梦里那么帅,却还是不由得表示了“其实我也觉得用火系魔法挺帅的”。难得没有嘲笑他的夏认真的听着,深绿的眼眸里写满了专注。这样灼热如火的眼神让他坐立难安。
“然后、然后你有很多伙伴。”说完之后又添上一句,“不止我一个。”
夏没有说话。
灰是不能把他这种就像看到自家房门让别人打开了一起进去玩一样的感受说出来的。在他的潜意识里,虽然不肯承认,夏一直就是他最亲近的朋友,无人可分享。
可事实是,夏比他开朗,比他坚强得多,这样的人更容易有更多的朋友。灰的那一点危机感马上就出来了。
“再然后,大概经过很多事情之后,你去寻找龙了。”
梦里夏高傲的昂起下巴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这一幕想起来都心口发痛,灰只好假咳几声掩饰。
“一只名叫伊古尼路的龙……”说到这里,他看见夏的眼睛亮了亮,一瞬又恢复平静。
“然后……”
灰突然觉得,这种阳光灿烂得过分烂了点的天气,在天台上聊聊天抽抽烟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死了。”
是啊,因为成为被抛弃的那一方,只能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然后听闻那人在远处消失的消息。只能作为亲友默默的哀悼,连个念想都没有存下。
有关你我任何一人消失的时代,再遥远再虚无也承受不起啊。
后来灰再想起的时候觉得那天真是够丢人了,因为被夏很认真地看着所以才说出了那些埋在心理隐蔽的话,反而得到了意外的答案。
那时他说的是,“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我都不会希望你丢下我一个人随便挂掉。”
那时的夏思考了很久,最后回答一句“我会带你一起去找伊古尼路。”眼神里都是满满的坚定。
都不算是约定,甚至可以当成是随口一句敷衍,但不知为何就这样安下心来。仿佛那一句话就可以让一直以来的不安和恐慌全部沉淀下来,化为一滩清澈的水流。……这样说都觉得腻死人了。
事实上夏真的履行了那一句承诺。十八岁的时候他带着灰实行了第一次的私奔,头上顶的是十七岁的时候和灰一起捡的小猫,脖子上挂的是灰家里的银色钥匙,手里牵的是灰一直想要挣脱的手。穿过中心公园,再往喷泉里丢了几个硬币,拿走了已经长高了的雏菊花,一路走过路灯和街道,在车站的时候回头望了望他们的城市。
“要去哪儿找?”
“一路看呗。反正不会饿死。”
“你担保?”
“那是。我可是十八岁的火系魔法师。”
灰现在很后悔把那个古怪的梦告诉夏,让他被吵醒了几年。但是却嘴角扬起笑来,狠狠地说“老子还是冰系咧。冰克火啊你这笨蛋。”
实际上却是他被克得死死的,这一辈子都别想逃开。
现在,是有关两个人一起消失的时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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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好说了……一篇拖了好久的文。
写的时候时间跨越太大了,自己都记不清情节。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