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孟八
再回咸阳,城巷依旧。
她问:“大哥在哪?”
严治笑:“哪?”
“是,在哪。”
唯得沉默。
同样一句,问孙公。
“长杨曾道,我是知它存在的第三人。可那是什么能做什么,他肯说,我不肯听。自此,你也该明它轻重。”孙公说,“你若还是个听话的孩子,带上它就走。”
只是低头。
茶,凉了,又续。
孙氏无奈交待:“不错,那信是他亲笔。不是老二老三或老四,‘可将其托付’的人,是你。小五,你可解他心意?”
倔强不答。
日升至日落离。
孙公说,京城校尉府。
小志来送。
师维问:“可向你父亲提起贺陌?”
小志答:“放心,师叔叔早有安排。”
原来只瞒她一个。
行上长安。
不想相遇。
黄尘路畔,拂衣而起。
他抬首看来,似奇似喜似无波。
太远太模糊。
那人身后,白杨飒飒。
四月的树,四月的枝叶,生齐了,毫不矫情地伸展,仰手握着天。
有苍茫的眼,嵌在高直的干,一双一双,无声望着人。
其人如木。
木非我木。
师维下马。
杜算道,“莫去入京。”
她抚鞍笑道:“去他处,绕过而已。”
他踌躇一瞬,道:“若有疑,或可问我。”
师维看他,反问:“何不当日求杨翁?”
杜算一愣。
她登马离去。
半途兀停。
一声哨子引他抬头,笑语嫣然:“杜乌玉,为何告诉我?”
他一痴。
那女子已身影杳杳。
徒留一串马蹄香。
师维真的未去长安。
悄然走了姑臧。(注1)
葡萄美酒大凉州。
师维长在陪都,常过京都,却如今望去,这天下繁华都生在凉州才对。
可种种风情,只待他日赏了。
今时目的,孟府。
孟氏八子,二与五现居姑臧。
一任录事参军事,一职司仓参军事。
她参照燕和所讲,首访孟二。
三日探点。
第四日,夜入偏宅。
看清小室熟睡人,轻僵,贴墙,彻骨之寒。
眉心痣,孟八少。
燕和说,那穿肠药,每日送服,他,终于到头了。
错了,活着。
房外忽乱步匆匆。
师维一点,翻身上梁。
砰地门开。
“好……好好的……”
“去不去,去不去。”
“快走快走……”
两仆还扯着未系的衣衫,慌张掩了门,往南跑。
师维下地出门,攀上屋顶。
目瞪口呆。
宅南主人卧房,火光烛天。
她皱眉一思,走。
孟二在火里安眠。
这案子生得离奇,拖到出殡,也没个头绪。
孟二夫人因病与堂妹至大云寺颂经,倒躲过一劫。
不过,师维看到那堂妹时,隐隐猜到主事人。
阮空。
难怪咸阳未遇。
最后一队人跟棺木走时,师维已趁乱混到后院。
这几日,她看着那小室中物件搬空,懊悔无及。
那东西,再取已难。
孟八也被装箱,移至更偏一房。
仆从早被抽去,只留一丫头每日送餐。
所以是时,她正大光明立于此。
她看着他。
他的脸扭曲了,蜷做一团,永远保持着最痛苦时的表情。
身似化了,软软瘫着。
她没见过他。
却知道,这梁州别驾,曾貌比潘安。
美人痣,风流子。
她瞧着他。
他睁了眼。
眼睛向左吊着。
目含脓泪,迷茫望着房梁。
师维掩口,发不出声。
那眼中混沌在喊,我生,盼死。
师维站他右侧,他看不到人,却直觉。
他问:“二哥——走、了?”
声线隙小,如风过狭管,夹着嘤嘤细鸣。
等了一会儿,他慢慢说:“对,刚过午饭,不是她。”喘了气,解释,“听不了。看不清。笔,写在手上——使劲。感觉不到。”
师维看到他的手。
它垂在躺椅边,指节狰狞,骨要穿皮而出。
腕上系着秃笔,她拿起,写:走了。
他呵了口气,合眼。
师维接着写:
燕。
他骤然大惊,
叫:“谁,谁?”双目突眶,身子咯咯响颤。
师维看着他的慌,憎恶重来。
他大燕和十五。
十七出策,毁了燕家。
燕和说,他们错了,我记得太清,太清太明了,只好索偿。
孟八渐渐平复。
“他问我,我不告诉他,哈。”
他闭上眼,在笑。
“阿和,”他的眼珠左右晃了晃,他说,“带我走。”
“阿和,带我走。”
那声音,断续。渐无。消失。
却不肯停……
师维拖着身子回到客栈。
进房乍见桌上茶具,晃了下神儿。
一把刀,架上了颈。
来人收刀落座,曰:“各不相欠。”
师维一笑,转问:“孟二何罪?”
“他?”阮空拭刀一笑:“大约娈童伤身罢。”
师维手腕一抖,茶斟杯外。
今日午时,姑臧府查案一员自刎谢罪。
那女子一旁笑话:“姑娘笨一些才好。”
她自取去茶盏,慢条斯理道:“近些时日都说,你家老二与老大闹翻,进咸阳孙家摸了件宝,逃了。”
师维回:“人之口舌,传最快的,莫过莫须有。”
阮空瞄她眉目,挑眸一笑:“那要谢姑娘。杨家小子拉起我,可辟谣不少。”
她只笑:“是,他是热心肠。”
阮空静了半晌,兀自笑道:“这不温不火的性子。”
提步不留,竟径自走了。
师维一晚未眠。
黎明人至。
移杯人,师二。
二哥道:“算日子,眼前人应在河东。”(注1)
她虚弱一笑,软软瘫在了椅中。
注1:凉州,治姑臧,今甘肃武威。
注2:河东,河东道。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