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篮子』神様の子

　　草摩庄司的公投准备就绪，对外做了宣传，对内当然也是。
　　投票的前一夜，南野突然去了庄司父子在本家的住处，说少爷想见庄司桑一面，就现在。草摩翔不置可否的时候，儿子已经应了声，说“我怕他什么，过了后天就该是他登门来见我了。”然后便潇洒的走了。
　　崇住在内院，但庄司父子到本家以来从没进去过。毕竟跨进这道门，象征了另一重世界。
　　希予还是没在慊人邸见他，但的确是很接近主宅的地方。
　　和室，座桌上摆了一壶茶，两个杯，茶水还冒着热气。希予依旧是和服，也许是灯光带来的错觉，让草摩庄司觉得这位大少爷的肤色比之前见到的时候又苍白了些，甚至是有些许疲态，可仍旧坐得笔直，犹如雛祭的人偶一般。
　　庄司来本家之前，十分相信父亲讲的那些草摩家的事，更有草摩崇找上门佐证那些都是真的。于是，万恶的草摩家如同魔窟，而他——草摩庄司，将成为勇士。
　　这一个多月，他见了很多人，多到他很难对这些人都和自己共享同一个姓氏产生实感的程度，当然也听这些人讲了很多事。可关于他的对手，面前的草摩希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却仍旧没有一个把握。该说他起初认为自己是知道的，草摩希予是草摩家推出来的代言人偶，而后一见面又发现人偶比想象的傲慢，再后来他听一些人讲，少爷从小就被宠坏了，脾气暴躁，却也听人说少爷性格是有些冷淡，但尽职尽责维护着整个家族。
　　“你虽受了些老人的蛊惑，但听说，还不算愚蠢。”这是希予的第一句话。
　　庄司听了自然不高兴，“我比你大四岁，你就没有点儿起码的尊重吗？你如果为了侮辱我——”
　　希予打断他“所以，我才觉得有些事应该提前和你说说。”
　　庄司回到“干什么，临时抱佛脚的心理战？”
　　希予笑了笑，“你知道本家有多少资产？”没等答案，他直接说了个数，一个以兆亿日元计的数。
　　庄司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不仅对希予突然的摊牌，也对这个数字本身。这是理所应当，人对这样大的数本就是没有概念的。
　　“而超过七成都在我母亲一个人的名下。”
　　庄司这次是真有些惊讶了。
　　希予继续说了下去，“至少对你父亲和崇桑他们来说，这就是草摩家的家主的意义。但我不认为你也是冲着这个来的。”
　　话题终于抛过来，庄司则险些没接住，他轻摇了摇头“我第一次听说这些。”
　　“资产管理有这方面的专家。我会去看他们的计划，判断可否，当然是在我有裁量权之内。新期的大笔投资或者高风险领域是我不能决断的，但不多。这些年股份化了一些公司，草摩通常是第一大股东，所以偶尔开董事会决定要事时，更希望草摩家有决定权的人而非代理人出席的话，我会去，虽然是近两年。”希予话锋一转，“但这只是一部分。你认为还有什么？”
　　“人”庄司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了，正是他感触最大的一点。
　　希予点头，实是有些赞许，不枉我叫你来。
　　“家主，意味着要对整个家族的人负责。这不是投入产出的问题，他们不是你企业的员工，不给你创造利益，而你要为他们提供庇护，尽可能保障他们的幸福。”
　　庄司明白希予在将他们所争夺的东西，家主之位意味着什么，但他不明白希予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讲这些。
　　“涉及到人，而非数字，事情就要复杂得多了。”希予像是感慨，却又没留什么余韵，“成年人，你或许提供资源，或许牵制，但想改变他，特别是想往好的方向改变，几乎是不可能的。”懒惰之人总是懒惰，自私之人总是自私，不负责任之人也总是不负责任。“可你也知道，上一辈，上上辈人的环境是不同的，你不能事到如今再苛责他们的存在。但也不能因为大人不像样便毁了孩子吧。”
　　庄司点头。希予继续道，“而孩子，即便你用心投入，也不是常能如你所愿的。可他们依旧是家族的未来，所以才有些不得不惯的，也有些不能不管的。”希予没有质问庄司是不是能对所有人负起责，只是说到这儿停下了。
　　庄司终于能见缝插针，“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准备让贤吗？”
　　希予看着他，笑得玩味，“你既不知道在为什么而战，也不知道对手是谁，却马上就要败北了。这让我觉得‘不得不管’。”
　　庄司又觉得遭了嘲讽，可希予却正色道，“你父亲不会留下。但你若愿意留下，三天后来找我。今天说的很多事，你亦可学着去做。”

　　——————————キヨとミナミノのライン————————————

　　庄司诚然觉得听了今天这番话对家主一职的认识变深刻了，却不明白希予用意何在。南野向来算无遗策，唯独对这相处多年的小朋友的想法偶尔有些吃不准，因为送了庄司回去后又去见了希予。
　　“知道你还要回来”
　　“那就说说吧。你还真要用他不成，看着也不怎么灵光。”
　　“没说他灵光，只说了不蠢。难得还挺单纯。”
　　“你跟当家谈了？”
　　“我没去，还能怎样。等了一个月，最终也没什么新花样——的确，草摩若真如他们在电视说的那样，那他们只靠全族上下的愤怒就赢了，但你我都知道那不是事实。到今天连母亲大人的面都没见过，他们还有什么下一步可走。”
　　“你确定崇先生也没来过吗？”
　　“你想说什么？”
　　南野狡黠的一笑“少爷晚安。”

　　——————————アキトとキヨのライン——————————

　　两天后的开票结果，和希予的预测一致。投票率没到一半，里面几乎没人参与投票，外面竟然也是希予得票多些。庄司父子并未以为结果会如此惨淡，待要找草摩崇商量，却联系不上了。
　　一场来势汹汹的闹剧，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收了场，让希予都觉得乏味，意想不到的是慊人当天找了他。
　　“草摩崇两个星期之前就来找我了，你知道为什么？”
　　希予想定然是来闹事，气的是自己竟然不知道，“希予惶恐，给母亲大人添麻烦了。”
　　慊人摇摇头，“你也知道，这些年给里面的人发的特别津贴少了很多。”
　　希予应是。所谓特别“内特别金uratokubetsukin”在过去是给里面的人的封口费。如今，不得不保守的秘密没了，封口费自然也就没了。二十年前每个月特别金和一个课长的收入相当，而现在只能涵盖交通费。
　　“草摩崇年轻的时候也几乎没出去工作过，一辈子都靠本家养着，到了这把年纪，没什么资产，有了危机感。”
　　“可是本家一应供着他，从吃穿住用到医疗，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开销啊。”
　　“话虽如此，到手的收入毕竟是少了。第八代家主的子嗣中他是唯一健在的，有了倚老卖老的资本，又觉得现在这样活法面子上过不去了。”
　　希予觉得好气又好笑，“他就为了这种原因把那对父子弄进来意图颠覆吗？”
　　“他若有本事颠覆，十六年前就得手了。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无非想筹些砝码罢了。”
　　“一直等着他们有什么新动作，竟然是这样。我还是差得太远了。”与草摩崇结成同盟的外面五个人的动机很容易理解，连他们遭到了何种蛊惑都大致可以猜到，但里面的人就怪了，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应该不至于蠢到以为逼宫能奏效的。希予恍然大悟之余，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自以为统揽全局，没想一直蒙在鼓里，到头来不过是陪着唱了一出戏罢了。继而有想起来，“他要什么？您答应了？”所以他们才停手了吗？
　　慊人道，“他想要静养费。我给了他个疗养的出去，房和地都转到了他名下，以今晨为限，应该已经搬出去了，因为本家的房子我没留给他。”换言之，草摩崇被本家驱逐了。从住了一辈子的本家搬出去，又怎么会过得舒服呢。
　　“这件事完了。其他事今天不妨一并说。”慊人语气平淡，希予却心中一惊，想自己是不是另做了什么错事。
　　慊人没在意他的动摇，“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这场闹剧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你招来的。”
　　希予忙俯身致歉。慊人让他抬起头，才继续说“你觉得本家沉闷，毫无生气，为此痛心疾首，以为不变就不足以长存。——你把人对自由的需求想得太高了。无论里面还是外面，绝大多数人选择留在本家只是因为本家保障了他们的物质需要。住在这儿，他们不需要还几十年的房贷，无论收入如何都可以让孩子上私立，没有生命保险也不用担心急病的花销，老了孤身一人亦能得到良好的照顾。本家从来就没拦着想离开的人，那些有能力并且想离开的人也早就走了，但更多人选择留下，甚至有了家庭之后一些人还会从外面搬回来。跟氛围无关，这是现实。”
　　希予突然觉得自己何止是不谙世事，甚至连草摩的事也不懂。他自负聪明，此时却意识到世间并非由和他一样聪明的人组成。他以自己坐拥的一切为基础进行判断，以至于习惯了俯视，判断是对的，但他却错了，因为世间不遵循他价值观而存在。他至今为止束手束脚，也许并非个人选择，只因为跨出一步便与周围格格不入。但讽刺的是他不能逃，也无路可逃，因为他早已经决定要为这些人献出一生。这么想着，他便有些颓然了，以至于这些年第一次母亲的面前表现得不那么战战兢兢，以至于那些剧本式的谢罪的话他一句都没说出来。
　　“母亲大人，我——”希予垂了头，“什么都不懂。”
　　慊人看向窗外，“你出去走走吧，思路也会开阔些。”
　　希予仰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的慊人，不知该怎么反应，慊人则道“四年，你愿意上学也好，旅行也好，二十岁的时候再回来。”
　　希予听了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向前膝行了两步，但毕竟已经不是哭着说‘不要抛弃我’的年纪，更何况他也无法相信慊人对他失望到了要撵他走的程度。他重新正坐，眼神有些游离，但理智还在，“希予不敢违抗母亲大人的命令，但求一个解释。”
　　他心下觉得即便慊人什么都不讲，甚至直接让他滚出去，他也仍旧会遵行，但慊人却开口了，“我大概没给过你什么选择。反而将你拴在本家太久了。真正需要自由的并非草摩，而是你。”
　　慊人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希予的头发，这是她所能做的最亲昵的动作，“我没生气。希望你回来的时候就长大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