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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叫珠蔓,
是深雪国最小的公主。
我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而在深雪国,只有女人才可以称帝,所以我那唯一的姐姐——绮罗,成为了这深雪国独一无二的王储,无可替代。
绮罗的确是第一无二的,因为我们的母亲,深雪国最至高无上的女帝曾经对着满朝文武官员说,珠蔓永远没有继承王位的权利。
只因我是不详的人。
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女帝请了深雪国灵力最强的巫师为我占卜,占卜完毕后,巫师对我的母亲说:这孩子是不详的化身,她的出生会打破一切祥和与平静,战争与疾病将再次降临深雪。
于是,女帝说出了之前的那句话。
再然后,我被迫离开了母亲的怀抱,被关在了这里。
我身处的地方,是深雪王宫最偏僻的角落,池水干涸杂草丛生,人们都成这里为冷宫。而在空旷的宫殿内,永远就只有我和莫离的身影。
莫离是我的奶娘,因为我刚一出生就被送到了这里,是她将我抚养长大,教我读书识字,一直都在我的身边照顾我,对我从未离弃,所以我叫她莫离,某要离开,因为在我的心中,她是我唯一最重要的人。
在这冷宫内,我已经生活了整整一十五年,在这期间,我只离开过这里两次,第一次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参加哥哥尔煜的婚礼,第二次则是前天,我十五岁的成人礼。
女帝,也就是我的母亲只是将圣水洒到我头上后就转身离开,我只来得及看到她金色的衣角和迅速离开的背影。羞愤的我一直低着头迟迟不愿抬起,只是用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天知道有多可笑,我身为深雪国的公主,只因为一个占卜,沦落到连一件像样的衣裙都没有,就连人生中最重要的成人礼,穿的也只是莫离洗干净的粗布棉衣。
秋天,出使邻国的尔煜王子回国,得知消息后,我轻抿双唇,站在院中翘首等待。果然过了不久,我就看见尔煜风尘仆仆的朝我走来。
扑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我牵着他的手走进宫殿。因为还要去拜见母亲,所以尔煜只是短暂的停留后,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留下了一面镶着宝石的镜子做为给我的礼物,奢华的装饰与寒酸的我是如此的不相配。
我一直都庆幸,母亲只是将我囚禁起来,而没有限制其他人的出入,所以尔煜可以随意的进出我这里,莫离也是如此。这也是这么多年我没有被饿死的原因。
深雪国的秋天是如此的短暂,短暂到不足一个月,大地就已是银白色的一片。而冬天是我最讨厌的季节。每到冬天我所居住的宫殿便是一片的冰凉,晚上我只能窝在莫离的怀中,才能入睡。
这天,莫离从外面弄到了些书回来,有些是我十分喜爱的,开心之余我索性直接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看起来。
其中有一本引起了我的兴趣,因为那书的内容主要讲述的就是深雪国历任女帝的故事。包括我的母亲。而每个人的内容都是千篇一律,她们执政的道路都是如此的一帆风顺,一切都太过于美好,美好到让人怀疑内容的真实性。看到最后我不禁冷笑,华丽的字眼和虚伪的奉承堆积而成的书,它上面记载的东西表面上越是华丽唯美,它的另一面就越是扭曲丑陋。
春天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叫景祥。
景祥是皇宫内的一名花匠,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这个人,只因为他那纯净的眼睛和阳光般的笑容。
景祥是因为迷路才误入了我的宫殿,很多年之后他跟我说,第一次见到我时,看着我的穿着,他根本不相信我会是一名公主,所以他才没有那些繁琐的礼节,而是直接对我微笑,如同阳光。
当我听到尔煜伙同邻国起兵造反时,我正蹲在草地上里,双手满是黑色的泥巴。因为景祥说要在这里种上各种颜色的花让我欣赏,听到后我满心欢喜。所以在听完莫离说完的消息后,我转头朝景祥微笑:“现在可以放种子了吗?”
隔了数日,莫离对我说,尔煜被擒。
听完,我拿出了尔煜送给我的那面镜子,自从尔煜将它送给我后,我一直把它放在抽屉的底层从未动过,虽然已隔数月,上面的宝石却依然光彩依旧。
可惜……
空旷的房间突然响起玻璃跌落地面的破碎声,我看着一地的碎片不禁感叹,“可惜,夺目的东西都是无法长存的。”
尔煜被处死刑后,与尔煜一同造反国家的国主递上了主谋的人头,并奉上了数不尽的珍宝与马匹才将此事解决。
深雪国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依旧在冷宫内过着简单的生活,每天除了听莫离从外面探来的消息,就是跟景祥学习种种花草。
景祥总是能带给我很多的惊喜,有一天他端着一盆小小的、有着紫色花瓣的花朵跟我说,“好巧哦,它的名字也叫珠蔓。”
闻言,我将它捧在手里,欣喜若狂。
这种祥和安逸的生活没过多久,深雪国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绮罗中毒。
王储中毒,一时间引得朝中群臣慌乱,女帝寻了世间最有名的神医和巫师为其诊治,可都无济于事。而绮罗在朝中多年经营,可以说是根深蒂固的权势也开始动摇。这动摇在绮罗死后,终于分崩离析,彻底瓦解。
绮罗殁了。
听到这消息时,莫离手中拿着一件白色的衣衫,站在我的身后。我转身轻抚那件衣服,如丝般的手感在告诉我,这可能是我这一生穿过最好的衣服。
“我不穿。”她还不配让我如此。
王储一死,全国震动。
朝中大臣立刻被分为了两派,一派人主张开辟新制,立男子,就是尔煜的弟弟,我的小哥哥尔昊为储;而另一派则上书要求女帝收回成命,立小女儿珠蔓,也就是身处在冷宫中的我为王储。
朝中的大臣迅速分成了两派,一时间,朝堂上的争斗硝烟弥漫,如同战场。
最终女帝决定,只要尔昊和我其中一人能率先查出绮罗的死因抓出幕后黑手,就立此人为王储。
我,终于走出了囚禁我十七年的牢笼,褪去了粗布棉衣。现在的我已经是焕然一新,玉簪绾发,锦衣着身,已是一副公主的模样。有了华服和首饰的陪衬,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美的,美到不输于宫中的任何人。
首先,我拜见了我的母亲,而拜见女帝,是不允许有仆人跟随的,所以我支开了莫离。这是我第一次正式与我的母亲相见。如我想象的一样,我的母亲只是一个被金红色的华服簇拥着的普通妇人,唯一与其他人不同的,应该就是她眉宇间的那股王者之气。
当她抬手示意要将我扶起时,我乖乖的把手放于她的手心,轻轻唤声,“母亲。”一时间,我竟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的喜悦。
见完母亲,接下来就是要查出绮罗的死因。但是我知道在我走出冷宫之前,尔昊已经把宫中所有的仆人都盘查了一遍。但凡有一丝嫌疑的人都被关进了地牢,一时间使得宫内人手短缺,而牢中则人满为患。顿时整个皇宫内哀声载道,对于这种情况,我相信女帝是知道的。而尔煜这种鲁莽行为,我料定她心中一定有所计较。
如我所料,女帝终于爆发……在她的生日宴上。
试想,宴会开席足足半个时辰,而宴请的宾客桌子上的食物酒水都没有摆上,这是何等的失礼?我牵起嘴角,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的席位与尔昊对应,与女帝的座位只有几步之遥。所以在宴会进行过半时,我清楚的看到女帝差人把尔昊召到身边。
“把被你关在牢里的人都放了!”
“母亲,这万万使不得。”尔昊慌张的说:“他们都有嫌疑……”
“你有证据吗?”
“我……”
“放人!”
“母亲!”尔昊还想继续坚持,女帝暴怒,狠狠瞪视着她的儿子,吼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衣袖横扫,酒杯落地,清脆的破碎声让原本热闹的大殿顷刻间安静下来。
酒杯,是尔昊摔碎的。
“母亲,为什么男儿不能为王呢?”褪去谦卑的身姿,尔昊直起身直视女帝。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从大殿各个角落迅速涌进了数百位整装待发的士兵!原本安静下来的大殿瞬间乱成一团。
“护驾,护驾!”大臣们高喊。可是很快就被士兵推到在地,用武器制服。
女帝面色凝重的望着站在她几步开外的儿子,眼中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只是抬起手,瞬间一直隐藏于殿内的暗卫现身于她的身后,黑色软甲上的帝王图腾显示出了他们的身份。
我依旧安静的坐在一边,冷眼旁观。
“哈,哈哈……”尔昊突然发出狂笑声,血红的眼睛直盯着端坐于宝座上的女帝,张狂的指着她吼道,“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让我继承你的位子!表面上说是我和她公平竞争,实际上却是什么?你那仅存的、唯一的女儿天天游手好闲,只知玩乐。而我每天起早贪黑的查案,你从不疼惜反而百般刁难!把一切好处都给了她!”尔昊又指向我,“你明明立誓说永远不会让她成为王储,可现在呢,你却处处向着她!母亲,你为什么如此不公平!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母亲冷冷的看着他,问道,“或者说,你要什么。”
“我要你的王位!”尔昊伸手指向身后,“你看清楚了!你的护卫就只有那几名,而我的士兵却有上百人!没有人能完全护你周全。可是只要你乖乖的在这上面盖上印章,我会保你余生衣食无忧。”话毕,尔昊从腰间拿出一卷明黄色的绸布放于她的面前,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应该是让位书。
对我来说,好戏才刚刚上演。
“哥哥,您真是心急呢。”我突然开口,引开了尔昊的注意力。
瞥了我一眼,尔昊冷声道,“我竟忘记了,妹妹你还在这里。不知你找到毒害绮罗的凶手了吗?”
闻言,我回答道,“还未找出,不过与哥哥相比,略有进展。”
“愿闻其详。”
我低头抿唇轻笑,抬手为自己倒了杯酒,“绮罗姐姐的死,与被哥哥关在地牢里的那些人,没有丝毫瓜葛。”偌大的宫殿,此时只听的见我一个人的声音。
我朝尔昊抚媚一笑,将酒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或者说,并没有凶手。”
“你胡说,没人下毒那绮罗怎么会……”
“那是因为绮罗姐姐自小就喜欢喝鳝鱼粥。”我打断尔昊的话,继续道,“当然,鳝鱼粥本身并无毒性,只是……春天的时候,姐姐她命人在自己的寝殿前种了一片雪榆树。雪榆树天生也是无毒,甚至散发的香气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可是此物却与鳝鱼粥生性相克。常人如果在闻到雪榆树香气的同时再喝下一碗鳝鱼粥,顷刻间就会在人的身体内产生致命的毒素,一旦毒素产生,在体内日积月累一段时间后复发,则药石无灵。这就是绮罗姐姐中毒的原因。”
不知人群中是谁突然发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大家也知晓我从小深居简出,很少能出来行走。前几日我无意间经过绮罗姐姐曾经的居所,看到一个侍女竟然晕倒在地,于是好奇便查了查,原来这侍女私底下曾偷喝过姐姐的粥。不过……”我转过头直视尔昊,道“我在调查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一件好玩的事。”
“什么?”尔昊的眼神中现出一丝惊慌,底气也大不如前。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我暗笑。但面上还是正色的说,“听说,这提议绮罗姐姐种雪榆树的人,正是哥哥您呢!”
我的话音刚落,大殿内顿时响起阵阵抽气声,人们纷纷议论——
“原来凶手是二王子……”
“……真看不出来……”
一件事的成与败,除了天时地利人和外,还需要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见机行事,就算身处劣势也要抓住一切机会将自己反败为胜。
可我的二哥尔昊似乎对此没有任何的领悟,在我揭穿他的那一刻,恼羞成怒的他不为自己辩解一句,而是迅速从腰间拔出佩刀向我砍来。
我顺势弯腰躲过他刺来的那一刀,在我弯下腰躲闪的那一瞬间,一把精小的短剑出现在我袖口。手腕一转,我反手将短剑插进了他的胸口。
瞬间,局势被扭转过来。
“我不服。”尔昊跪在地上呻吟。大量的鲜血从他胸口涌出,很快他胸前的衣服已是一片鲜红。
“不服吗?”听到他的低语,我走到他的身侧,“你看看下面。”
原本听令与尔昊的士兵,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跪下,我低头向那带头之人示意,他马上双手抱拳“末将护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当我再次看尔昊时,他原本因为失血而惨白的脸庞已如死灰。越过他,我径直走到母亲的面前,屈膝行礼,“请母亲赎罪,女儿让母亲受惊了。”
“罢了……”短暂的沉默后,女帝抬起手挥了挥,“大家都散了吧,珠蔓,你留下陪陪我。”
“是。”我应道。
等到殿内的人都走光后,母亲才开口说话,“你做的很好。”
“谢母亲夸奖。”
“可是你还是心软了,竟没有杀了景祥。”母亲道,“如果有他的尸体作为证据来指证尔昊,你的话就更加有说服力。”
用景祥的尸体嫁祸给尔昊,让所有人都认为尔昊杀人灭口……我眼神一黯,道:“女儿只是不想再增加杀戮。”
“有时候灭口,是最直接有效的解决方法。况且杀戮本就是帝王巩固地位的一种手段。”
“女儿明白了。”
女帝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神色疲惫的说:“扶我回去休息吧,我有些累了。”
“遵旨……不过在这之前,女儿想要跟您要一件赏赐。”
“王储之位已经是你囊中之物,你还想要什么?”
“一杯毒酒。”
“毒酒!”女帝惊诧道,“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闻言,我浅笑道:“女儿身边有一侍婢,从小陪伴在女儿身边,虽说平日相处如亲人般,可毕竟她知道女儿太多的事,所以……”
“你说的是……”
“莫离。”
空气瞬间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女帝才开口打破了沉默,只是声音已不如之前充满威严,而是带着些许的无奈和忧伤。
“你还是知道了。”
“是的,母亲。”
“什么时候知道的?”
“记得我离开冷宫第一次跟您请安吗?那是您第一次牵我的手。”我抬起头与她四目对视,“从我懂事起就没有间断过对莫离的怀疑,毕竟她身为一个仆人,能识字已是难得,但她不仅识字,更是饱览群书,对宫内发生的大小事也都了如指掌。我虽怀疑,却不知道她是谁派来的,直到您牵起我的手……真的好巧呢,莫离和您一样,在右手食指上都有一条浅浅的疤痕,甚至连疤痕的形状都一摸一样。您说是吧,母亲,或者应该说,莫离。”
“因为女帝要处理公务,所以莫离才会经常去外面,而且一去很晚才会回来;因为女帝要出现在大殿上,所以你下令不准仆人进殿……”
“珠蔓……”
“只是……我的母亲啊!您是以怎样的心态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用尽方法一个个害死你的孩子而无动于衷,甚至装作不知情呢?”绮罗之所以死,的确如我之前所说是因为雪榆树的关系,可却是我派人将这个讯息透露给尔昊的,而大哥尔煜造反,也是我蓄谋已久的,只不过他太急于求成,不听我的告诫私自行动,所以注定是失败的结局。
“我不知道现在应该叫你母亲还是……莫离?”我望着母亲的双眼,苦笑道。
“还记得我给你看的那本记载历代女帝事迹的书吗?”
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我迟疑的回答:“记得。”
“都是假的。那上面的文字只是历代女帝向世人展现的最华丽的谎言。”母亲眼神飘渺的望着远方,“书上面的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我与你一样,刚出生时就被烙上了不祥的烙印,可不同的是,你只是被关了起来,而我,则是沦为了奴隶。
我是被其他奴隶养大的,从我有记忆开始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下粗重的工作。所以当别人告诉我我是个公主时,我完全不敢相信!而相信之后就是不甘心,开始怨恨所有人。所以我开始学习认字,读书。然后就如同你那样,铲除掉了所有阻挡我前进的绊脚石。
终于,我站在了最高处,受万人的敬仰。可我的母亲在临死前却告诉我,我和她是同样的人,我们都是踩着亲人的血才坐到了这个位置上!
我们果然都是不详的,不是吗?”母亲自嘲道:“我们都是被巫师选中的人,必定要承担很多东西。可是我不愿让你再过我经历的那种生活,所以我只是孤立了你,然后带着人皮面具,用另一张脸陪在你的身边。虽然你失去了很多东西,可是试想一下,这么多年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关爱,明显是四个孩子里最多的,不是吗?”想到毒酒,女帝惨笑,“你已经逼我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接下来,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你必须要死。”
深雪国史料记载,“次子逆而诛,帝悲泣数日染疾,崩逝。其女登基,史称睿帝。”
我终于得到了一切,可是为什么,我并不开心……
我端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侍女为我戴上皇冠。这皇冠是纯金打造的九凤朝天冠,和身上穿着的金红色朝服都是深雪女帝的象征,只是身后那未盘起的青丝在时时刻刻的告诉我,同时也在告诉天下人,我还未选妃。
渐渐的,朝中有大臣开始联名上奏,让我早日招夫纳妃,充实后宫。
早朝过后,我召见了景祥。
与景祥上一次见面,是我刚出冷宫时的事。没有任何的寒暄,只是短暂的目光交汇后就擦肩而过。只留下他错愕的站在原地。
当初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为了保护他,可现在才知道是多么的可笑……
“你的父亲最近身体可好?”我对跪在堂下的人问道。
看到他身体突然僵硬,我眼神一黯,“没有想到国相大人的儿子竟然会屈尊降贵在我皇宫内当起了小花匠。”而且如此巧合的出现在我面前,如此巧合的让我知道雪榆树和鳝鱼粥生性相克。
景祥抬起头,目光忧伤,“你还是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从母亲那里,我知道了这是一个多大的骗局。我视为亲人的莫离是假的,我喜欢的小花匠是假的,就连束缚我十多年的那巫师的占卜,也是假的。
“陛下……想要怎样处决我?杀了我吗?”看到景祥用他清明的眼神看着我,瞬间,点点滴滴的往事再次涌现于脑海中——
含苞待放的花朵,清新的青草香味和那种花之人的笑容,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可以不杀你,”我哑声说道:“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成为我的妃子。”
景祥很快就答应了我,只是他一直都低着头,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能从声音上判断,他是愿意的。
很快,我就下了诏书,封景祥为景妃,坐居朝阳宫。
景祥的入宫,缓解了朝堂之上一直纠缠我的纳妃问题,而我一直披于身后的长发也终于全部绾起。只是在此后的很多年里,我都在想,景祥到底爱不爱我如果他不爱我,那他怎么会答应成为我的妃子;可如果他是爱我的,那又为什么自他入宫后,就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
景祥入宫后的两年,我一直没有再纳妃子,景祥入宫的第三年,我在准备上朝的途中突然晕倒,等我再次醒来,御医便告知我,我怀孕了。
女帝有孕,是整个国家的喜事,一时间宫中到处充斥着欢乐的气氛。连景祥一直忧郁的眼神在看到我后,都开始透着些许的喜悦。看到景祥的喜悦,我开始满心期待着这孩子的降生,或者说,我想借此看到景祥脸上那久违的笑容。
初期的孕吐过后,我的肚子开始一天比一天大,双腿浮肿,夜里也开始失眠,连走路都必须靠侍女搀扶才能正常的行走。
距离预产期还有三天,我听从御医的安排,让侍女搀扶着我在宫中漫无目的的练习慢走,好让生产能够顺利一些。
突然想要去一个地方,算算距离此地不远,于是我让侍女搀扶着朝那走去。
门是开着的。
我站在门口,看着院中已经完全枯败的花草树木,还有那立在院中央的背影,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
当晚,我开始腹痛,在床榻上挣扎了整整一天一夜后,于隔天深夜产下了一名女婴。
在我生产完的第二天,我唤了那个人来。
她一直被我关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距离上次见面,已是三年前的事。这次她是带着人皮面具来的,所以我称她为,莫离。
我支走了所有的下人,趴在莫离的怀里痛哭了很久,这场景一瞬间让我有种幻觉,似乎我们又回到了冷宫,每次我做噩梦时,都是这样躲在莫离的怀里哭,她的手就会轻轻拍打我的背,轻声的哄着我,然后我就会这样渐渐睡去……
再次醒来,看到莫离拉着我的手靠在床边睡着,手心传来的温暖让我露出微笑。至少,我还有她,还有我的宝宝在我身边。
我给宝宝取名为瞳,因为她有一双和景祥一样的眼睛,清澈,明亮。
自从宝宝出生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朝阳宫。即使是景祥来看我,我也只是示意莫离将孩子抱给他看,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这是他应有的权利。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就是瞳儿的百日,我召集了很多王公贵族来宫中庆贺,这也是我产后第一次见到景祥。
景祥是瞳儿的生父,所以可以出席这次宴会。按照惯例,他坐于我的左手边,而莫离站在我的右边。
在瞳儿的百日宴会开始前,按照深雪国的惯例,由巫师为孩子占卜星象,预测这孩子的未来,看她是否能够成为深雪国未来是女帝。
当年我就是这样被判定为不祥之身……
我端坐在座位上冷静的看着大殿中央喃喃自语的巫师,看着他对着摇篮中的瞳儿时而摇头晃脑,时而挥舞他手中的符咒,我暗中庆幸幸好刚刚莫离把瞳儿哄睡,否则现在定会被吓的哭闹个不停。
最终巫师占卜完毕,一脸喜悦的跪下,“恭喜陛下,喜得王储!”
巫师口中“王储”二字一出,殿中开始洋溢出一片喜悦的气氛。各大臣都争相上前道喜,我微笑着转头看向景祥,他的脸上虽有惊讶,也是含着笑意的。
“巫师,我该如何奖赏你呢?”听到我的话,大殿内又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要施以这个巫师多大的奖赏。
“谢陛下恩典。”巫师立马跪下谢恩。
“我还未说是何奖赏,你怎么就谢上了?”我轻笑,“巫师在深雪家产丰厚,我也不知道该赏您什么好,不如,就赏您见个人吧。”
我话音刚落,两个侍卫架着一个囚犯走了进来。那囚犯一身血污,明显是刚用过刑不久。
我接着开口说:“巫师大人请看仔细了,此人你可认识?”
侍卫强行将抓住囚犯的头发,强迫她露出脸,只是巫师还未开口,我就听到有人轻呼,
“瓶儿!”
“怎么,难道景妃认识此人?”我看着景祥,微笑的问道。
“我,我…….”
“瓶儿这名字倒是很耳熟呢,好像是爱妃宫中之人……”避开景祥惊恐的眼神,我转头问那囚犯,“你叫瓶儿?”
“回陛下……奴婢是叫瓶儿。”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吗?”
“……知道。”
“那还不从实招来!”褪去虚伪的笑容,我拍案怒吼。瞬间,大殿内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瞳儿也被吵醒,哇哇啼哭。
莫离急忙上前把瞳儿抱给了奶娘,随着奶娘到后殿哄瞳儿去了。
“景妃娘娘,瓶儿对不起你!”瓶儿啜泣道,“回禀陛下,奴婢前日奉了景妃娘娘之命,拿了三千两黄金给,给巫师大人,请他在给小公主占卜时……口下留情。”
“不只是口下留情吧!”我冷笑,“怕是这三千两黄金换得了王储之位!”
“陛下,微臣冤枉,冤枉啊!”适时巫师才反应过来,急忙跪在地上不停的扣头。
“是不是冤枉,一搜便知。”我转头看向站在大臣中最前方的那人,“相国,就麻烦您带一千精兵到巫师的府上跑一趟了。”
“微臣,遵命。”景耘领旨走出了大殿。
我走到景祥身边,轻声问道,“你一定觉得我很残忍,竟然让你的父亲做这件事。”其实让景耘带兵前去,明着是我袒护景祥,其实我也是在测试景耘对我的忠心,他是否会因此而袒护景祥。
景祥清亮的眼睛看着我,语气平稳的说:“你要做什么,我从来就没有拦过你……这次也一样。”
两个时辰后,景耘带着士兵还有在巫师府上搜到的三千两黄金返回。
看到景耘手中端着的金灿灿的黄金,我瞥了一眼已经瘫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人,“将巫师收监,明日午时于城门斩首示众!”
巫师一死,存于深雪国近千年的占卜风俗也开始动摇,毕竟一个用金钱就能够买卖结果的占卜,又有多少的可信度?所以一时间深雪国的百姓都知道女帝因此事而震怒。
在巫师被处死后的第二天,我就立下新的法规:禁止对新生婴儿进行占卜,若有私自占卜者一经发现,立即处死。
而景妃乃是此事的根源,自然难逃一劫。但景妃为后宫嫔妃,所以根据皇家律例,理应赐死。
白绫,鸠毒,匕首。
莫离把这三样东西摆在我的面前,一炷香后,这些东西就会出现在景祥的面前。
“陛下,陛下……”
直至看到莫离一脸担忧的表情,我才注意到怀里的瞳儿在哭。唤来奶娘把瞳儿抱下去,伸手紧紧拉住莫离的衣袖,低垂着头,“还有多长时间?”
“半柱香。”莫离答道。
闻言,我的身体开始忍不住颤抖。
见我这样,莫离不忍的说:“陛下这是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莫离,你不懂的。”我倒在软榻上,感受着胸口那阵阵撕扯的疼痛。痛到最后我闭上眼,那日在冷宫门外所看到的那一幕,又再次浮现在眼前——
荒废多年的冷宫内,杂草丛生的院子中央,褪去华丽的外表只着了一件青色长衫的景祥就立在那里,望着天空无声的哭泣。在他双手的手心里,我清晰的看见那里躺着一只羽翼丰满却已经死去的鸟儿。
从景祥的眼中,我看到了深深的绝望。那绝望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想来他眼中的绝望,是因为我吧。毕竟是我把他囚禁在这冰冷的皇宫,让他失去了他的自由,我甚至已经忘记上次景祥对我笑,是什么时候了。
我之所以爱上景祥,就是因为他如同阳光般明媚的笑脸,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拥有阳光笑容的男孩不见了呢?
可是怎么办,就算如此我还是不想让他离开我,我还是希望他能留在我的身边,即使是死我也在所不惜。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瓶儿,也没有什么贿赂巫师,一切都是我设计好的,我不仅是要让害我不浅的占卜之术从深雪国消失,也要给景祥他一直渴望的东西。
“把东西送去吧。”我朝莫离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一个时辰后,莫离归返。
她手中原先装着鸠毒的玉瓶已经空空如也。
牵起嘴角,我浅笑出声。看到莫离惊讶的目光,我抬起手触及脸颊,这才发现自己竟已是泪流满面。
睿帝四年冬,景妃薨逝。
十年后。
“母亲,母亲!”听到女孩清脆的呼唤声,我赶紧停止摆弄花草,招来侍女将手上的泥泞洗净,用布巾将手指擦拭干净后,才将眼前的瞳儿抱在怀里。
感受到脸颊上柔软的触感,我不禁溢出笑容,“书都念完了?”
“恩!”瞳儿脆生生的应道,随后一脸自豪的说:“而且今天师傅还夸我呢!”
“是吗?”在瞳儿脸颊印上一吻后,突然想到一件事:“瞳儿生辰快到了,想要母亲送你什么礼物呢?”
“我想和母亲出宫。”瞳儿抓着我的衣摆,一脸祈求的说:“瞳儿听说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说是距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山谷,里面开了很多很多的花,瞳儿想和母亲一起去看看。”
山谷?我抬眼看了莫离一眼,然后低下头微笑:“母亲答应你。”
隔日,莫离就将关于那山谷的一切调查了个清楚。
据莫离说,那个山谷也是在近几年才出现的。山谷之内四季开满鲜花,每年来此踏青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但是没有人知道山谷的主人姓甚名谁,只道是个穿着白色衣衫的青年,俊秀无比。
看到莫离神色不对,我知道她对我应该还有隐瞒。不过莫离终究还是莫离,在心里挣扎片刻后,莫离终于开口:“陛下,其实……还有一事。”
“但说无妨。”
“其实那山谷之所以有如此名声,还有一个原因……”莫离咬牙说道:“传闻那山谷中盛开着一种紫色花朵,四季不败。名为……珠蔓。”
茶杯从我手中滑落,跌在地上四分五裂。滚热的茶水打湿鞋袜,看着莫离惊慌失措的上前帮我处理烫红了的脚背,我竟然没有丝毫的感觉。
瞳儿的生辰,我如约带着她出了皇宫,进了这传闻中的山谷。刚踏入山谷,就看见漫天飞舞的花瓣和漫山遍野娇艳盛开的花朵。我牵着瞳儿,一步步的向山谷深处走去。只见到山谷中央盛开的紫色花朵边站着一人,白衣胜雪,衣袂飘飘。
次年春,睿帝崩逝。其女继位,史称悦帝。
从此,鲜花遍野的山谷内,再无人形单影只,黯然神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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