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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金龟换酒,相与醉沧州
仙风雅雾里,处处花草芬芳。无机殿内的高座上,天帝笑容慈悲,俯视着大殿中央的人。那人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脸,只见宽大袖口处,一双枯槁苍老的手 。
“算这日子,两界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他叹了口气,望着沉默的术语者微笑,“仙卿有何想法?”
“陛下放心,天道难改,妖界的覆亡,早是命中注定。”沙哑的声音,诡异,却谦卑。
“如今天界这般,我真怕...幸好还有你。否则,我也不知能否过这一关。”
“愿誓死追随陛下,护得天界周全。”
云崖山的天,终归是放晴了。
日光斜射进窗口,照在熟睡的人脸上。眉目温润得像初生的青莲。塌上,青色的长袍宽大,同雪白的衣衫纠缠。
男子抿了唇角,坐起身来。
七日了。
整整七日的放浪形骸,笙歌酒醴。醉了的,却是酿酒的人。依稀记得昨夜,那人饮得醉了,揪住他的前襟问:“为何你不醉?”
他是怎样回答的呢?玉京秋笑笑,走向门外。火鸾等得久了,见他出来,急道:“君上。”
他站在门外,四野里是未化的白雪,“今日,便离开。”
清江醒来时身边无人,皱了皱眉,打开门,却见一人立于漫山白雪中,背影寂寥。
“玉京秋。”他开口,心头掠过一丝不安,“怎么站在屋外?”
玉京秋背对着他,淡淡道:“清江兄,我得回去了。”
安静,半晌无人再开口。日光带了微微的暖意,清江的眼,却莫名酸涩了起来。
那人转过身来,清江怔怔看他,眼前男子青衫如玉,笑意朗然飞扬。
“你...果真要走?”语气似有不舍。
玉京秋淡道:“这雪下了七日,你我二人也交好七日,这便够了。”
清江怅然。他们在草屋里住了七日,每每对着屋内的红泥火炉,听着窗外的呼啸风雪,饮酒弄弦,心里便生出从未有过的满足。明明是初次相逢的陌生人,却熟悉的那么自然。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满山皑皑白雪,满眼都是洁白晶莹。青衫在雪地里愈加碧透,清江轻声开口:“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呵”,男子低笑一声,微微抿了嘴角,“谁知道呢?或许下一次沧州落雪,我还得同你讨酒来喝,不醉不归。”
清江沉默半晌,上前将手中的青色大氅披在玉京秋身上。
“保重。”
玉京秋笑笑,不再多说,转身向山外小道走去。
那样的人啊,明明是笑着的,却又分明的冷淡,坚定爽义,却时刻透着漫不经心,眼里仿佛什么都瞧不上。
似乎是真心诚意的相交知己,却在走的时候没有一丝留恋,眼角都是洒脱,眉梢都是磊落。雪地上留下深深脚印,仿佛可以看到那人随意慵懒的步伐。
还是...只留下一个人了啊。清江苦笑一声。
积了七日的雪松软深厚,那人却带了满身的酒香,在冷风里笑意浅淡地转身离开。
红尘过客,便是这样了吧。
清江站在雪地里,轻声道:“保重。”
保重。
沧州这几日分外热闹,今日是新皇的登基大典,街上百姓人人脸上都带了喜气,唯有一人,白衣胜雪,面上无悲无喜。
终于在朱色的宫门前停下。
金碧辉煌的大殿,年轻的天子意气风发,端坐高位,俯视脚下跪着的百官。身侧如花美眷,登基,便是册后。
江山在手,美人在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声,等得太久。
新帝朗声而笑:“赐酒!”
宫中一隅,牡丹枝头零落,再不复当时的嫣红。强行以仙力维持,不过自欺欺人。
“李公公到————”尖细的声音,划破清冷的宫殿。锦衣男子跪下接旨,平静,甚至带了笑意。
“太傅大人,皇上赐酒。”
青玉瓶,琉璃盏,看着多么华丽,确实致命的鸩毒。
“皇上...还好么?”男子起身接过酒,不急着喝下,问道来人。
“皇上自然龙体金安,今日大典,一切顺利。”宫中这样的事,见的多了,也生了麻木。公公有些不耐:“还请太傅大人赶快饮了这酒,杂家也好同皇上复命。”顿了顿,又道:“咱们做奴才的,命就是皇上的。太傅大人也是个明白人,喝吧。”
男子笑笑,苍白的脸上只有平静:“有劳公公了。”拿了酒盏,一饮而尽。
大殿内礼乐齐鸣,那一抹明黄璀璨,天子脚下的江山,浸了万人血,美得惊人。璃彩宫外芳草萋萋,谁的青冢,点缀了谁的盛世江山。
青玉塌,白玉桌。
男子闭着眼吩咐:“既然他回来了,东西也该物归原主。火鸾,你且去天界一趟,叫他们来取东西,我妖界中人可没有贪人便宜的习惯。”
“君上,是决定动手了么?”女子迟疑开口,但见那男子神情懒淡,声音平静无波。
“一万六千年,是该算账的时候了。”
无机殿内,百仙聚集。九彩直身而跪,迎视着高座上的男子。
“私入凡胎,强逆天道,九彩,你可知错。”
九彩笑,不语。
“痴儿。痴儿啊。”莲佛叹气,目光满是怜悯。
“既如此,便罚你入世,七世轮回,受尽情伤之苦,以通心静息。再入天焚道,业火洗尽罪孽。冰牢禁闭六千年。”天帝庄严发话,大殿一片寂静。
“好。”字未出,九彩便听得两个声音急急阻拦,“不可!”
清江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同自己一起出声的术语者。天帝微笑,并不看清江:“仙卿何出言?”
术语者上前恭声道 :“如今仙妖两界势同水火,九彩是神兽,断不可缺。况且九彩入凡胎也只为报恩,实非大过,不必严惩至此。”
沉默半晌,天帝似是倦极,挥了挥手:“罢,仙卿说得有理,九彩便入冰牢,关上百日便可。”
情势陡转,百仙来不及反应,见天帝起身,都有些无措。术语者再次上前,“妖界来人,要送回我仙界神木,看来妖界会有所行动。陛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清江一眼:“不如就让清江上仙前往,拿回神木。上仙性子温雅,妖界人必不会为难于他。”
天帝顿了顿,道:“清江上仙,明日你便走一趟妖界吧。”
大殿里的人散去后,九彩微笑着站在清江面前:“上仙,多谢。”
清江摇头:“不用谢我,是术语者帮了你。不过———”仿佛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抬头,声音有几分激动:“九彩,妖界的王,叫什么名字?”
九彩一怔,“妖王么?”他垂眸,一字字道;“玉京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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