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十二)
吴阙仿若没有听到。
抱着风陵子,紧紧的把他纳入怀里,拼命地想要感受仅有残存的温度。神色愈加悲戚。
“告诉我,怎么救他?”忽然抬起头盯着离火,眼里满是怯意,分明是蓄满了所有的恐慌和无助,才会紧张到要抓住眼前这唯一的浮木。
“我没有办法。”这样的目光下,离火很想骗他,可他•••没有办法。“师叔下山前曾在真君面前立誓,百鬼不往生他生生世世都会守在这里,如今,”喉咙一阵干涩,离火坚忍着说道:“师叔,真是傻啊,那百枚往生币里都被他纳入了自身的阳魂精气,即使没有被那女鬼刺破心脏,他也•••性命垂危。”
吴阙呆呆地听着,眼泪泼墨一样的流下来,需要阳气,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我也有啊•••凄楚的一声痛嘶从胸腔冲出喉咙,像是被最利的剑刃刺在心尖发出的致命痛呼,震慑的林中鸟兽争相逃离。
“你让我怎么办••••••”哀坳幽绝的一声叹息,和着泪水被风吹向远处。
吴家府邸。书房。
火儿端坐在书桌前,对着文房四宝,像是夫子面前最乖巧的学生,提起一只青竹狼毫,手腕轻转在长幅尺素间。
笔落。
熟悉的眉眼就铺展在她面前。
眼泪在这紧闭的房门后,静坐无人的书房里,簌簌而落。
“我很想你。”火儿呆呆地看着画上的人。“我真的很想你。”低声重复。
泪水打湿墨纸,模糊的眼眸抬向室内的摆设装饰,目光触及吊在床头的红莲花灯,九岁生辰时你挑灯而来,说是还我烧掉的那一盏•••首饰匣,龙形烛台,青翎弓弦,火纹弹弓,白玉的茶具•••还有,文房四宝。
原来,他给了自己那么多的爱护。在时光偏擦里,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融入自己的生活,可是当我发现时,你为什么又不要火儿了呢?
既已把此生许诺予你,不管你要不要,吴火儿,都不会再付嫁他人!赌气地看着画上的人,说什么火儿最重要!说什么不会离开我!大骗子!火气上来随手把画搓成一团,又丢在脚边,踩踩踩,还嫌不解恨索性丢出了窗外。
泪水兀自挂着,你这么坏,我干嘛还要想你,我吴火儿才不稀罕!不稀罕!最后变成了喉咙里低低的呜咽,猫儿一样地缩起身子,倚在桌脚,睡去了。
如果不相遇,便可不相恋。人生,若没有初见,惟愿。
朦朦胧胧,被嘈杂鼎沸的喧闹声吵醒,已是花灯初上,夜幕寒星。
刚推门而出,便见贴身的丫婢急急赶来,“小姐,快进去!”慌张的推了兀自迷糊的小姐进了屋,一脸的焦急:“小姐,睿王提亲来了!”
睿王,那个温和净朗的男子,擎王的堂弟,白睿。
吴火儿听到他的名字不由笑了起来,“你说小睿来提亲?”
丫婢猛点头。
“哈哈哈。”吴火儿放声笑了起来,小睿不会是傻了吧?找欺负是不是?
“是•••是带着圣旨来的。”乖巧的丫婢低着头,下面的话不太敢说。
火儿继续笑,他敢求圣旨?
“据说•••”绞着袖巾,一字一吞的吐出来“是擎王求的旨••••••”
笑容一窒,嘴角再也上扬不起来,放大的瞳孔不可置信地看向低头敛眉的小婢。
“我没听错?”努力扯起僵硬的唇角,为什么••••••
没有再听下面的答复,冲出门外吴火儿飞身到了正堂,红色的软鞭对准了来人欺身攀上!
“小睿,你要娶我?”
“火儿?”白睿显然是吃了一惊,不顾威胁在颈间的鞭藤,微笑着点头,“是的。”
吴老爷子早就魂飞了九天,吴火儿你是有几条命!“造次!火儿,快放开王爷!”
火儿置若罔闻,依旧不依不饶,“你不怕死?”
••••••不怕死的是你吧?
睿王挥手示意大家没关系,不变声色地看着火儿,“怕,但是火儿,我一定要娶!”
吴夫人早就在心里乐开了花,天底下最好的两个王爷都看上了她女儿,管他是擎王还是睿王,只要对火儿好,嫁给谁她都无可挑剔。
“那本小姐现在就成全你!”
收紧的鞭体在睿王温润的脖间勒下一圈深痕,堂上众人皆被吓住了神,白睿依旧目色平静,“火儿,是你的话•••我情愿•••”断断续续地声线艰难地吐出,明净的面容上,一片暖意散开,“以前••有王兄,我不能喜欢你,现在•••王兄走了•••我不必在掩饰•••火儿•••我喜欢你,一直一直•••”
火儿眉心一窒,那里受过伤,虽没有留疤却是常令及头痛,现在牵扯的,似乎心也很痛。
放开了金红软鞭,这次没有往常那样缠回袖口,只是呆呆的站了良久,恍惚的如堕云雾。
他•••走了?
忽然猛地转身,抢了府门外随行的马车,断了驾驭的车绳,纵马而去!
你,不能走!强烈的心愿被酸楚灌满,只觉眉心像被火烧灼一样的疼。
五关城。
一驱青色马车驻于城门不远处。月华苍凉如雪,漫进墨色清明的眼中,哀伤弥彻。
长空倦影,身是浮客。
原来这人间,不曾为自己留有方宇。
此去昆仑,心口蓦地一痛,再也见不到火儿了吧•••••
奔驰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星月之下,一抹纤红翩然而至,熟悉的铃音叮叮作响,一声声似击在心底。
她望,他迎。
目光交汇,沧海桑田亦不过转瞬之念。
是她哭红了小脸,紧张的心跳怦怦不止,像是一尾迷了路的小鱼,终于在历经漂泊几经周折后在某个海湾找到了回家的路,见到了最亲的人。
“少麟哥哥!”于是不管不顾的扑上去,嚎啕大哭,倾尽委屈。
“火儿。”有什么滑过嘴角,苦涩咸尝。
“不要丢下火儿好不好?火儿不好,火儿改好不好?”
扬起的脸上泪帘斑斑,不曾对人有半分折首的火儿,如今卸下自尊,开口求人。
是我不好•••擎王不忍再看,怕自己会松掉伪装,把之前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火儿,听着,睿王很好,你嫁给他,会幸福。”
“真的是你?”
亲耳从他口中听到,才惊觉,这次她赖不到了,他是真的不要火儿了!
擎王没有退避,眼渊如墨,不曾犹疑。
“为什么?!”
火儿不明白,火儿不明白!
“琴棋书画,我找夫子,我会努力学,我也可以••••••”
“我累了,吴火儿。”之后的话被冷声打断,毫不怜惜。
心脏似乎不能再次承受,火儿无助地呆立原地,任他转身,远离自己。
“嫁给睿王,自此,务挂。”
曾经朝夕相护,转身成空,却将此情伤彻。
步上马车,掩下帘布,不曾停顿,不曾回眸。
武侍扬起马鞭,载着吴火儿再也见不到的人驱车而去,白色烟尘飘在如霜的月色里,落定尘埃,触目冰凉。
“好,我嫁。”
决绝狠烈,再无人听。
青色的马车里,重帘之后,终于,泪如雨下。
火儿,你可知,少麟哥哥真的很想再抱抱你。一下也好。
从此,人间相隔尘世两分,再难相聚。
命运不曾眷顾与我,我又怎能奢望现在呢。
孤月高悬,笛声幽咽,屋顶上逆月而立的人,白衣飘然,银丝垂地。
一曲初歇,离火翻身入房,师叔走后,吴阙就昏迷不醒,醒来也是半颠半傻,不辨来人,不识南北。
只有听到这笛声,才会安安沉沉的睡去。
应传声凤鸟,把师叔的尸身送回昆仑崖都,人都走了,那帮老东西,还要尸身干什么。
害得他要为找不到师叔的吴阙小心负责,真不明白,他离火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命,什么烂摊子都往他身上摆。
师叔做了这么大功德的事,却落得•••降魔弟子真是不好当啊。
看着梦中依旧眉头紧锁的吴阙,情之一字,害人非浅啊,还好他离火从不沾惹,乐得随心自在。
打发吴府的人报了平安,却不曾想到带回了这样的消息----月中十五,火儿和睿王奉旨成亲。
他,还真是狠得了心···把火儿的终生都给安定好了!
眼神不由一片黯然,这吴家兄妹,前世一定都没烧好香。
不过,那家伙一定更难受吧。
“照顾好你家主子,我下山办点东西,若是吴阙少了跟毛发,我拿你是问。”
唯唯诺诺的送走离火,这武侍就纳闷起来了,怎么我家主子的安危还要听你差遣?
吴府上下已是忙成一团,张灯结彩,挂喜纳福,吴老爷吴夫人喜得连自己儿子在哪都懒得过问了。
静楼深阁,大红的喜服就放在案前,凤冠霞披,锦云流苏,每个待字阁中的少女梦里希冀的美好,如今摆在眼前,惘然不知何处。
曾悄悄憧憬着,有一天穿上最美的嫁衣,与他执了红绸,行三拜之礼,交首叠拜,结发成亲,生生世世,惟君携手。
只是一觉醒来,却道梦谈。
红莲画上不成书,空阶含漏垂到明。错把红泥做绿蜡,镜花水月皆是空。
火儿伏在桌前,面容哀伤似水。这世间发生的一切都仿若与她无关,眼神落处,是一盏描了金篆的红莲花灯。
少麟哥哥。
幽然绵长的一声叹息。
隔了窗,还是被人轻易听见。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