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一生

　　九小姐离家出走了！

　　这消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向来平静无波宛如镜湖的慕容府掀起了滔天巨浪。宅院深深，虽不至于死气沉沉，却也鲜有这般喧嚣的时刻。
　　家丁悉数出动，不遗余力地搜寻失踪的慕容九小姐——慕容晴澜。
　　相熟的禁卫军长也私下造访，表示正派人搜寻。
　　家主慕容青林早年结识的江湖人士也出动暗访。

　　虞璧，璇玑城，慕容府
　　正厅中的男子沉着脸，刚毅的面容显着一缕忧心。这正是慕容家的家主——虞璧丞相慕容青林。
　　坐榻上的女子皱着秀致的柳叶眉，这位就是慕容夫人——虞璧皇室公主冷璐。婉约的面庞本是不见风霜侵染的，此刻却明显被担忧的心情染上了疲态。
　　“相公，晴儿她，会不会……”轻轻的哽咽将冷璐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头。
　　会不会，被人掳走……
　　她的女儿，身体那般纤弱的小女儿，怎么会离家出走呢？
　　“不会。晴儿留了书，说是出去散心，让我们不用担心。”话虽如此，慕容青林面上的忧虑却是一份未减。他的小女儿，素日那样乖巧，怎么会……他也难以相信。唉，是自己的决定错了吗？
　　“可是……晴儿她身体那么柔弱，怎么保护自己！”真不该，真不该听老爷的劝说，让晴儿……
　　“没事的，晴儿不会有事的，”慕容青林安抚似的握紧妻子的手：“璐儿，别担心。我已经派了大量人马去找了。晴儿很快会回来的。”
　　望了相公一眼，冷璐点点头：“愿上苍保佑，佑我晴儿平安……”右手抚着额头，强压下忧虑，低声喃喃道。

　　在此镜头之前约半日，还是清晨，虞璧国都璇玑城外不远处的山道上，轻装的女子快活地扬着马鞭，身子纤细得仿若风稍大便要随风而去了。可是那张明媚的脸上的笑容却是那般活力四射，明朗得要将天空照亮。
　　水绿的广袖裙，精致的绣花鞋，偏绾的流云髻，这样的装束怎么着也该呆在家中赏花品茶，偏偏这主人是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的，奇异，却又莫名地和谐。
　　细细看了女子的眉眼，精致得仿若晴光正盛的江南，一笔一画，用最好的水墨，勾勒出如画的眉目。
　　对了，这就是咱们离家出走的慕容姑娘了。
　　素净的手执着皮鞭，有些生涩地挥动着催促马儿前进。莹白的贝齿轻咬着下唇，不满的抱怨着：“哼！居然叫我成婚？！怎么可能！本小姐乖乖呆在家让他们送上花轿才怪了。”
　　眼中透出一抹顽皮与倔强，眉轻轻一蹙，容貌倾城的女子微仰了头，摄人的光彩从身上焕发出来：“翱翔九天的自由啊……不管是什么，都束缚不了凤凰的羽翼！”

　　行进了约莫半日，晴澜停下来在树荫下歇息了片刻。估摸着这时爹爹已经发现我离家出走了吧，呵，爹爹会不会大发雷霆呢？记忆中爹爹好像没发过火啊。（额。。。那是对着你和你的美貌娘亲，怎么可能舍得发火……）娘亲，娘亲一定会有些着急了……毕竟，在他们眼中，他们的小晴儿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大小姐啊。
　　对不起，爹爹娘亲。可是如果，如果，不是你们要我嫁给那个我一面都没见过的纨绔少爷的话，我也不会想起那个为老不尊的师傅的邀请，也不会偷偷溜出家去参加这个传说中江湖第一门派天剑阁的比武大会了。
　　——对，你猜得没错。慕容九小姐，绝非是传闻中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体羸弱性格温婉的娇弱小姐。
　　这个丫头，你说她点儿背吧，也的确。她娘亲怀着她和她的双胞胎哥哥时中了毒，为了保全母体与一个孩子，她爹爹忍痛请神医将毒素引致女婴身上，以一命换母子两命。
　　可你说她运气好吧，也不假。她居然是千年难见的天赐灵身，本来是百毒不侵之体，出了这么一茬后虽则受了些损害，却是保住了性命。因着毒素在母体就侵入了，身体一直有些孱弱。不过，天赐灵身的神祇佑护之名跟那儿搁着，虽做不到百毒不侵了，但还能抵御一些常见的小毒小药。
　　打另一个方面说，豪门世家的大小姐，当然是自小家教良好，可是小晴儿也聪明得太过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学的无一不精，吓跑了一堆老师，才女之名传遍十国。家里头有个小姑姑，及笄之年便享有了虞璧第一美人的称号，却偏偏在十六岁那年失踪了。而来过慕容家的客人偶有见到晴澜的，皆是赞她与其姑姑相像，清丽程度更是甚之一分，于是这美女之名也便传了出去。
　　这下可好，某个夜晚，夜黑风高，这美女之名招来了个不速之客。诶，别歪想，可不是什么采花贼，来者是个老头。咳咳，更不会有恋童癖了！是个仙风道骨的一看就像世外高人的那种老头！好吧，那他来干嘛的？
　　咱们小晴儿也想知道，乖巧状问道：“老爷爷，您有事么？”真是难为这孩子了，就算再聪明，才十岁的小丫头也不懂得那么多人情世故，更何况她一直因为身体差被关在家中不得出门，与人接触便是更少了。于是乎，“老爷爷”怒了。“老爷爷？我哪儿老了啊？啊？！我这样玉树临风风流英俊俊朗无双，你居然叫我‘老’！‘爷’！‘爷’！”鹤发的老者咆哮着。吓得我们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惊恐地望着他。
　　意识到自己吓到小孩儿了，那位，咳咳，帅哥，从墙头翻了下来。摸着小晴儿的头发干笑道：：“那个，小姑娘很不错嘛，没有被三更半夜出现的本仙人吓到。（您确定？－－某“帅哥”：“恩？你说什么？——落樱九重！”某千：“我什么都没说，您继续。没吓到，没吓到！”）嗯，有些胆识，有些你小姑姑的模样。不枉我特意来这一趟瞧瞧。”
　　“你认识我小姑姑？”晴澜惊喜的叫道，她自小与小姑姑感情好，自打小姑姑失踪后，她思念得不得了，却奈何爹爹这些年也遍寻不回。“恩……恩……见过。”废话，当然认识，没我那小丫头还跑不了那么彻底呢！“小姑姑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回来？小姑姑不喜欢晴儿了吗？”晴澜拉着他的袖子，巴巴的问着。受不了小美女的攻势，来人尴尬地扯回袖子：“额，我很久之前见过她……现在不知道了。你小姑姑没有不要你，她会回来看你的，小丫头放心好了。”“恩，爹爹也说过，小姑姑不会不要晴儿的。”小女孩儿的心情很容易就好起来了，便想起了别的问题：“那么，老爷爷您来此有何贵干呢？”
　　……强忍着怒气，某人：“一定要叫我爷爷吗？！叫哥哥。”“可是，您，您贵庚？”可怜的孩子，一直记着长幼尊卑有序，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会为老不尊。“不大不大，七十七而已。”笑眯眯的某老帅哥开口。“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无礼，您是老前辈，按礼晴儿必须唤一声爷爷的。”晴澜连连摆手。忍无可忍的某人一把抓住小女孩儿的手，：“你……天哪！武学奇才？！”惊愕的睁大眼睛：“你比你小姑姑还有天赋！……哈哈，来得巧，来得妙！天赐之福，天赐之福啊！”
　　“老爷爷？”晴澜在这个貌似有些神经异常的人眼前挥了挥手，试图唤回他的理智，却被他把手抓得更紧了。也懒得计较她的称呼了，欣喜而急切地开口：“小娃娃，你要跟着我学武功，一定要！”
　　晴澜有些不知所措，又觉着奇怪，仰着头问他：“为什么呀？”
　　“你这样好的武学奇才，当然要跟着我学武，不然就太暴殄天物了！”
　　“可是，爹爹不会同意的。”晴澜有些犹豫地说。
　　“管他同意不同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天池怪仙的关门弟子了！跟着师傅我好好学，保证你打遍天下无敌手！”怪老头憧憬着一个完美的弟子在他手中诞生的美好将来。（别打我，这是你们家得意门生以后对你的称呼。只是先借用，借用。）

　　一天后
　　“天呐，你，你，凝聚不起来内力？！怎么会这样？”某人悲愤咆哮中。
　　“那个，师父，我在娘亲腹中中过毒，伤了心脉。”晴澜委屈的小心回答，瞧着师父的模样，又感觉有些对不住师父。
　　“哪个天杀的坏我心血啊！……你中的什么毒？”怪老头憋回一口气又问道。
　　“听爹爹无意中提起，好像是，额，碎心？”晴澜努力回忆着爹爹与娘亲的秘密交谈。
　　“什么？碎心？好毒的药……不对，你，你，怎么还会活着？”怪老头有一丝丝惊恐。
　　“唔，爹爹说，我是什么天赐灵身。”晴澜轻描淡写道。
　　“啊！天赐灵身？传闻中百毒不侵的天赐灵身？！”某人又一次不淡定了。“丫头啊，你还真是个宝贝。你跟着我学剑术是不成了，落樱九重不像别的剑术，须得内力辅助才能修习。既然是天赐灵身，不妨试着学学飞絮游踪，凭着这先天灵身，兴许能学上个七重，我也算达到目的了。恩，顺便教你这小丫头一点别的武功身法，别以后出去让人给欺负了。”
　　飞絮游踪，轻功功法，无需内力基础，身法轻盈鬼魅至极，为轻功之最。与剑术落樱九重，并为江湖第一门派天剑阁镇派之宝。二者最高皆为九重，可惜自创派之祖以来便无人能练到九重之境了。
　　只有真正有武学天赋的人才能入天剑阁，而又仅其中天赋上好之人方有资格修习这两门功法，这些人中又只有一小部分能修习上五重，待到能学到六重便是奇才了，七重的人只有长老辈还剩几个，再往上便没有了。
　　晴澜没有内力，修习这个是再合适不过了。

　　五年后
　　“天呐，丫头，你，你，这是飞絮游踪第八重？！”怪老头抱住晴澜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真是捡到宝了啊”
　　不着痕迹的轻巧挣开，晴澜淡淡挑了眉：“唉，还真是不识货的怪老头呀。”
　　“咦？什么意思？”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来的怪老头疑惑道，来不及细想刚刚晴澜是怎样脱离他的熊抱的。
　　晴澜浅浅一笑，并不答话，望向月色下青石砌就的莲池——已是夏末，娇柔多姿的荷花已经凋残，几片翠碧的莲叶静静漂浮在碧水中，月华笼罩下铺就一层轻纱，一片绰约朦胧。飞身上前，单足立于莲叶上，素白的衣裙轻轻舞动，精致的眉眼也朦胧了几分，宛如月下仙子。
　　可怪老头自然是不会关注这些，他只是瞠目结舌的望着他的徒弟——晴澜向前飞去之前，并没有任何借力的动作，如鬼魅般直接就向前飘去，完全不沾地，现下立于莲池之上，脚却分明没有触及荷叶，此刻无风，衣袂却是自行飘动，水却又没晕出一丝波纹。这，这，分明是，怪老头深吸了一口气：“飞絮游踪第九重——自生风，自凌云，踏雪无痕凌波舞。”
　　晴澜飞身而回，笑吟吟望向怪老头：“怎么，知道自己没眼光了吧？”
　　怪老头一下扑上前掐住晴澜：“天啦，丫头，我不过三个月没来，你，你怎么就，学成第九重了？”
　　“咳咳，放开我！”晴澜甩开他，撇撇嘴道：“没你这怪老头在跟前，本小姐心情舒畅，学的自然快些。”
　　晴澜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为了给这怪老头，好吧，她的师父，一个惊喜，才在这三个月趁他回门派处理帮务，夜夜关在院子里苦练参悟，终究得以突破。
　　怪老头虽则大大咧咧，哪里会不明白小丫头的孝心，却也并不说穿，抚着她的头只道：“好好，好丫头，给师傅争气。”
　　晴澜但笑不语，心里却也在轻轻地笑开了。

　　好了，思绪拉回来了。这好运总有一天歇了劲儿，霉运便施施然找上门来了。
　　慕容丞相不知怎的偶遇了自己多年以前的挚友，他们一家子迁来璇玑城定居了。慕容相那叫一个高兴啊。俩人互相拜访来拜访去，一合计，就定了门儿女亲事。人只有俩儿子，慕容丞相就只有卖女儿了。得，这关系好，还就卖的最疼的小女儿——咱们慕容家的九小姐。
　　慕容九小姐可不干了，那顾家二公子在传闻中可是个拈花惹草风流多情的浪荡公子啊，您就忍心让女儿往火坑里跳？
　　这一来便拉到了亲亲娘亲做后盾。
　　于是慕容丞相好言好语地劝妻子，那顾家与我有莫大的恩情，顾兄这人忠厚老实，教出的儿子必也不差。我原本是中意大公子的，可老顾似乎更愿意让他家小儿子与我结亲，我便暗中留心了一下，那小子虽则表面上有些玩世不恭，却是实实在在德才兼备的，秉性绝不坏，亦不会亏待我家晴儿的。况且，……一阵温言明劝及耳语暗哄之后，慕容夫人华丽丽地倒戈了。
　　于是乎，婚期定在了下个月月初。喜结良缘啊。

　　束手就擒么？那这个故事就没的看头了——咱们慕容小姐，逃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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