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

　　顾亦岚是拉着萧秦的衣角进的酒吧。彼时西行乐队成员正站在吧台边与调酒师闲聊。萧秦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顾亦岚难得穿了件没有沾上颜料的上衣，白衬衫，牛仔裤，像个逃课来玩的高中生，捏着萧秦的衣摆探出头来说：“你们好啊。”莫辰御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和有些茫然的表情，问覃道：“啧，他是小学生吗？”
　　“……”覃道一时也有些无语，只顾死盯着顾亦岚拉萧秦的那只手。
　　其实顾亦岚只是想要些安全感，在酒吧这样陌生又刺激的环境里。他整个人与同龄人，甚至社会都有些脱节。他四岁开始乱画，十一岁接受专业训练，十五岁考入美院附中，十八岁直升美院，二十二岁保研——从十五岁开始，他一生中最美好最单纯的时光全部献给了画画。在同龄人被现实所染，渐渐社会化的时候，他的心却是空白而单纯的，他的一切都是绘画基本功而已。
　　绘画将他保护得很好，而且有些过了。进入社会后，萧秦就接手了保护他的工作。萧秦对覃道说“他很依赖我”这样的话，并不夸张。
　　酒吧里光线并不太明亮，各色的灯光形成漂亮的投影图案。覃道他们的表演还没开始，DJ所放的音乐轻快又有些暧昧。被植物、沙发靠背和磨砂玻璃隔开的卡座几乎都空着，散座和吧台都有人，并不很热闹的样子。萧秦拉着顾亦岚坐到一个有订座牌的散座上，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酒吧中央的小高台。
　　“老萧你定了座吗？”
　　“覃道订的，他请客啊。”
　　有服务生来问他们的时候萧秦懒懒道：“我要Godfather。给他柠檬汁。”
　　“喂喂！老萧！”
　　萧秦斜了顾亦岚一眼，对服务生说：“那麻烦你送他出门打车回家。”
　　顾亦岚扒拉着萧秦的袖子，可怜兮兮道：“我不要柠檬汁。”
　　“可乐？不然就白水。”
　　某人可怜地点了下头，非常不情愿的样子。知道多说无用，他也就不再计较，靠在沙发上把头扭来扭去地四处看。酒吧里的光影关系给他一种新奇的感受，而形形色色的客人也让他觉得有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人渐渐多了。不断有客人进入，走向吧台或卡座。他们周围是最先被坐满的。
　　萧秦一直都很佩服顾亦岚扫人兴致的能力。这次也不例外。覃道他们这次出场前没有任何灯光，而是以覃道的吉他声开场，随后贝斯、架子鼓齐响，再来才是灯光爆闪。萧秦本来蛮感兴趣，但在吉他声响起来之后，顾亦岚马上就凑到他跟前说：“喂喂，老萧，我听过这首了，就是他老写不出来词的那个嘛……”闪烁的灯光下顾亦岚像是邀功献媚的表情无比欠揍。
　　“呼——”萧秦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看着舞台上的覃道，“……他咋就看上你了？”那种死闷骚的冷淡男……
　　“嗯？”顾亦岚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扫兴哎，小疯子。”
　　顾亦岚抱着可乐：“切。”其实他会说那一句话，目的只在引起萧秦注意，并没有别的意思。让萧秦说教，他有些挫败，也就不去管萧秦，自己认真看乐队去了。他在家已经听过覃道练习这首歌，但现在看到整个乐队合演，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那四个人会那么耀眼呢？眼神的转移，身体的晃动，手势的改变，都让人觉得想要膜拜。他们目光中的自信，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坚定的东西传了过来，是什么呢？那样引人注目。顾亦岚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人。他是靠手吃饭的人，一直都做手上的工作，也只能做这样的事。在完成一件大作品之后他会有一种快感，像是满足又像是一种解脱后的完全放松，仿佛世界就这样完满了。站在舞台上这样的事，光是一想，眼前就浮现出自己手足无措的样子。每每从可怕的联想中回过神来，他对台风超棒的表演者的敬佩和羡慕就更进一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哇，好厉害！——这样。通常来说，这之后他都会自我安慰般嘲讽演出者，比如：“这又怎么了，还不是靠音响效果”或是“他们是绝对画不出三米的油画来的”之类。可是此时他对覃道则产生了无与伦比的仰慕之情。
　　下一幅，不如就画他吧？反正也画了很多他弹琴时的速写，以那个为基础来创作的话会很不错也不一定……
　　乐队今天只有这一场，不用再去别的地方赶场子，所以唱完歌后覃道一行纷纷坐了过来，各自点了酒。西行乐队中陆离比较安静，莫辰御又看顾亦岚不顺眼，除了覃道以外，与顾亦岚最熟的就是夏城了。他常常来覃道家，眼尖地发现了覃总攻对穷画家的态度改变，于是抱着好奇心决定看好戏。他和顾亦岚很谈得来，时不时给覃道使点小坏。今儿个他体内的恶劣因子作乱，决定继续使坏。走到顾亦岚身边，他自然地就挨着顾亦岚坐下，然后轻勾嘴角看覃道的动作。
　　覃道走向顾亦岚的另一侧。
　　萧秦原本离顾亦岚远远地坐着，眼看覃道要插到他和顾亦岚中间，不动声色地向顾亦岚那边一挪，紧挨着不明就里端着可乐的人。覃道一顿，与萧秦对视良久，又看看一边幸灾乐祸的夏城，无语气结。
　　顾亦岚神经大条，感觉不到覃总攻的低气压，只顾和夏城勾肩搭背地谈笑。夏城瞅着他手里的杯子问：“什么酒啊，这个？”
　　“是可乐啦。”顾亦岚觉得有些丢脸。
　　“来酒吧喝可乐——你是哪里少根筋啊？”
　　“老萧不准嘛。”
　　“他又不是你妈。”夏城把自己的酒杯递过去，“喏。”
　　顾亦岚看看萧秦，又看看面前的酒，尚在犹豫着。萧秦一手搂住他的肩倾身越过顾亦岚，另一手顺势将酒杯推回去：“他不会喝酒。”
　　夏城微微一笑，收回手来，也不恼，反倒有些兴奋的样子。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不是吗？覃总攻不敢告白，公主又被守护的骑士爱慕着。双方都不愿意打破平衡，那么到底哪一方会赢呢？
　　萧秦坐回原处，搂人的手却没有离开，只放到那人腰上。顾亦岚笑起来，抓了萧秦的手丢回给他：“都说了很多次了会痒，不要动那里。”
　　萧秦“哦”了一声，心情很好地喝了一口酒。
　　覃总攻郁闷地拧着眉头。
　　夏城围观这三个人的表演，感到相当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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