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之殇

　　在前往士官食堂的路上，他们又遇见了珍妮弗的好友。几名女性在性格上都有相似的地方，所以尤其好相处。而一路上因为所谈论的话题，前水神赢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赞扬。虽然生活的时代有不同，但对美的最求和认同度几乎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身为前水神的家伙在穿着方面极有研究，在饰物方面也有着很独到的品位。几个人聊到开心处甚至约好了要去市中心逛商店。
　　一行人，又是俊男美女的组合，以类似后宫的阵势进入士官食堂之后，引来了男性军官们的阵阵唏嘘声。在经过一个餐桌的时候，一名军官忽然把手中的餐盘朝白衣的勘普法投去，脸上是仿佛已经看到洁白衣服上大团刺目污渍的得意神色。
　　在躲过餐盘的时候勘普法拉过身旁的女性并出身提醒了其他人，但不幸还是有一位叫做卡拉的少尉被泼到了制服下摆。
　　“啧，躲过了吗？”没有丝毫愧意的男人站起来，利用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勘普法，“我的手下是被你踢伤的吧？”
　　完全忘记曾打倒过一名壮汉的人没有回答，蓝灰的眸子里水波翻滚，表明主人的出离的愤怒。在女性同伴们想要上前有所行动的时候，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声：“退下。”
　　纤细到近乎与女性一样的体格爆发出空前的魄力。目睹了勘普法的强大能量波动在仪表上划出的惊人线条的珍妮弗带着友人退到了一边：“勘普法可是很强的人啊。”
　　勘普法不知是脱线还是无意的话紧随着珍妮弗的安慰传进众人耳中：“就算我伤了你的手下，你也不能在报复时牵连了我的人。”
　　听到“我的人”这样的帅气发言，女性们齐齐地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只有珍妮弗无力地扶住了额头。
　　发出挑衅的军官，也就是怕格兰狄卡少校到死的第三分队队长汤姆斯大尉，非常可悲地再度向前水神进行了挑衅。
　　面对汤姆斯下流的言行，勘普法不动声色地开始解自己用丝带束住的发辫。一边想着多麻烦啊的勘普法一边开始考虑要不要下次不编辫子只绑起来就好之类。“可是只绑起来的话就会滑掉很多次，很麻烦哎……”他喃喃着，悄悄把一束水色长发抓在手里。
　　“什么狗屁亲戚，我看你是格兰狄卡养的男妓吧？还光明正大地住到他家里……”滔滔不绝地贬低他人的军官在一道白光闪来时不觉住了口往后避去，然而脖子上鲜明的冰冷触感让他立刻不敢动弹。
　　“……这，这，这他妈的是从哪里来的…刀……”
　　没有人看到是怎样出现的、由长发变成的细长刀刃正架在汤姆斯脖子上。
　　“勘普法，为了杀这种混蛋而落下罪名，可不值得哦。”珍妮弗不禁提醒道。
　　“我知道，不会给格兰带来麻烦的。”勘普法回头笑了笑，“杀这种杂碎的话只要让他全身血液外流就可以了。”
　　让一个人血液外流——如果是旁人这么说的话，大概会遭到人们的嘲笑吧。没有人了解勘普法所拥有的控水的能力，包括珍妮弗。可尽管如此，周围的人还是感受到了那个冷笑着的男人的可怕威胁。汤姆斯脚下有些发软。
　　“凡是一切有水之处，便是我无所不能之处。你记住了？”
　　“…记，记住了……”

　　***

　　格兰狄卡·佩帝弗少校的电子邮箱最近总是收到一些“垃圾邮件”。这让他很是头疼。大量的邮件都出自女性之手，当然也不乏男性，内容无非是想去他家拜访，或者直接提出“请给我勘普法大人的联系方式”“请让我成为勘普法的人吧！”，然后询问勘普法喜欢去的地方之类。
　　“那一次之后你似乎出名了呢，勘普法。”少校用漂亮的紫眼睛看着霸占了自己小半张办公桌的人。
　　尽管仍对格兰狄卡不冷不热，但在外面被人打扰到不耐烦的前水神不得不躲进想要回避的家伙的办公室。面对一个危险人物比面对一群要来的好得多。这次勘普法向图书馆借了有大量图片的《我们的世界》这本书。他完全沉醉于过去的图片中，格兰狄卡说的话他什么也没听清，只是含混地应了一声。
　　“唔……！这个地方，我住过…”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喊，蓝灰色的眸子动摇着，最后又渐渐暗淡下去。
　　格兰狄卡望着半空中投影出的图片，低声念出下方的名字：“长白山，天池？”想说什么的少校终于还是住了口。在想到什么合适的安抚他的办法之前，自己还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比较好。少校皱起眉，把头埋到三台电脑的屏幕后面，假装在认真工作的样子，却满脑袋都是勘普法。
　　雷恩有事不在办公室，所以这里只有他们二人。空气里有些奇怪的冷峻氛围。两个人分别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格兰狄卡努力想要打破隔膜触到勘普法的内心。
　　格兰狄卡时不时抬头，看到对面那双望着虚空中画面的蓝灰眼睛。渴望、迫切、狂热、迷恋，还有更多无法形容的，也是格兰狄卡从未看到过的东西。当迷惘弥漫上那张绝色的面颊时，格兰狄卡只觉得心紧了。一个念头疯狂地闪过——自己心烦的时候也是那样放松的，就那样做好了，只要是为了勘普法——他没有任何犹豫。反正勘普法是他的同伴，而且又是他真心想要保护的人：只要自己这份执念还在，那么勘普法迟早都会知道自己的秘密吧。
　　就那么做吧。
　　黑发的军官站了起来，用温和的声音获得了勘普法的注意。
　　“你可以和我到窗边来吗？这是为了消除你的不快而带来的特别节目。”
　　前水神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图片上移开，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军官的邀请。
　　格兰狄卡取下白手套，把右手小指上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的指环取下，放进衣袋里。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涌出来，无形的力量即刻充盈了房间。
　　有风吹过。
　　强大的力量让前水神感到了危险，还没来得及后退或是做出防御，他就被格兰狄卡搂住了腰和背的上部。身材颀长的少校向后一倾，两人借势向窗外倒去。从好端端地站在地上变成头朝下脚朝天的状态只花了不到半秒的时间。勘普法低声叫了出来，蓝灰色的眼睛瞪得老大。少校的办公室应了他本人的要求，选在极高的楼层——这样视野开阔，阳光充足，便于他摆弄自己的亮晶晶收藏品。所以现在，无数窗户从眼前飞逝，他们仍在下落。
　　这样的高度，摔下去以后即使是勘普法也会因为成了肉泥而无法再生吧。前水神闭上眼，发出了悲鸣。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降落停止，并且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他慢慢地、轻轻地张开眼：他和少校正悬浮在空中。脚下并不是虚空的，而是有什么在支撑着，已经恢复头向上的正常站姿的勘普法往脚下看去。那儿什么也没有。但他感觉到空气的流动，那种周围有着强大力量充盈的感觉也没有变化。
　　“怎么样，飞起来的感觉很不错吧？”双手紧环住他的腰的年轻军官说着，低头望着他。
　　“……你能够…能够，操纵……操纵空气？”勘普法反映极大地反扒住格兰狄卡的双臂，蓝灰的眸子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动摇。操纵气体、操纵流体并不是常人能够完成的。除非——
　　格兰狄卡当然明白他话里未尽的意思。他伸手抚摸着水色的长发——这回对方没有避开——说：“是。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同伴。”
　　蓝灰的眸子里已经出现了湿润的液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我等了那么久，一个人度过了那么多年……我都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时光。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一个人寂寞地存在，寂寞地沉睡，看着身边的人渐渐老去，景物交替、消失不见。一开始他还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倍感傲气，到后来则因为一再失去而对自己的永恒产生了无尽的厌恶。但却因为不想死去，所以固执、懦夫般地活着。他早就已经绝望了。在漫长的等待同伴的过程中，他失去了一切希望。
　　现在，在绝望得已然麻木的深渊里，同伴的出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痛楚。
　　泪水，快要掉下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格兰狄卡第一次看到那人楚楚可怜的样子，有几分无措地伸手去触摸润润的眼角，“我一直都以能量体的状态存在，二十多年前才拥有意识。让你独自等了上千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格兰狄卡把美丽的水神抱在怀中，把他的头按到自己宽厚的肩上。
　　第一次，勘普法主动回抱他，回应他的声音闷闷的：“那你，会一直存在的吧？”
　　“对，和你一起。”有力的双臂揽得更紧了一些——不会离开的，会一直陪着你，不再让你孤独一人。
　　纤细白皙的手勒紧了年轻军官的背。“叫我亚特吧，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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