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师

　　《吠陀》历554年，阿修罗历1626年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原野，风由北方的恒河吹来，微微有点冷。阿修罗王负手立于城墙之上，遥望着不远处的天神大军。
　　枪尖泛着寒光，一阵风吹过，旌旗摇弋的声音此起彼伏。
　　正是三月，天帝哈迪斯亲帅步兵十万、战车五千、战舰六百艘，渡恒河支流进攻银都。天神的目的很明确，集中兵力首先攻取象征阿修罗国都的主要城邦。阿修罗王卡路狄亚闻讯急忙派人召集各部落首领，聚集到银都备战。
　　这次进攻路线对天神军来说是极其有利的，步兵的数量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而战车保证了步兵的行进速度，相对减少了阿修罗各城邦备战的时间，战舰沿岸停靠，避免阿修罗战败后由水路逃走。
　　对于久经战乱的阿修罗部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天神军在来到城墙之下一具卢舍（约三公里）处安营扎寨，只是早晚换班摆出阵势来面向银都击鼓叫嚣，却不急于攻城。两军就这样僵持了五日。
　　“请陛下离城墙远一点，以免被流矢刺伤。”洪亮而沉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卡路狄亚此时心情不好，连这熟悉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突兀，狠狠地瞪了过去：“哦，是艾欧里亚啊。”
　　艾欧里亚是他做王子时就一手栽培的勇将，无论战术或是指挥能力都是一流，有着“阿修罗雄狮”的称号。
　　卡路狄亚端详着爱将严肃地表情：“艾欧里亚啊，你怎么看这场战役？”
　　“臣下随时准备出城迎敌，万死不辞。”
　　国王点点头，心情微微转好。
　　“那么就是说，你会为我献出生命？”卡路狄亚挑眉。
　　艾欧里亚一怔，随即俯下身，单膝下跪，右手放在胸前：“随时。”
　　“那好，我命令你，从现在开始，你要效忠并保护王子沙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艾欧里亚抬起头来，一脸不解：“臣誓死效忠陛下，保护殿下当然也是臣的职责。”
　　“我是说，对沙加个人。”
　　“……如果这是陛下的命令，那臣领命。”
　　“你能不能现在在我面前发誓？”
　　艾欧里亚举手向天：“臣艾欧里亚对无上的梵天起誓，效忠并保护沙加殿下。”
　　“好。”卡路狄亚嘴角微微上扬。阿修罗的国王，只有在提到爱子的时候，才会露出和煦的笑容。
　　“禀陛下，各部的代表已经全部到齐。”宦官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国王回过神，轻轻拍拍艾欧里亚的肩：“随我去政事厅吧。”
　　“是。”

　　银都的政事厅比起金都的勤政殿，无论气势上还是装饰上都不只差了一点。不过这里毕竟是一国的议政的地方，虽然算不上巍峨奢华，也姑且可以说是宽敞气派了。整个大殿内部无论墙壁、石柱还是地面，都由大理石铺盖，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迁都后，阿修罗王立即下令撤去了政事厅中所有的坐席。这样做有三个目的，第一是为了避免臣子们打瞌睡；第二，在议政的时候，能够互相看到彼此的眼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看到国王与自己同样站着，臣子们会更积极地发言提出建议。所以除精神上的领袖导师阿释密达之外，任何人都要站着议政——国王自己也不例外。
　　此时，大殿内已经立满了人，左边站着各部落的代表，右边站着文官武将。见到卡路狄亚进来纷纷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而后深深地鞠躬。
　　卡路狄亚伸出手去，做了一个免礼的姿势。随后目光扫到旁边空空的莲台，问：“导师没来吗？”
　　“回陛下，尊者正在天启殿举行苏摩祭，祈祷陛下武运昌隆，国泰民安。”说话的是东殿祭司亚哥拉。婆罗门教本没有神殿，祭祀仪式都是在旷野中举行，然而考虑到这一代的导师阿释密达身体欠佳，卡路狄亚就下令建造了天启殿及东西两个配殿、专供祭祀之用。
　　苏摩祭分八种，为了祈求胜利而举行的仪式称为“力饮祭”，没有几日是完不成的。“不必等尊者了，我们开始吧。”国王扫视着众人，说是各部落代表，族长却一个也没到，“先请各位代表来报一下本部落参战的人数。”
　　“……是。”众人应着，却没人开口。卡路狄亚心中不禁怅然，英勇好战的阿修罗族在几百年内的屡次战败后，竟变得如此战战兢兢。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人，“从你开始，向后依次报来。”
　　“是……”那人走到国王面前，行了个礼，“阿利斯部步兵一千人。”说完迅速地退到众人后面。
　　原来站在第二位的代表走上前去，重复了第一个人的动作：“陶鲁斯部步兵五百人，战车二十辆。”
　　“杰米尼部，步兵八百人。”
　　……
　　直到最后一位代表报完，左边的队伍整体向后退了十几米，和右边极不相称。卡路狄亚苦笑了一下，随即招了招手。左边的人互相看了看，硬着头皮向前蹭了蹭。
　　“关于这次会战，诸位有什么想法？”
　　听到卡路狄亚故意将守城说成“会战”，众代表齐刷刷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大殿中一片死寂，此时如果有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艾欧里亚！”国王命令道。
　　“是！”年轻的将军将一个巨大的卷轴立在墙上，双臂一挥，一副地图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如大家所见，”艾欧里亚指着地图，“北边的恒河，南边的支流停着天神军的600艘战船。而他们的步兵和战车则在我们的东北方向安营扎寨。我方总共有步兵三万、象军两千、战车五百乘，凭借天时地利，若主动出击定可击退天神军。”
　　又是一片死寂。
　　“大家都不发言，就是同意出战了？”
　　“臣弟有异议。”出乎意料的是，首先提出反对的不是部落的代表，而是站在右边第三位的亲王米诺斯。
　　“说。”
　　“我方虽有三万余众，敌方却是十万大军，数量上是我们的三倍。出城迎战对我们并没有什么优势，所以凭借城池之险死守银都才是上策。等他们耗尽粮草，供给不足的时候再出击也未尝不可。”
　　米诺斯语毕，下面顿时一片哗然。
　　国王轻咳一声、皱了皱眉。群臣见他露出不悦之色，迅速安静下来。
　　“诸位还有别的意见吗？”
　　“臣同意米诺斯亲王的意见。”
　　“臣附议。”
　　“臣附议。”
　　……
　　听到众人连连附和，卡路狄亚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刚才真不该问他们的意见啊。余光扫到莲台，导师若在，会怎么说呢？不禁又想到自己的爱子，沙加啊，你若在这里，一定会为我分忧吧。
　　半个月前，探听到天神来犯的消息，卡路狄亚迅速调集全国的军队，派人召集各部落的首领汇集到银都备战。驻守在铜城的王子沙加却称自己生病，只派了五千士兵过来。这一举动遭到了群臣的强烈非议，有人甚至说沙加希望卡路狄亚战死，而后即位称王。
　　“荒唐！铜城总共才有七千士兵。派出五千，只剩两千，如果银都被灭，他用什么抵抗天神军？我养出的儿子那么愚蠢！”卡路狄亚大声呵斥那个大臣，并派了御医为沙加诊病。
　　不知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这么重要的国事不来参加，想是病的很严重吧？
　　“不好！”卡路狄亚的沉思被艾欧里亚惊慌的声音打破。
　　“艾欧里亚卿？”
　　“臣突然有一个可怕的假设……”艾欧里亚声音发颤，“也许，也许天神军一开始想要夺取的并不是银都，而是铜城。”
　　“……你说什么？”国王的心中猛然一震，是啊！这种对峙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五天，如果这个时候，敌人派出哪怕十分之一的军队，从大军的后面向东直取铜城，铜城必然失守啊！要知道，沙加只有两千士兵啊！
　　阿修罗的金银铜三都有着完全不同的军事意义。金都建在是恒河与其主要支流的交口处，故而商贸发达，掌握着国家经济的命脉，但四周是大河和平原，最是易攻难守，所以二十二年前已被天神军所破。银都在恒河以南，靠近温迪亚山脉，故而地势上有一定的优势。铜城在银都东边，三面环山，除了水路，只有一条狭长的山谷可以通向城中。虽然商贸不是很发达，但是沃野千里，耕种畜牧足以自给自足，又是占尽地利易守难攻，退一万步讲，如果银都失守，阿修罗部族全部退入铜城所在的盆地，也可以修生养息，以待来日。
　　想到这里，卡路狄亚一声大喝：“传旨，全军立刻做好准备，午时出城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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