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不雨

　　麦永宋坐在围栏下的石板上，靠着围栏，看夏未雨滑冰。看着夏未雨灵活地穿过零散地站在冰面上的男人女人、同样踩着冰刀飞奔的小孩、手拉手一起滑冰的情侣，看着看着，眼睛就被白雪反射出的惨淡的阳光给刺激得发疼、想流泪。
　　这个春节真是糟透了。他想。明明已经平平静静地过了五六年，几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却这么轻易地就全部回想起来了，包括那个未曾亲眼目睹的画面：欢笑着的少年看着面前的人一步一步退着，退着，突然发现脚下踩空，还来不及读懂人们眼里露出的惊恐，便消失在水潭里，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待到人们反应过来，跳下去搜寻，费了很大劲将他从水草中解救出来，却发现，他的脸色惨白得就像山间总不会消散的湿雾，瘦长的身躯，也已经和水潭深处的水一样冰冷。
　　麦永宋还在呆坐着，夏未雨已经还了冰刀走回他这里。
　　“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刚刚闹过头了。”
　　“啊？没事。怎么，不滑了？”
　　“累了。刚刚看到有人在冰面上堆了个雪人，用瓜子皮做眼睛，撕了几块橘子皮做了一排扣子，还撕了块烟花包装纸做围脖，我也想堆雪人了，你玩不？”
　　“不了，我坐会，你慢慢玩。”
　　夏未雨见麦永宋情绪有些低落，也不多说话，自顾自地扒雪，就在麦永宋边上堆起来。折腾了好一会，才堆出个动物的轮廓来。麦永宋看着他摆弄，忍不住问：
　　“不是说堆雪人吗？你堆的是啥？”
　　“兔子。”
　　“兔子？”
　　“嗯。这是身子，这是头。一会再捏两只耳朵。哎，你帮我去折根冬青来，我要给它做眼睛和扫把。”
　　“好。”
　　麦永宋起身，就在围栏后面折了根冬青，递给夏未雨。夏未雨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捏了两只长耳朵，往兔子的脑袋上安。
　　“你再帮我看看路上有没有鞭炮纸或者烟花包装纸之类红色的纸屑，差点忘了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光有绿色是不行的。”
　　“好。”麦永宋就去后面的道上找，找着一片烟花的包装纸，拿回来给夏未雨。夏未雨看了看，说道：
　　“这个不行，风一吹就没了。我干脆去雪人那儿借两颗‘扣子’吧，两块橘子皮，应该不会影响它的形象！”
　　夏未雨跑回海中央去找雪人了，麦永宋一个人无聊，就搓起雪球来。
　　夏未雨跑回来的时候，正见麦永宋两手通红地搓着雪球，说道：
　　“没戴手套你也敢玩啊，看不把你冻坏。”
　　“不会的。”
　　“怎么不会？”夏未雨放下橘子皮，用戴手套的手握住麦永宋的手，搓了搓。“一会放回兜里捂着，小心生冻疮，够你受的。”
　　麦永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
　　夏未雨搓了会，放下麦永宋的手，继续去摆弄小兔子。他从麦永宋给他折回来的冬青枝上摘了一片叶子，撕成细细的两条，贴在兔子的头上。
　　“脸太小了，要么不弄眼睛，就给它弄个红鼻子吧。”麦永宋建议。
　　“也是。”夏未雨贴好两片叶子，再撕了一小片橘子皮贴在中间偏下的地方，一张倒垂着眉毛、撅着小嘴的脸就出现了。
　　“这表情，不能喜庆点么？愁眉苦脸的。”
　　“叶子没摆好，嘿嘿。雪弄多了，要不再堆一只兔子陪陪它。”夏未雨说着，就继续搓了俩雪球，叠在一起，再捏好两只耳朵，安上去。
　　“你让叶子往上翘一点，看能不能显得开心点。”
　　“好啊。”夏未雨从善如流，贴叶子的时候眉梢往上一吊，再撕了小小一片橘子皮一贴，第二只小兔子的表情也生动起来。麦永宋看了好笑，说道：
　　“前面那只一脸苦大仇深，装深沉；后面这只就跟退了一小步，手一摆，眉毛一竖，说道：‘这货我不认识，我要跟他划清界限。’似的。”
　　夏未雨仔细看了看，捧着肚子笑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
　　“嘿嘿，本来就两只没有生命的东西，倒让你说的跟活的似的。我还想堆，你刚刚捏的那个雪球我用了啊。”
　　“用吧。”
　　夏未雨往边上挪了挪，选了块和那两只兔子有点距离的地方，又忙活起来。堆好胖胖的身子，用麦永宋捏的小雪球做了个脑袋后，他继续捏耳朵。
　　“怎么，这两只兔子没有爪子？”
　　“啊？”夏未雨回头。“忘了。”
　　于是夏未雨安好耳朵后，给第三只兔子安了一对向上举着的爪子。他从冬青枝上摘下最后一片发黄的叶子，给这只兔子捏着，然后，把树枝插在第一只兔子的身上。
　　“这不就成了？这只是不是更像正襟危坐、竖着法杖的长老了？”夏未雨开心地说，“还有着第三只，举着双手，捏着叶子，就像要跳扇子舞的样子！”夏未雨伸开双臂，模拟了第三只兔子“我欲乘风归去”的姿态。
　　“哈哈哈哈哈哈！”麦永宋终于撑不住笑歪了。
　　“这只是你，板着个脸；这只是我，被你吓着了。这只，是你同学。他已经去了一个很快乐的地方，不用你担心了。”夏未雨收了手，站在麦永宋正对面，认认真真地说。
　　麦永宋的笑容僵住了。过了一会，他才收起笑容，缓缓说道：
　　“对不起，想起一些往事，一时失态了。”
　　“再帮我找两片细长的叶子吧，还有，看看什么树上有结那种像黑豆一样的果子，也找两颗。我再堆一只，堆完我们就走。”
　　麦永宋走了好一段路，费了很大劲，才找到符合要求的叶子和果子，回来就见夏未雨已经搓好一团椭圆的雪球。
　　夏未雨接过叶子和果子，往雪球背上一边一根地把叶子擦好，再仔细地把黑黑的小果子按在前边，又是一只小兔子。
　　“这是动画片里常见的雪兔子，比那三只都好看吧？”
　　“嗯。”
　　“这是我小时候我爸爸教我的。当时被我妈说女孩子才玩这个，把我和我爸都训了一顿。但我就是喜欢，每年下雪都会想做着玩儿。麦永宋，等什么时候，你给我讲讲你同学的事，我也给你讲讲我爸爸的事吧。”
　　麦永宋看着夏未雨手心上捧着的雪兔，点了点头。
　　“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