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了

　　裴渐遥胸疼了一个多月了，她自己清楚的是，这不是因为那乳腺增生的毛病，而是因为自己和李文的婚事。

　　裴渐遥觉得，李文要是再这么沉默下去，她就要去见马克思了。

　　裴渐遥是在五一放假的时候去了李文家，去之前她和李文已经达成了协议：从帝都逃离，然后到李文的老家去生活，因为裴渐遥的大学是在李文的老家度过的，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所以李文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打算。

　　但是，五一一行，裴渐遥的心里落差堪比疑是银河落九天。

　　都说婆婆和媳妇有着天生的敌意，但李文不认为，他看着裴渐遥和自己妈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那叫一个舒畅，吃饭也不忘多吃两碗，正在消食的时候，他妈忽然来了句：“把老房子装修下给你们结婚吧——”

　　李文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不要。”人生大事，又不是没新房，谁乐意蹲老房子里结婚。

　　两秒钟后，他明显得觉得裴渐遥的脸黑了一下，电视里正在播狗皮膏药的广告，裴渐遥看得聚精会神，李文拉了拉裴渐遥的手，裴渐遥目不转睛，李文当即没敢在动弹，裴渐遥正在气头上，他不想去燃引线。

　　当天晚上，裴渐遥就上演了一把陌地出走记，她言辞激烈地指责了李文家因为房子的事情出尔反尔，接着又对自己未来的婆婆进行了长时间地批判，以至于李文不得不在婚前就忙着调节婆媳关系，最后，裴渐遥喊累了，她把包一拎，语调铿锵地道：“你妈到现在都不说咱以后结婚后住哪，到哪上班，也不跟我说啥时候去见见我爸妈，还心心念念地想着叫我爸妈来见你们——行，你们架子大，姐还不奉陪了呢！”说完，裴渐遥一甩手走了，刚转脸就掉了泪，心想人家讨论结婚的事情都是喜喜庆庆的，为什么到自己这就这么添堵呢？要是李文家没房子她也认了，那何必上次来又上赶着问说要买电梯房还是楼梯房……

　　裴渐遥实在太委屈了，大雨夜的她越想越暴躁，寻思着姑奶奶我还不伺候了呢——于是，她站在马路牙子上开始拦出租，李文一看就急了，他认识裴渐遥七年了，知道她是个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这要是真走了，他该怎么回去跟他爸妈交代？所以，李文迅速地追上去抓住了裴渐遥的手，正在这个时候，限电浪潮又来了，募然之间，整个城市陷入黑暗，裴渐遥甚至看不清李文的脸，就听李文的一把子软绵绵的声音在她头顶三处的地方飘着，“你这个人吧，我妈不是开个玩笑吗？犯得上这么认真吗？就算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再说了，我妈不是着急么，想着我俩年纪都大了，要是明年结婚的话，房子这会打地基还建不起来呢，这不是凑合么——”裴渐遥听着听着就炸毛了，推了一把李文道：“你还有理了啊？你当我是二婚是么？随便卷个铺盖就能跟你睡啊？”

　　李文正色道：“别说的这么难听成不成，咱就事论事，解决事情是你这个态度么？”

　　裴渐遥一甩手，冷道：“你还有脸了呢，你怎么不回去跟你妈解决去？是，你家人善良好相处，合着我为自己争取点，就成了我不善良不好相处了？你家人怎么这么会占据道德制高点啊？”李文沉默了，他只能死死得抱住裴渐遥，他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脾气又好得百折不摧，自打跟了牙尖嘴利的裴渐遥，李文觉得世上所有的理都被她占全了，自己说什么都是错，还不如不说，所以在裴渐遥嘚吧嘚的时候，李文用行动封住了她的嘴。

　　这一吻，裴渐遥就掉泪了，她委屈坏了，拉着李文蹲在漆黑的马路上哭了小半夜，哭到最后，裴渐遥觉得眼睛疼，于是拉了拉李文，道：“走吧，回家睡觉去。”

　　“哦。”李文木木地应了一声，他前十分钟确实心疼来着，但架不住裴渐遥这个哭法，到最后，李文想，自己要是带PSP出来就好了。

　　……

　　自打那夜闹过以后，裴渐遥的心中就对自己未来的婆婆有了芥蒂，看起来横鼻子竖眼的，但因为从小被教育的太好，所以裴渐遥跟李文他妈至少表面上相当融洽，不过一等李文妈转身，裴渐遥就开始想，南北文化差异怎么这么大啊……果然媳妇不是女儿……如此云云，想得越多越不对付，最后裴渐遥对婚姻的期待彻底被熄灭了，完全抱着爱咋咋地的心态过了两天。

　　5月7日，裴渐遥和李文在李文家吃最后一顿饭，和李文的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怎么地就又说到房屋出租行情上了，李文的妈妈对李文道：“你爸爸要去乡下养老，妈妈就跟你们住，给你们做饭，带孩子，然后把现在这套老房子租出去，总不能占着两套房啊，租出去还有租金用——”

　　李文啃着肘子，头也不抬地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裴渐遥眼睁睁看着自己筷子里夹着的青菜一个猛子扎进了大碗花菜里，她被雷得小半晌没回过神来。裴渐遥是北方人，她们那地界的习俗是孩子成家立业，老人绝不跟着掺和，但李文是南方人，南方人几世同堂的海了去了，百分之八十的婆婆都有当媳妇时和婆婆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经历，因此在李文的妈妈看来，她又照顾了小两口的生活，又帮能给自己找个打发时间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裴渐遥死盯着李文啃肘子的嘴，恨恨地想上去拧两把，这叫什么事啊——好也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何况这话是人跟人儿子讲的，跟你这个没进门的媳妇没半毛钱关系，裴渐遥乐意不乐意可没人在乎。

　　一瞬间，裴渐遥孤单了，她想起这几日，这一大家子人都是围着李文转的，裴渐遥忽然感到这个城市不再是她大学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太陌生了，以前读大学，大家都是外来户，可现在，在这个狭小的以后她要时时面对的小圈子里，被本地人紧紧包围着的外来户，只有她一个。

　　这种延续的抑郁的心情使得裴渐遥上了火车就开始狂吃海喝，看得神经大条的李文目瞪口呆，李文道：“亲爱的，你这是干嘛呢？”这关怀的话不仅没让裴渐遥如沐春风，反而令她火冒三丈，裴渐遥想起了困扰了她两个小时的思绪，比如以后真结婚了，在婆婆眼皮子底下她就不能对着李文发/浪了，也不能只穿着内裤和李文的衬衣到处溜达，更不能约朋友到家里消遣到一两点，绝对不可能睡懒觉看黄片，甚至她都不能决定今天吃什么菜……裴渐遥的思维一活动，她这个活跃期的火山就立即喷发了，她像是笼着十二月的一层重霜，寒气逼人地道：“你打算跟你妈过？”

　　“恩。”李文专心致志地打着怪物猎人，压根没嗅到火药味。

　　裴渐遥顿时怒气勃发，她本来就是一个很性急暴躁的人，当即也懒得跟李文讲理：“行啊，那你跟你妈过去吧，我今天把话撂着了，我绝对不跟你妈一块住，你要觉得哪个新媳妇愿意，你就找去吧——”

　　李文听了也满心不爽，裴渐遥走之前还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女青年，怎么来了才几天就成了蛮不讲理的更年期妇女，敢情南地阴雨催人老是怎么着？

　　李文很不客气地冲裴渐遥说：“那你让我妈住哪？”

　　裴渐遥愣了下，李文那软面条性格很少跟她来硬的，高八度说话更是少的可怜，但现在在捍卫他母亲的事情上，李文显得寸步不让。

　　顿时，裴渐遥觉得挺没意思的，她是标准的白羊座，生气也好，高兴也好，都是三分钟的事情，更多的时候都是没意思，而这没意思又是因为她脾气暴躁得懒得跟无法沟通的人沟通所造成的。

　　裴渐遥把手撕笋往垃圾桶里一扔，讥讽地道：“我妈要老了，一准跟我爸共度夕阳红去了，你要是觉得咱三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过好，那你趁早还是别指望了，有劲没劲啊？”裴渐遥看着李文的脸色，她觉得男人在这件事情的问题上永远不如女人反应那么激烈，一想到新婚要带个婆婆，裴渐遥立即昏天暗地，这要是老了瘫了，伺候着都是应该的，可现在是人家来伺候她，可自己怎么就这么烦呢？裴渐遥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太不懂事了？但一转念，想起那漫长的二十多年，她还是横了下心没搭理李文，自个爬到中铺读毛选去了。

　　猛然间，裴渐遥想起远在北方的爸爸妈妈，不知道是胸腺还是心，猛地疼了一下，自己真要嫁过来了，那以后自己爹妈有个头疼脑热的，山长水远的，谁管？裴渐遥感到手脚冰凉，眼泪不受控制地沾湿了枕头，难过不是因为房子的事，不是因为和李文妈同住的事，不是因为倍感孤独的事，而是她对这段感情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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