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的梦

　　这是哪里……
　　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我的心突突地跳动着，拼命地奔跑起来……
　　虎！一头凶猛的虎，向我飞扑过来……
　　突然，一切都消失不见了，意识恢复过来，整个人逐渐醒转……是梦……
　　慢慢地睁开眼睛，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淡蓝的眼睛，圆圆的小脸，短短的发。
　　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开来：“姐姐，你终于醒了。”
　　“这是你昏睡后的第三天。”他补充道。
　　三天……
　　我茫然地看着他，脑子在努力地回想着在自己昏睡之前发生的一切。
　　对了……我在森林里遇见过这个小男孩，他，似乎是一匹神兽？我还活着吗？那么这里是哪里？
　　努力地搜寻着记忆中有限的信息……我离开了王宫，进入了森林，遇到了眼前的小男孩，遇见了虎……还有，看到了一个身影……
　　这里是一间房子，不大，我躺在一张木床上，米色的床单，枕头，房门外面是一个大厅，家具不多，却摆放着许多草药和医师看病要用到的东西。我躺着的床的旁边是一扇窗户，细碎小花图案的窗帘。整个屋子有淡淡的药香。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救我的那个人……是谁……
　　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给我端来了一杯温水。
　　我赶忙坐起身，小心地接过他手中的杯子。
　　“啊……谢谢……”
　　脑子里的意识有点混沌，但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礼貌：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啊，不会啦，我还要谢谢姐姐出手相救呢。这里是医馆。对了，我叫怀昀睿，姐姐怎么称呼呢？”
　　“小睿好，我……”我突然就顿住了，对了，我应该叫什么名字……
　　他听了我的话，像是微微怔了怔，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姐姐，你先等等，我去叫梓依姐姐进来。”说完便跑出去了。
　　梓依？
　　房间里重又安静下来。
　　这时候，终于稍稍理清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原来我真的离开王宫了……
　　这里就是王族们口中所说的民间。我扭头看向窗外，院子里种有一排樱花树，樱花灿烂地盛开着，片片花瓣飘落下来，在草地上堆积着。
　　雪白雪白的，那么轻灵，那么美，在阳光照耀下亮闪闪的。一下子爱上了这个地方，心里没有一点的陌生感。
　　“牧雪……”我不禁低吟出声。
　　“姐姐叫牧雪吗？那我以后叫你牧雪姐姐可以吗？”
　　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我赶忙扭过头来，小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啊？嗯。”我有点紧张。牧雪，那以后就叫牧雪吧，于是对他微微一笑。
　　这时候，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醒了吗？我刚刚外出问诊了。”十分温婉好听的女声。
　　“你好。”我怯怯地说道，然后轻轻地下床来，站在床边，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长得比我高一些，大概和蘅星一样的年纪，白皙的皮肤，眼睛墨黑发亮，似是可以一眼看穿你的心思。睫毛很长。长长的发披散在肩膀两旁。耳朵两旁各有一根小辫子垂了下来。简单，素净。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脸询问地看着我，眼睛深处有一个自己的倒影。
　　“你好，我叫牧雪。”这一次，我很自然地说了出来。
　　“我叫梓依。是这个村里的医师，这里是我家，也是我的医馆。你过度劳累，又受了惊吓，后来就发烧了。”说着话，她把手覆到我的额上，探了探，说道：“差不多好了，饿不？”
　　我傻愣愣地点了一下头。她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进了厨房。
　　我依旧呆呆地站着，心里有着太多的疑问……
　　小睿见我呆呆的，走到我身前：“牧雪姐姐，梓依姐姐是我们村里唯一的医师，她是令洛的好朋友。”
　　令洛？大概是他们认识的人吧。
　　见我只是沉默地盯着他，小睿补充说：“令洛救了我们。”我睁大了眼睛，想起了那一袭白色的身影……小睿微微垂下眼帘，似在沉思什么，忽而抬起头来，说：“牧雪姐姐大概也见到了，我不是人类，而是一匹灵驹。”
　　这一下，我吃惊不小。灵驹是神兽的一种，生活在人类难以涉足的地方，世人难得一见，必须找到他们，继而驯服他们，然后他们可变身成为人类，跟随在驯服他们的人身边，担当坐骑。
　　从前在宫里未得一见，只在古书上看见过对他们的相关描述，那时候已神往不已，决心以后要见一见。
　　如此神秘莫测的灵驹，如今竟站在了我的眼前，而且如此的可亲可近，看来也真不枉此行了。
　　“牧雪姐姐是从哪里来的？”小睿问我。
　　我回过神来，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见我又在发呆，于是说道：“牧雪姐姐，你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
　　“母亲在我小时候就过世了，我一个人长大。呵呵，一直在流浪着，居无定所的。”
　　“啊，对不起，令你想起不好的事情来……”他垂下了头。
　　“不用说对不起。我没事的。”我对他咧嘴一笑。
　　他皱着的眉头也展开了，也对我微微一笑。脸颊上出现两个小酒窝。
　　“那天我到密林里是为了吸收一下万物的的精华，可是却遇见了虎，被攻击，受了伤，只勉强飞出了一段距离，多亏你救了我，要不然……”
　　原来是这样，据说灵驹“我没有做什么，也没能帮到你，反倒是自己昏倒了，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不，并没有麻烦。幸好后来令洛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一抹身影……
　　“姐姐，既然你没有家，那么以后我们三个在一起好不好？虽然我们也是飘泊不定，但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姐姐就感觉很亲切。”
　　在一起……以后就像一家人那样……小睿给我的感觉，也就像弟弟一样。和他们在一起，相信可以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反正自己也实在不知道去哪里。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小睿，我很乐意，只是怕会给你们添麻烦。”
　　“牧雪姐姐，不会啦，多一个伙伴也很好啊，我想令洛也会乐意的。他呀，那么闷的一个人，我都快被他闷死了，以后有牧雪姐姐陪着我，就不会那么无聊了。”他一脸兴奋的表情。
　　虽然不了解他口中的令洛，但还是笑了笑：“那好吧，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我觉得我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好家人的。”
　　阵阵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对了，小睿，我们也到厨房帮一下忙吧。”
　　进入厨房，锅里炒着的是芽菜。梓依背对着我们，锅铲在锅里上下翻飞着，不禁想起在宫里的时候，我常常会“不务正业”，跑到厨房里拿着各种食材炮制“美食”，居然也多次获得蘅星和御厨的赞赏。
　　梓依回头看到我们，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很快就好了，再稍等一下。”
　　我不禁脱口而出：“梓依姐姐，我可以帮你的忙吗？”说着伸出手去。
　　“你会吗？”她有点狐疑地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于是梓依不再说什么，把锅铲递给了我。
　　我有点紧张，毕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虽然相信蘅星，但不知道民间的食物和宫里的食物会否有所不同。
　　梓依在旁边收拾，然后和我说话：“我想你也不会是什么坏人，以后回到这里来了，就到这里来吧，虽然简陋了点。”
　　“这里很好，我挺喜欢的，真是谢谢你了。”她的话虽然我听不大懂，但还是礼貌地回答道。
　　“他很快又要离开这个村子了，我想你跟着他和昀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这句话更令我惊异，他，是指令洛吗？这是她在对我说话吗？可我不是刚到这里来吗？
　　“不用猜，因为你们很像，都喜欢到处走，他过几天要去别的地方，你也一起去吧。”
　　她见我呆呆的样子，说道：“怎么了，不愿意吗？那要留下来吗？”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脑子一时间还转不过来。
　　我们的对话……啊，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结果……在梓依的一声惊呼中，芽菜意料中地烧糊了。
　　为了弥补过错，我到厨房捣鼓了半天，做出一笼香香甜甜的包子来，包子散发着花的香味和花的甜味，是我在宫里的时候捣鼓厨房“发明”的。
　　这次用的花儿是院子里的樱花。
　　端出厨房，一脸紧张地看着梓依和小睿。两人拿起一个尝试了一下，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赞道：“很好吃！”
　　我僵直的背脊松了一下，真的很开心。
　　“牧雪姐姐，以后你常弄这个吧。真的很好吃啊。令洛不会做菜，以后就靠你了。”
　　梓依听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嗯……对了，令洛他人呢？”我有点怯生生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要见见他的样子，然后当面向他道谢。
　　“他常常不见人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出现。”
　　晚上吃过晚饭后，整个村子归于一片宁静中。
　　月亮挂在了树梢上。
　　梓依外出了，小睿也到外面去了。
　　突然想要外出走走。
　　于是关好门，信步走了出去。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感觉脑子还是稀里糊涂的。
　　只知道梓依是这个村里的医师，一个人生活，帮助村民看病，而且几乎不收取任何的报酬，但若是大户人家请她前往，就一定会收取费用。小睿是一匹灵驹，两年前被令洛驯服，成为坐骑。他们没有怀疑我，没有问我什么，把我当家人一样，我很感激他们。
　　这个村庄的外缘就是密林了，看来离王宫不是很远，但因为密林的范围太广，所以在这里没能看到王山。
　　村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微光，宁静安详。
　　村前有小溪流过，远远的是一片广阔的农田。
　　眼前有微弱的亮光闪过，是萤火虫！萤火虫在宫里并不多见，所以我很高兴地尾随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地方。
　　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的花树，红的，白的，份的，一大簇一大簇的花儿挂在树上，在月光下显得静美非常。
　　有花瓣悄悄地飘落。听见花树的低喃细语，甜甜软软的嗓子，在寂静的夜空里分外地令人心醉。
　　手心朝上，接住了一片飘落的花瓣。
　　轻轻地在裙子的中部位置拉起两个小角，形成一个简易的袋子，一边手拎着，一边小心地伸出手，接住不断飘落的花瓣，时而弯下腰，捡起已然落到地上的花瓣。
　　花瓣晾干后可以入药，可以泡茶，可以制成香袋……更重要的是，不忍它们掉到地上，任人践踏。也许这样很笨，但，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裙摆里的花瓣渐渐多了起来，而我，也走到了花树林的另一头。
　　是一片草地，一株老树立在草地中央，空旷宁谧，月光静静地洒下来，草叶上的露珠闪闪发亮。
　　我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袭白色的衣裳，长长的发束起来，颀长的身影。
　　逆着月光，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握着一柄剑，不停地上下翻飞，剑的银光与清冷的月光相互映衬着，长发随着身体的翻飞不停地飞卷。
　　不觉松开手，花瓣洒了一地。
　　思绪飘离了身体。
　　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
　　不知什么时候，月光被遮住了，一个影子覆在我的身上。
　　我缓缓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好看的眸，然而眸子里的冷，却令我打了一个寒噤。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用他如月光般清冷的眸子看着我。
　　一下子惊觉过来，我呆站了多久了呢？他是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前面……
　　我大气也不敢出，脚下也挪不动步子，就这样抬起眼睛看着他，抿紧了唇。
　　剑眉入鬓，轮廓分明的脸，紧抿的唇。
　　“你都是这么看人的吗？”
　　“……”我吞了吞口水，却说不出一句话，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瞅了瞅我，依旧冷冷的，不语。
　　我拼命令自己平静下来，理了一下思绪，然后鬼使神差般地微微弯了一下腰：“谢谢你……令洛。”
　　他似乎微微勾了一下唇角：“谁告诉你我叫令洛？”
　　“啊？”我再次怔住了。难道不是他吗？记忆中那一袭白色的身影……
　　他却不再说什么，转过身，留下呆立的我，大踏步地走了。长长的发飘动着。心，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稍稍地向下沉。
　　忽而停住了步子，稍稍偏过头，依旧冷冷地开了口：“花儿都睡着了。”
　　抛下这么一句话以后，那一袭白色的身影便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他刚刚的那一句话：花儿都睡着了。
　　低头看了看满地的花瓣，再抬头看了一下月。
　　这才感到自己是一个人在夜里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于是顾不得许多，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脑子里，密林里那一袭一闪而逝的白色身影和刚刚在眼前上下翻飞的那一袭白色身影……一直交替地出现着，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是刚刚那一张好看的脸。
　　是他……令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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