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瓶邪）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空旷的宫围听不得半点声响，月影婆娑，寒风呼啸着掠过煊煦殿外的白梅，带得梅枝上的花瓣又落了几分，星星点点的白片，使得本就清冷的皇宫更现出不尽的凄凉。

　　吴邪今夜无心看书，早早的折回到榻上歇息，凌冻愿违圣旨逝死追随，应是无差了。只是思维混沌，心，始终静不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迷朦中像是睡了去。

　　见不得月光的暗地，周遭沉得似是泼了墨，恍若那无间的地狱。吴邪独自立在其中，不知是何地，也寻不清方向，只是不停的走着。。。

　　前方突现出一人的身影，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那个人，他就站在不远处的黑暗里，即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也望得到，那人依旧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即便只是背影，也能为他慌乱的心静平添一丝安稳。

　　不加犹豫的疾步到那人身前，未待言语，那人似有所觉，缓慢的转过身来。。。

　　俊美无涛的容颜布满了刺眼的鲜血，只一眼，吴邪便惊叫了出来。

　　“起灵~”

　　“公子~”潘昊天王煜城忙掌了灯跑进里殿，只见吴邪额上渗满了汗水，神眸间满是惊恐，气息紊乱的呆坐在榻上，显是做了恶梦。

　　吴邪思下全是梦中张起灵满面的血红，想到刚刚的画面，手便不住的抖起来。

　　王煜城执了帕子替他擦拭了额上汗水，握住他发颤的双手，轻声道，“公子，只是恶梦罢了，都过去了。”

　　吴邪听不得他言语，直直掀了被子便要下榻，潘昊天拦在他身前，“公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

　　吴邪似是声音都在发颤，沉声道，“我要去见陛下，现在就去。”

　　王煜城二人忙扯住他，“公子，天色已晚，还是明儿个再去吧。”

　　吴邪挣开他们，拿起披风便要出去。只听得身后一个闷闷的声音，“吴邪。”

　　这一声张起灵唤的不知有多竭力，他熟睡中蹙起的眉尖，额发上浸出的汗水，多想将他拥在怀里，解了那恼人的梦靥。

　　只是。。。

　　他梦到了什么？是否与那不堪的妄情有关？是否还畏惧着他的怀抱？

　　惊醒的霎间，终是选择了再次避回他见不到的边落。。。

　　未曾料到的是，他呼出了自己的名字，迫切的要见自己的心情。争扎再三，看到他着着单薄里衣，简单的挂上披风就要步出去，在这寒夜重露之下又如何能受得住！

　　轻轻的一声呼唤，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大胤的帝王，竟生得如此懦弱，心里再次将自己嘲笑了千百遍。

　　缓缓的转过身，张起灵的身形也从檀柱后慢慢现了出来。

　　吴邪怔怔的愣在原地，只隔了十日，却似隔了千百年的声音，霎时间爱与恨只将他撕裂成不堪的碎片，弥合不起，却深深烙了挥不去的痕迹。

　　“这些天公子不出煊煦殿半步，陛下也不来见你，只是晚上等你睡熟了悄悄的坐在榻前的屐垫上，一坐就是一夜。。。”

　　“纵是陛下放得下江山，公子又怎可负了陛下的一番情深呢？”

　　王煜城的话不断的重复在脑海里，而张起灵眼神中，他只望到了无边的倦怠。

　　心上涌起一阵疼惜，即是放了手，他还是默默的守护在身边，安静得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王煜城潘昊天纷纷退至殿外，留下了无声相望的两人。

　　直至张起灵打破了这一片静寂，深深的望着他，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分明。在他的面前，他还是摆不出那一副尊贵的帝王气派。

　　“什么事情，要你连夜去寻我？”

　　吴邪垂了首，默然道，“臣。。。只是想将出征之事，再与陛下探讨一二。”话到嘴边，还是转了峰题。

　　张起灵本盼着他能说些慰心的话，他却依旧将话题转论到政事上，而心中再次涌生的寒意早已习以为常。

　　“明日出征已成事实，改不得了。”

　　“不，”吴邪上前一步，对张起灵行以君臣之礼，“臣并不是想劝陛下收回圣旨，臣请求陛下，明日允臣一起出征讨伐潮州。”

　　张起灵神色稍顿，望着他垂首的身影，只觉得痛心拔脑，想这世上，再没有能比他的淡然更令人锥心的事物。

　　言语间似是叹息着，也是绝望着。“不必了，你身子欠妥，还是留在宫中吧。”

　　吴邪早已料到他的回答，仍是不甘的道，“臣在陛下身边数载，陛下曾经的征战臣也都参与其中，纵使身不能战，只求能为陛下尽一份心力，身死力竭，也终是不负此生。”

　　“不要再说了，”张起灵截了言，轻步到吴邪身前，再一次的轻轻将他扶起。望着那沉静的面容，喉间哽出一刹腥气。

　　什么身死力竭不负此生，吴邪，起灵真的累了。。。

　　“你的请求，我不答应的。”

　　隔着绒华的披风，还是感觉的到他身上的冰冷。

　　“夜晚风寒，早点歇息吧。”

　　吴邪不知道为什么，听得张起灵毫无底气的声音，眼中竟生出不尽的酸楚，不知不觉间视线已渐得模糊。

　　可张起灵未见到他眼中的晶莹，说了那一句便转身步向殿外。只是未行得几步，却又默然的回首，望向那消瘦而笔直的身形。

　　过了今夜，天涯海角，再见不到你的冷寞。。。

　　终是受不住心中的狂哮，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他紧紧的拥在怀里。

　　吴邪背他而立，突然的碰撞使得眸中的泪水倏的落下。。。

　　想要回眸，却听见他呢喃的话语，“吴邪，不要挣开我，让我再拥一下，一下就好。。。”

　　张起灵的气息徘徊在颈间，身体落在他温热的怀抱中，不能自已。直到一股暖流涎着颈间渗下，吴邪才醒觉，他哭了。

　　“吴邪，”极力的抑住哽咽的声音，面颊紧紧的触着他微凉的肌肤，“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对你。对不起。”

　　“陛下。。。”

　　“不要说话，我不要听你说，我不想听到你再拒绝我，”他言语间已是哀泣，只将那副清寡的身躯拥得更紧，“我们回到从前好吗？回到将军府，回到筱悠湖，回到从前开心的日子。吴邪，不要这样对我。。。”

　　吴邪早已被他拥得似要窒息，泪也不能自抑，这番话，任谁都不会相信，这竟是出自一个掌控天下的帝王之口。

　　情肠百转后深深纳出一口气息，“时光荏苒，昨日之日，已如过眼云烟，不可追留。。。”

　　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通通随时光的流转而渐渐远去，我们要抓住的，是你我未知的光华。

　　而当吴邪终于鼓足勇气回身面对他的时候，他却匆匆别了身去，衣袖快速拭去了眸中的泪水，不愿再让他鄙夷。

　　“陛下。。。”

　　“我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张起灵的妄想罢了。”原来，他连一同拥有的回忆都不愿再保留，自己又何必，再放下那所剩无几的尊严。

　　“呵~”张起灵自嘲的轻笑笑，“罢了~既然这么辛苦，还强求什么呢？”

　　张起灵说完便疾速的拂袖而去，待吴邪回醒过来，身子却沉重得移不开半步，心头绞起的疼痛使他重重的跪在地上，但是。。。不能倒下，这一面，绝不会是永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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