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

　　跟着他们进了隔壁的摄影室，屋内有四个人，都集中在放着电脑的那个角落；其中两人正坐在电脑前，他们身后，姓朴的化妆师和一个高瘦的男人并排站着。四个人均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低声讨论着。Sammul拍了拍裴若安的肩，就和Miranda走过去加入了那四人。
　　裴若安静静地立着，看他们气氛融洽地交谈着，间或还能听到其中有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她突然开始羡慕起他们之间这种工作的氛围。
　　不过，他们似乎意见有了分歧，讨论的声音也慢慢变大，尤以Sammul的声音最为突出。
　　裴若安想着自己待在这里，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总是不太妥，于是轻巧地踮起脚尖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咦？对了！”忙着据理力争的Sammul眼角余光瞄到屋内那抹正慢慢移动的身影，灵光一闪，“凌先生的助理正好在这，不如让她来看看。”
　　六双眼睛十二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背上，裴若安身体立刻僵直，姿势滑稽地定在那。
　　“裴小姐？”Sammul在叫她。
　　无力地耷拉下双肩，她认命地转身，“那个、我只是个助理，这些……”话语声戛然而止，她氤着双眸怔怔地盯着和Sammul站在一起的男人。
　　“这些什么？”Sammul不解地问。
　　21岁的裴若安遇到17岁的沈之遇时，沈之遇在她眼里还只是孩子，淘气、搞怪、甚至任性不羁，唯一能让他专心对待的就只剩下摄影。多年后的现在，28岁的裴若安再见到24岁的沈之遇时，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一个出色英挺却表情冷硬的男人。他有了自己的摄影团队，他成为世界一流的摄影师，同时，他的世界也离她越来越远，远得她已经追不上了。
　　裴若安贪婪地看着那张脸，视线在熟悉的眉宇间穿梭，她鼻间酸意涌上。这张脸，这张她如何也忘不了的脸，这张叫她每每思念到心痛的脸，是唯一支撑她度过这么多年的力量，是她所有的冀望。如今，当他重又出现，她能说的竟只有“之遇，之遇，之遇……”，一遍一遍，直到眼眶朦胧，直到脸颊湿热。
　　她以为他会走过来抱抱自己，像以前那样拍拍自己的脑袋，笑着说：“裴若安，你都这么老了还整天哭鼻子，羞不羞啊？”
　　可是，他却站在那一动不动，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然后缓缓地开口，“裴小姐，好久不见。”语气疏离淡漠得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
　　裴小姐，好久不见。分别六年，再见面，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裴小姐，好久不见。多么无情，多么伤人！
　　“你叫我什么？”裴若安声音颤抖地问，长长的眼睫上水光泛滥。
　　“裴小姐。”他依旧面无表情。
　　裴若安皱眉，提着虚软的步子走到他跟前，微微抬头，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庞。原来，她已经需要这样抬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了。可是，他明明并没有怎么变，还是那么好看，眉是眉，眼是眼的。她多想伸手沿着他的额一直抚到那光洁的下巴，但他眼里的冰霜让她怯懦地不敢伸出手。她只好这样一遍一遍地打量着他，从他浓密的眉到深邃的眼，从挺直的鼻到紧抿的唇，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怎么回事？”凌寻结束专访回到休息室不见裴若安的踪影，便直觉她在隔壁摄影室。站在门外还没进去，他就感觉屋内的气氛不太对劲。待他看到那站得极近的两人，看到他的助理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叫沈之遇的摄影师，即使没看到她的脸，他都能感受到那说不出的忧伤。那一刻，他突然感觉一种难言的恐慌。
　　他快步走过去，步伐显得凌乱。一把扳过她的肩，入目便是那肆意滑落的泪，他表情一滞，暗哑着问：“丫头，哭什么？”
　　裴若安摇摇头，提手抹了抹脸，“都好了吗？”
　　凌寻点点头，皱眉一把抓住她正在揉眼睛的手。
　　“那我们回去吧。我想回家。”她一脸乞求地望着他。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脆弱的表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点点头，他温柔答应，“嗯，我送你回家。”
　　然后转头望着沈之遇，眼神凌厉，“那么，沈先生，我们先走了。”
　　“哎，等一下。”Sammul赶忙出声。
　　沈之遇抬手拦住他，视线胶着在那垂着头跟着凌寻离去的纤细身影上，眼里暗潮汹涌。
　　“老大，他还没看照片呢！”
　　“不急，改天再联系他，你去问问主编那有没有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沈之遇不甚在意道。
　　“老大，那个裴小姐是你什么人啊？”Sammul忍不住好奇问。
　　沈之遇淡淡睨他一眼，“我记得我刚让你去找主编的。”
　　只一眼，就让Sammul头皮发麻，接着乖乖地走出摄影室去找主编。
　　Sammul一离开，沈之遇坐到空着的一台电脑前，打开网页，在搜索栏打上“凌寻”两个字，回车。
　　视线停在凌寻档案上经纪公司那一栏：可艺娱乐，许久，他才恻然笑开，“怪不得。”
　　走道上传来一声大叫，Sammul去而复返，“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个裴小姐，我在老大的手机上看到过她照片！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她很眼熟。”
　　沈之遇一言不发地起身，越过他径直出了摄影室。
　　“老大怎么了？”Sammul后知后觉地问。
　　“看到旧情人身边有那么一位条件优秀的护花使者，心情不好了呗。”中文说的很顺溜的Miranda一脸鄙视地看着他。
　　“旧情人？裴小姐吗？”Sammul表情很是迷惑。
　　Miranda瞧都不瞧他一眼，直直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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