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

　　裴若安刚回到住处，手机便一阵叮咚。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名字，她不由长叹一口气，然后认命地按下绿色的接听键，“又怎么了？”
　　“裴姐，羽霏吵着要出去。”那头，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回事？”裴若安眉头微微皱起。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一回来就说要出去，怎么劝都不听，这会儿都已经走到门口了。裴姐，我实在是没招了，这才打电话给你的。”
　　“我知道了。”揉了揉眉心，裴若安斜靠在门框上，“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
　　稍顷，电话那头换了个甜美的声音，却是有些怯懦，“裴姐。”
　　“嗯。”裴若安淡淡地应道，“想出去吗？”
　　那头一阵沉默，而后才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想。”
　　裴若安不禁失笑，心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哪里耐得住寂寞？罢了，就由着她一回吧，以后这样由着她任性的机会可是越发的少了。于是对着手机温和说道：“好吧，在公寓里好好待着，我去接你们。”脸上露出无奈的笑。
　　车在公寓楼下停住的时候，小雅拉着全副武装的郭羽霏迅速钻进后座。“裴姐，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这么一趟。”坐到车上，小雅一脸感激地望着裴若安。
　　裴若安笑笑，转头望向一边正襟危坐的郭羽霏，问：“想去哪儿？”
　　郭羽霏摘下墨镜，露出那双潋滟的大眼，小心翼翼地问：“裴姐，真的可以吗？”
　　被她可爱的反应取悦，裴若安这下倒是真心地笑了，“不然你现在坐在我的车里又是为了什么？”
　　闻言，郭羽霏粲然一笑，竟是说不出的耀眼动人。
　　尽管早就知道公司刚签的这新人有着惊艳的容貌，此等笑颜之下，饶是整日对着俊男靓女的裴若安也闪了神。回神，裴若安转身过去，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说吧，想去哪？”
　　“我想去看海。”许久，才听到身后传来的回答。
　　“什么？”裴若安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小雅却大叫了起来，差点从座位上跳起，“小姐，你有没有搞错？我们现在是在市区哎，要看海可是要去西郊！这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三个多小时吧。不就是个海嘛，有什么看头的！”
　　裴若安却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毕竟这郭羽霏虽说是新人却也算小有名气，这时候去看海总比她出现在公共场合要好办得多。于是，她出声打断小雅的训斥，耸耸肩，故作轻松，“我还从来没在晚上去看过海，听你这么一提，还挺想去看看的。”
　　“裴姐！”小雅立刻瘪了气，表情哀怨。
　　而郭羽霏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则是光彩熠熠，甚是迷人。
　　其实，裴若安不过是想到这郭羽霏来自一个小县城，自小与祖父母相依为命，要不是参加了某卫视举办的选秀比赛被金牌经纪人徐青青一眼相中，她又怎么会有机会走出那小县城？十六岁的女孩，原本应该是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和同龄人一起学习生活的，郭羽霏却因父母早亡、祖父母年事又高而不得不早早地担起养家的重任。也正因此，她当初才会答应代徐青青去签下这个新人并暂时负责其来A市的全部事宜直至徐青青归国。她相信，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女孩，定是相当纯朴善良，没有什么娇蛮之气的。

　　夜晚的大海显得格外的静谧，月光洒在沉静的海面上，粼粼闪闪，煞是好看。裴若安倚在车上，望着沙滩上挥舞着手臂万分兴奋的女孩，不由得弯起嘴角。
　　“裴姐，你怎么还站这儿？”小雅一蹦一跳地到她面前，蹲下身一边卷起裤腿一边笑着问，说完直起身伸手就拉着裴若安往沙滩上冲。
　　正值夏末，海风拂过，鼻间是浓重的咸湿的味道，身上却是一阵舒服，通体的毛孔舒张开来，让人不由得心境开阔。裴若安一手提一只鞋，光脚走在软绵绵的沙滩上，任海水慢慢一下一下地荡到脚边，然后整个包裹住双足，那温温痒痒的触觉叫她忍不住停下脚步，闭眼享受起这温柔的触抚。
　　“真的太美了！不是吗？”耳边传来一声感叹，裴若安睁开眼，笑望着身边的女孩。
　　“裴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曾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那时候，我以为我会像爷爷奶奶那样，一辈子都走不出那个小县城。现在，站在这里，看着这样浩瀚无边的大海，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裴若安不语，侧过头盯着远处发呆。
　　“裴姐也是本地人吗？”郭羽霏率性地坐下，抬头望着裴若安问。
　　裴若安回神，摇摇头，然后也一屁股坐了下去，“我是C市人，在A市读的大学。”
　　“C市？”郭羽霏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要留在A市？C市不是也挺好的吗？”
　　淡淡地一笑，裴若安随手抓起一把细沙，伸直手臂，张开五指，看沙子一下子从指缝间流走，才缓缓开口，“如果我说我在等一个人，会不会有些矫情？”说完自嘲地一笑。
　　凉凉的海风吹过，郭羽霏怔怔地看着她的侧脸，说不出话。

　　三人在海边好一阵逗留，最终因衣衫单薄不堪越来越重的寒气而不得不返回市里。
　　车上，小雅拉着郭羽霏的手，兴奋地大喊，“原来夜晚的大海比白天还好看啊！这一趟真是值了！”又探头凑到裴若安的耳边，大叫，“裴姐！裴姐！我们以后常来吧！”
　　裴若安只是笑笑，目光始终直视着前面的路，聚精会神地驾着车。这小雅虽说是郭羽霏的助理，两人年龄却是差不多大，毕竟都是孩子，一见到这样的景观，收敛起来的心性便跳了出来。哪里又会想到以后想要这样随心地出来几乎是不可能了？
　　车刚进入市区，身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快速扫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裴若安一把拣起，摁下通话键，又放下。
　　“裴助理，好大的架子啊！”那头，好听的男声慵懒地响起。
　　“怎么了？”裴若安皱皱眉，问。
　　“你不在家？”男声反问。
　　“嗯。在外面。”很简短的回答。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丫头，你该不会趁我不在去偷汉子了吧？”男人拖着长长的调子问，声音却隐隐地带着笑意。
　　因为裴若安开着免提，郭羽霏和小雅便一直在勾着脖子听着他俩的对话。听到这句，两人一时没忍住“扑哧”就笑出了声。
　　那头一阵安静，好一会儿才听他慢悠悠地道：“怎么着？我这刚说你背着我偷汉子，你那头就来了这么一出呼应我啊。”
　　“正经点儿！”裴若安从倒后镜瞄了眼还在偷笑的那两人，“我正在开车，带着青青姐刚签的新人。”
　　“那个XX台的选秀冠军？”
　　“嗯。”
　　“这么晚了，你带她去哪？”
　　“去了一趟西郊，看海去了，现在送她们回公寓。”
　　“到哪了？”
　　“刚进市区，华夏路。”
　　“瞅瞅路边哪有超市，给我买两节五号电池，明早过来接我时顺便带着。”
　　“嗯，知道了。”裴若安淡淡地应道，紧接着，她才反应过来，扬着声问，“你回来了？”
　　男人一阵闷笑，声音是说不出的醇厚，“嗯，八点下的飞机。听说我回来，你是不是激动莫名恨不得立刻飞奔过来与我相见一解这分离多日的相思之苦啊？”
　　“你这副德性最好不要让你那些奉你的粉丝瞧见！”裴若安冷哧，“挂了吧。”
　　“可真伤人心啊，这才聊了几句你就急着挂电话。”那厢还在耍宝，却也不多纠缠，“行了，小心开车吧。我挂了，明天见。”
　　电话刚断，后座的小雅同学又坐不住了，身子前倾，靠在裴若安耳边，表情异常兴奋，“裴姐，是凌寻吧？”
　　看到裴若安肯定地点点头，她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身子一仰坐回郭羽霏身旁，嘴里还不住赞叹道：“听听那声音，多么磁性醉人。什么叫如沐春风？什么叫心旷神怡？什么叫余音绕梁？我现在算是切身感受到了。”
　　裴若安侧头斜眸，大笑，“小雅，够可以的啊！夸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都不带喘气的，这又排比又夸张的，好大的阵势。”
　　小雅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裴姐，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一点都没夸张！”
　　裴若安摇头笑笑，不再多说。

　　车在某大型超市的露天停车场停下，裴若安调过头，“你们在车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有什么事就打我手机。”
　　小雅连忙点头，裴若安这才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中秋将至，又碰上大中小学陆续就要开学，此时的超市里依然热闹非凡，裴若安艰难地随着人流挤上二楼，很快在一排排货架上找到目标，随手拿起一版，然后上三楼排队准备结账。
　　正排着队，包里的手机又响，掏出来一看，却是小雅，裴若安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接通。
　　电话那头十分吵，小雅扯着嗓子大叫：“裴姐！你在哪？我、我把羽霏给弄丢了！”说完就“哇”地一声就哭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在车里待着的嘛！你现在在哪？”裴若安面色乍变，沉声问。
　　“她说要买些东西，我本来想打你电话让你给她带的，结果她一定要自己去买，我就跟她下车了。可是超市人实在是太多了，我跟着跟着她就不见了。我在一楼。裴姐，羽霏她身上连个手机都没带。怎么办？怎么办？”
　　“你回车上去，我现在去找她。”裴若安一面冷静地叫她回头，一面转头穿过人群往电扶梯那边走去。小雅是在一楼把郭羽霏跟丢的，照时间来看，郭羽霏应该还没上三楼。
　　裴若安在二楼焦急地寻找着郭羽霏的踪影。她一边在人群中小心地避闪，一边踮着脚尖睁大眼睛四处张望。想要张口呼喊“郭羽霏”，又怕惊动超市里的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时，前方一声“呀！是郭羽霏！”，紧接着，原本就有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沸腾了。人们争先恐后地朝那个方向涌去，脸上满是见着明星的兴奋和疯狂。
　　裴若安听到那声惊呼，先是一喜，继而暗叫一声“糟了”，立刻随着人群跑了过去。人群形成一个包围圈，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圈子中央望，有的还拿出手机边跳边对着中心拍照。裴若安拨开挡在前面的人，艰难地往中心靠拢。好不容易挤到人群的最前方，进入眼帘的便是郭羽霏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头上的鸭舌帽早已不知所踪，她只得尴尬地举着一只手勉强挡着半边脸，另一只手却紧紧拎着几盒广告做得很火的某保健品。
　　看见裴若安，郭羽霏眼里一亮，嗫嚅着向她求助，“裴姐！”
　　裴若安也顾不上训她，上前一把抓住她挡在面前的手，贴着她耳边道：“抓紧我的手，不要松，跟着我。”说完就拖着她低头一股脑地往前挤。
　　顿时，又是一阵骚动。人们越挤越紧，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手机对着她们拍照。裴若安粗鲁地挥舞着手臂，任其撞打得生疼，硬是带着郭羽霏在人群的拉扯中闯出了包围。刚冲出人墙，她一边拉着郭羽霏朝着楼梯口奔去，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
　　“喂！小雅，我找到羽霏了。我们现在正往停车场跑过去，你把车门给我开着，快！”
　　电话还没来得及挂，裴若安就和人撞上了，下一秒，手机飞出手掌，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停下来，怔怔地看着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
　　“裴姐！”身边，郭羽霏急促地催着她。
　　裴若安却甩开她，蹲下身一块一块拣起手机的残骸。这一小会儿，人群又围了上来。裴若安仿若没有意识到身边的躁动，仍然蹲在那里，脸上了无生气。
　　郭羽霏见她这样，赶忙伸开臂膀努力地护着她。“裴姐！裴姐！你快站起来！”
　　围观的人群脚步拥挤，裴若安伸手推开凌乱的人腿，小心地搜集着。当视线瞄到身前不远处的手机电板，她毫不犹豫地伸手。
　　“裴姐，小心！”耳边的呼喊声刚落，右手背便传来钻心的疼，一只细高跟凉鞋正踩在上面。忍痛抽出手，裴若安迅速站起来，将手里的碎片往包里一扔，匆忙抓住郭羽霏的手臂咬牙挥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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