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 天动卷

　　“什么？轻师——”伏若亦坐起身子，惊忧，“他武功这么高，谁抓得了他？”
　　“武功高，但不是绝顶。在这个世间光有功夫，再高，也是站不住的。而有些没有功夫的，照样可以收服能人。天初不就是这样的么？”
　　“被谁？”
　　“北剑门的人。你也见过的，四外使的人。他们一群人很危险。”洛晏荻告之了大概。
　　“和楼月有关系？”
　　“四外使好歹是北剑门的人，和楼月没有关系可能吗？”
　　亦儿回忆起了天初之前说过的话，于是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少’？”
　　洛晏荻大为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亦儿看见他异样的神色，知道错不了，天初的话应该对他会有很大帮助的，“‘少’好像是个组织，就是那个头目逼迫初犯下这么多罪孽的。我听初是叫那个人作‘少主’的。而且，他和楼月是‘少’中，除了少主，地位最高的两个人。”
　　“你、你还知道什么？”
　　“‘少’杀了很多人。天初除掉的不是权要就是富商，‘少’慢慢踢掉了绊脚石，暗中已笼络了大量的财势。楼月是为了报仇。他曾经亲口对我说出了他两个仇人的名字，‘南宫敌、莫桑林’。”
　　“师父、和世伯？”
　　“而那个少主，初说他已经入魔了。他手中有大量的火药，原先是藏在冲州的复业寺的，据说能将几个州夷为平地。”
　　洛晏荻站起，脑中杂乱的思绪渐渐有了条理。她的话似乎肯定了以前自己一些想法。那从去年起，不，或许更早，从很早开始的那些事就都能解释了。
　　“莫非真如庄主、世伯他们的猜测，越江没有死？那个少主就是越江？”洛晏荻嘀咕。
　　“越江？”亦儿听见他低语，“不是的。他好像叫‘越遇’。”
　　“啊？”洛晏荻不知道她凭什么这么肯定，“你在说什么？”
　　“我见过他。”
　　洛晏荻彻底无语了，此刻他不是在惊异她知道的那么多，而是在诧异知道了那么多事情的她是怎么奇迹般地毫发无伤地活到现在的。
　　“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我跟着楼月，然后他就出现了。后来我跟丢了，也就没再见过。”
　　他讷服地看着亦儿，眼珠再也不想转了，道：“你，还有什么没说的？惊让我一次吃完——”
　　“他就是之前在别庄中打伤我的人，我一见到他就感觉到了。”
　　“越遇？不是越江的儿子么！你见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亦儿肯定地说道：“很可怕。”
　　比起容貌，让亦儿印象更为深刻的是他狠辣悚异的内息。
　　“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关于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洛晏荻不解，他确实也不知道她的身世。
　　现在想来，的确有很多难以解释的地方。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师父突然就抱了个女婴，说这是他们的师妹。可是谁也没见他出过岛，仿佛是天降孤婴。他看着眼前的亦儿，那个孤婴长大后有着天神般的容颜，灵悟也如天赋。
　　“和他对峙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天诏绫闪过一道藤紫，出现了一个‘亦’字。他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师父所传的。我说‘伏’不是我的姓，他就说原以为我是风姓，‘若’指桑若。”
　　洛晏荻思忖着，“‘伏’是当初师父随意取的，‘亦’难道是师父看到了天诏绫上的字？这个‘若’，‘桑若’不是上古的地名么？”
　　“还有什么天上天下，这里没有神，那里没有人的，胡诌了一通。”亦儿稍拧眉，于是将越遇说过的话告诉了洛晏荻。
　　“他说来说去，怎么尽扯些神话，还把你和他扯一起！”对于越遇的话，洛晏荻也不明其旨，想起天初说他入魔，便道，“他总不见得想说，他是魔你是神罢！”
　　“他有点疯癫。”
　　“先不管这事，我和兮都查到了火药的大致流向。他此刻在旭州跟着重关，应该这两日就能知道那部分火药流去了哪儿。我们几日后就去旭州与他会合。”
　　亦儿避开了洛晏荻的目光，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还在怨他么？天初这件事上，兮没有做错。”
　　“我知道。可是，我说错话了。”当初听了天放的话，亦儿就开始后悔了。
　　洛晏荻看着她的脸，禁不住笑了，“你也会脸红！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他不会生气的。”
　　亦儿忽然忧心忡忡，“火药是不是很危险的东西？”
　　洛晏荻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的确在担心鹄兮，“所以，兮现在可能非常危险。火药可以要了很多人的命。”
　　“你杀过人吗？”亦儿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洛晏荻本就没打算对她隐瞒什么，“杀过。”
　　“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亦儿松开了拉着他袖子的手。且越遇不说，楼月、初，甚至她所熟悉的晏师兄他们，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她不敢想象。
　　他长叹了一口气，这话他从来没对人讲过，“结束一个人的一切，心智不会产生错乱么？当时我这样问过自己。那以后，我一直抗拒着再杀人。我怕被扰乱了心智。”
　　“可是为什么有些人可以那么毫无顾忌地屠戮人命。”她不会忘记鬼影门的那个三长老。
　　只是比起三长老，她更不会原谅那个害死初的人，她不会原谅那个利用楼月的人，她不会原谅那个将他们每个人的生活搅得不得安宁，将人命视为草芥的人。
　　人由生入死，便是由阳入阴，一去不复返。自小，师父就告诉过他们，人无法往来于阴阳两界，阴阳之界是对人最后的束缚，也是最严厉的束缚。跨越阴阳两界是最大的禁忌。神之所以被视为禁忌，是因为神模糊了阴阳之界。对神来说，不死不生。神界，是人被禁止的境域；人间，是神被禁止的境域。因此神只能存于天上，在这天之下，没有容神之地。
　　当日在洞中亦儿对着三长老说话时，洛晏荻就被她寂昧的眼神震慑住了。什么时候她开始悲悯苍生，怜恤人情起来，什么时候她有了那样一种动人心魂的压迫，他竟有些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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