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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义铁剑门
那军官见一击得手,登时信心百倍,那双剑如狂风骤雨,密密匝匝裹了过来。周成知再也力敌不过,马也不去牵了,转身便逃。那四个士兵哪里肯放,口中打着呼哨,都各操兵刃上前抢攻,周成早已乱了方寸,右手持刀,不时往身后乱砍一通,不管中与不中,只是发足狂奔。只跑了百余步,看看又被赶上,周成突然站住,转身吼道:“狗强盗,贼官兵,真要逼我使出独门绝技么!”
他这一吼,倒把五人喊得一怔。那持枪者已领教过周成的力气,此时听周成喊什么独门绝技,深恐再着了他的道儿,便立在原地不再上前。那军官笑道:“乳臭未干,也来虚张声势。”话音未落,周成身子一扭,手中已然多了五柄飞刀。那军官没料到周成竟然会使暗器,只一愣间,五道寒光已分向五人射来。军官不知周成暗器手法如何,急欲躲时,却见射向自己那柄飞刀竟向左偏了半尺,只带起一股劲风,却半点没有伤到自己。其他四人也都安然无恙,只有一人被那飞刀削断了几缕头发。这军官方才被点穴不准,此时又见飞刀不中,已知这周成并无真材实料,而周成见五刀不中,也急得满脸通红,低声叫道:“糟了,又没中。”情知不好,转身又逃。
六人在官道上追追打打,倾刻已追出一两里地。忙乱中,周成肩中一刀,左腿又中一枪,步履已然踉跄。再走几步,两腿再也支持不住,仆地抢起一地黄土。五人几步追上,那军官怒道:“我当有什么本事,这等三脚猫的功夫,也来冒充什么大侠!”提起左剑,便向周成背上斩落。
却听“当”的一声,一枚石子破空而至,正好打在那短剑的剑锋上。那军官用这短剑早已得心应手,此时竟拿捏不住,显些脱手。他抬头向石子来的方向看去,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不紧不慢向这边走来。此人走到跟前,眯着眼看了看地上的周成,慢吞吞道:“滚!”这一“滚”字,声音并不大,却显出不寻常的威严,四个士兵听了,都禁不住心头一凛,手中兵刃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门户。
此人身穿一件粗布麻衣,腰里随随便便系着一根麻绳。虽只四十多岁,脸上却长满了刀刻一般的皱纹。军官盯着此人看了半晌,一口浓痰啐在地上,恨恨骂道:“军爷今天卖你个面子!”回头对四个士兵道:“回营!”四个士兵一脸错谔,却只好茫然跟着军官,收拾兵器马匹,继续向晋阳城进发。
一士兵低声问军官:“大人,为何这么容易便放了那狗屁昆仑大侠?”
那军官低声道:“这人是铁剑门的人,且内力不俗。若真打起来,胜负难料,没必要跟他纠缠。”
周成半躺在地上,看着五骑扬尘而去。他肩上和臂上的伤虽然不重,左腿的那枪伤却深可及骨,周成两次试着站起来,却是酸软无力。那穿麻衣的中年人冲周成笑笑,道:“昆仑大侠,伤得不要紧吧。”
周成满面通红,低声道:“他们五个打我一个,不讲江湖规矩。”
中年人俯下身来,仔细看了看周成的伤势,料知并无大碍:“什么江湖规矩?这么五个小喽罗还打不过,只能怪你武艺不精。你师父是谁?”
周成听这人说他武艺不精,心中不乐,但此人刚救了自己性命,不好出言顶撞,便默不作声,自己从背上的包袱中撕下布条,慢慢包扎伤口。只是他双臂都受伤不轻,动作不灵,满头大汗忙了半天,反将那绷带染得全是鲜血。
中年人看周成这副模样,心中又气又怜,说道:“堂堂昆仑大侠,点穴不准,飞刀不中,不知你学的是哪门神功?”
他方才见这少年临危不惧,且江湖规矩不离口,知道他必是个初涉江湖不久的孩子。本意是说两句玩笑话,逗一下乐。哪知周成听了他这番话,并不回嘴,只是闷头缠那缠不清的伤口,越是闷头缠,越是缠不清楚,最后竟然将那绷带狠狠往地上一掼,失声痛哭起来。
中年人半世在江湖上飘荡,哪见过这等阵仗,见刚才那个威武不屈的少年,竟然成了一个哭鼻子的孩子,登时慌得手足无措:“你……你怎么哭了?”
周成这番哭倒一点也不是装的,听中年人一问,抽噎得直打跌:“我……我自己苦练了多年的点穴刀和飞刀,没想到这武功这么不中用,我这几年功夫白费了……”
中年人安慰道:“你没有师父么……若是自创武功,有这等威力,已然不易了……至于点穴和飞刀,只须苦练,日后定然会有进步……你年纪尚轻,来日方长嘛。”
周成听了这话,倒也不再放声大哭,只是那眼泪一时止不住,抽噎声反而更厉害了。中年人道:“你可知道铁剑门?”
周成抽噎道:“不知道。”
中年人脸色甚是不快,站起来想了一会儿,挥手从背后抽出一柄黑铁长剑。此剑长约四尺,通体乌黑,除剑锋处看得出打磨的痕迹,无论是剑身还是剑柄,皆凹凸不平,做工极其粗糙。中年人将剑在手中轻轻舞几个剑花,空中立刻响起“嗡嗡”的风声。
周成脱口道:“好重的剑。”
中年人听周成赞美他的剑,顿时眉开眼笑:“这便是我们铁剑门的兵器。此剑乃玄铁打造,坚硬无比。虽然看上去很粗糙,威力却是无穷。”这中年人便是铁剑门现任掌门刘天祖。铁剑门虽然立派不久,但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刘天祖行走江湖,也颇以宗师身份自居,先前听周成竟然不知铁剑门的名头,心中暗暗有些不高兴。此时他将铁剑向周成细细介绍,接下去便要介绍铁剑门的威名,周成却道:“糙剑一把,有什么稀奇的。若剑的好坏是以重量区分,你干嘛不背头牛上路?”
刘天祖被周成抢白,勃然变色。然仔细回味周成的话,又觉得并非毫无道理,想到这点,赞许之情又溢于言表。周成见刘天祖一会儿怒气冲冲,一会儿又和颜悦色,心中十分奇怪,又想到就是这人刚刚救了自己性命,便坐在地上向刘天祖作了个揖:“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刘天祖见周成对自己这柄剑毫无兴趣,自己纵再讲下去,也只是白讲,只好将剑收起,问道:“我便是铁剑门的掌门,刘天祖。小朋友,兵慌马乱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周成道:“我叫周成,是陇西人,父亲在雁门为将,去年在关前阵亡。我这次来,是要去雁门寻找父亲骸骨,归葬于祖坟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勉强将腿上的伤包扎起来。自己那匹瘦马并未被牵走,周成一声呼哨,那马便欢快地跑到主人跟前。
刘天祖叹道:“如今天下大乱,人命便如草叶上的晨露,朝不保夕。那雁门关前,数年来征战不休,定是骸骨枕藉。要寻你父亲,谈何容易?”
周成道:“我母亲得知父亲战死,不久便忧郁而亡。我没有兄弟姐妹,自来世间,便只有父母与我为伴。我若不能将双亲归葬,于心何安。就算真的找不到父亲的遗骸,我也要试一试。”
刘天祖看着面前挽着马缰的周成。刚才被打伤又哭哭啼啼的少年,谈起自己的父亲,一脸的庄严肃穆。刘天祖不禁心有所动,低声道:“孩子,你自陇西而来,一路何止千里。我刘天祖忝活四十多岁,对你钦佩无比。我若没有要事在身,定会陪你一起去寻找父亲。”
周成知道刘天祖所说句句发自肺腑。他新丧双亲,一路风餐露宿,自陇西至晋阳,形单影只,从未有人与他说这等话语,不禁鼻子发酸,两颗泪珠早已滚下来。
刘天祖不知周成此时心中早已走过万千道思绪,还以为自己所言触起周成丧亲之痛,一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周成擦了擦眼泪,翻身上马。对刘天祖道:“刘前辈,谢谢你。我走了。”
刘天祖道:“此去路远,且北地胡人多横行无忌,一定小心些。我铁剑门在新安,你此去雁门关,不管能否寻得令尊遗骨,若是得闲,万望来新安一叙!”
周成道:“好。告辞了!”他刚在此地惹事,不敢再入晋阳城,便掉转马头,绕向晋阳西北。刘天祖见周成渐行渐远,兀自站在原地。这少年武功虽差,但言谈率真,满有英雄之气。此地距雁门关尚有数百里之遥,真不知周成此去是否顺利。
刘天祖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打马向西而行,他自东边一路过县走郡,所见皆是战后的荒凉的景象。自东汉末以来,天下连年战乱,苍生凌替。后来司马氏幸而以晋一统,然宗族纷争,国力衰微,胡人趁机发于幽并,雄于西凉,烧杀抢掠,弄得乡间十室九空。如今这赵国皇帝石勒乃羯族奴隶出身,依仗自己的聪敏与权术,终得割据幽并,雄霸北方。这中原之地,原本是华夏发源之地,此时却成了胡汉相争之处。胡汉之争,由来已久,旷日持久,真不知何时方是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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