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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北方的五月天,暮春时节的雨来得有些急。刚刚不过是一片阴云,这会便下起雨来。雨丝如帘,遮住了远处的风景,空气闷闷的,压的人心绪不宁。
这是悬崖下方的一处洞穴,从悬崖上方看,烟云笼罩,难以发觉,从崖底望去,却因太高而无法得见。总之是一处极隐蔽的地方。
洞穴里,一个男子倚着石壁,目光落在躺在身边的女子身上。男子的脸近乎完美,有着墨画一般的眉,高而挺的鼻子,薄薄的唇,一双略略上挑的桃花眼如谧空寒星,让人望不到头。
男子轻叹了一口气,白玉般的修长手指轻轻抚上女子的脸。
指尖刚刚触及,那女子微微一动,浓密如扇的睫毛清颤,那明丽的双眸便睁开了。
“好疼••••••”。
“你还知道疼,那破云掌是什么力道,你就敢单手去接,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
蔚景臣凉凉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黎笙于是便没有察觉,她只当蔚景臣讽刺她,满不在意的爬起来,松了松肩膀,觉得又麻又酸,表情便有些扭曲,她斜斜的看了蔚景臣一眼,说道:“我当然晓得什么是危险,刚刚被几十个人围殴还真是危险。我是不知道脑子进水还是怎样,居然没有自己跑掉。”
黎笙说到此处停下,细细看了看洞中环境,脸色蓦的一白,低下头,似有似无的一笑,道:“我们莫不是坠崖了,啧啧,我本来以为当你的侍卫是一出闹剧,没想到变成武侠剧了,更狗血的是坠崖这种俗烂情节也发生了,更更狗血的是坠崖不死这一铁律也出现了。”黎笙摸了摸脑袋,“我这是走了什么运。”
蔚景臣看黎笙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忽然觉得心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沉下脸,声音越发冰冷。
“你也知道那是狗血的情节了,你真以为坠崖不死是运气好么?”
“也许吧,否则侯爷怎会在最后没有丢下我,难道不是我运气好么?”
蔚景臣闻言一震,刀刻一般的精致面容表情不明。
黎笙抬起头,翦水秋瞳有些迷蒙的意味,声音却是波澜不惊的,只听她说:“这山洞里,衣裳食物俱全,我躺着的地方还铺有稻草,分明是给人居住之所。难道不是侯爷未雨绸缪,早有安排么。我何其幸运,只是那几十侍卫,枉做了刀下冤魂。”
蔚景臣心绪难平,黎笙只不过醒来后一会,便猜想出这么多事情,他定定的看着她,她的目光也与他交汇,蔚景臣突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原来,自上次失手后,蔚景臣便隐隐觉得不对,身边似乎有人在给自己的对手传消息。程无是他自小便一处的,他自是完全信任。改走这条小路也是计划之内,先前偶然探得此处绝壁之下有一洞穴,顺着崖边的藤蔓,正好可以荡过去。于是他遣程无置备好一应物件,并嘱程无先行回京。自己向着这绝壁处走,引出一干杀手,制造坠崖身亡的假象。千般盘算,却独独漏掉了黎笙。
蔚景臣是想,依着他对黎笙的了解,她定是不会顾及自己,逃回清风寨。她轻功了得,脱险绝无问题。等他回京办妥事,在去云洪将她抓来。却没成想,千般算计,也算计不过人心,黎笙竟留在他身边。
蔚景臣闭上眼,拳头握紧又松开,山洞里静的让人发慌。
末了,他睁开眼,点墨的星目已是一片清朗,他嘴角浮起平日里惯常的微笑,和煦如春风,薄唇轻启,一字一句打在黎笙心上。
“小黎儿当真冰雪聪明,只不过,你说这冤字,本侯却不甚赞同。我此次带的侍卫,全部是死士。他们早已将性命交与我,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又何必替他们叫屈。”蔚景臣一边说一边靠近黎笙。
她抬眼望着眼前的男子,那样绝美的容貌,那般温润的声音,形状美好的唇,吐出的话也是美丽的残忍。
她仿佛第一次看清了这个男子,不是那清风寨中温柔无害的翩翩佳公子,不是那云洪城里风流优雅的高贵侯爷。他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池,一碰,便模糊了形状,你永远无法获悉他的真貌。
黎笙淡淡地说:“别人的生死与我无关,只是我长这么大,没见过那么多死人,没闻过那么多血腥,所以非常讨厌,讨厌造成这一切的你。”
蔚景臣抬手拨去黎笙额见的碎发,微笑着说:“既然别人的生死与你无关,你又为何要留下来救我。”
“你想听真话?”黎笙把他的手拿开,不在意的问。
“自然。”
“真话就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黎笙直视蔚景臣,眼中一派清明。“那时情势危急,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人的脑子哪里能转了那么多弯去深思。我不过是为了自己活命,所以别为你有什么特别之处,你若死了,在我心里不过与那些侍卫一般,我念在那三百两的份上兴许会给你收尸。”黎笙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肩膀,道:“托您的福,我又想起那些死人,所以我现在真的很讨厌你。”
蔚景臣站起身,俊美无双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没关系,纵使你现在讨厌我,咱们还有将来,我不会让你在将来还在讨厌我的。”
一连下了几日的雨,山洞中本就阴冷,还好蔚景臣事先准备了篝火,也不至于太难熬。黎笙的肩膀渐渐好起来,她只当自己恢复的快,其实却是蔚景臣在她熟睡之时为他输了些内力,压下了她的伤。
黎笙这几日都怏怏的,并不搭理蔚景臣,蔚景臣也不在意。偶尔雨停的间歇,会有奇特的鸟飞来,他自鸟抓上取出字条,看过后投入火中。二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倒像闹了什么别扭。
这天傍晚,天色渐渐放晴,远处的天边红霞似锦,仿佛要把那天燃烧起来。
“蔚景臣斜倚着一边的墙壁,这些日子住在山洞,并不敢出去,加上连日阴雨不见阳光,他的脸越发苍白。
黎笙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原本圆圆的脸蛋瘦了下来,尖尖的下巴更加明显,衬得眼睛也更大了,只是有些疲倦之色。
她正吃着一块枣糕,平心而论她再不喜蔚景臣,这山洞里的吃食倒全是对她胃口的,吃人的嘴短,她也不好在说什么。只听到那人忽然说:“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瞧着这天气,咱们明天也该出去了。”
黎笙耳朵动了动,心想,这就可以离开了么。
她活动了一下,对着蔚景臣说:“你来一下啊。”
蔚景臣转过脸来,这几日黎笙确实瘦了,原本红润饱满的脸蛋,现在小了一圈,倒显得整个人没有那么孩子气,更加俏丽了。他知道她晚上睡不好,以前她睡觉时候很安静,像只乖巧的猫咪,窝在那里便不太动,可是现在,她就是睡着也是翻来覆去,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再恬淡。蔚景臣心里动了一下,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挨着黎笙坐下。
黎笙掰了一块枣糕递给他,说:“吃点吧,我看你都不怎么吃,大部分倒落进了我的肚子,把你饿瘦了,到时候回了京,可别说我欺负你,我看你还是很喜欢做秋后算账的事情的。”
蔚景臣探头过去,直接用嘴含住那块枣糕,舌尖在她指头上轻轻划了个圈,才意犹未尽的松口。
黎笙嫌弃他,把手往他的衣服上蹭了蹭。
“你还是要和我回京么,经历了这些,你不想离开吗?”蔚景臣眯缝着桃花眼,貌似不在意地问道。
黎笙把剩下的枣糕一股脑塞进嘴巴里,吃完了,拍拍肚子,望着蔚景臣道:“那日我虽然晕过去了,可是想也知道处境何等凶险。你身上带着伤,能自己全身而退已是不易,悬崖峭壁,你武功再好也是冒险,多了一个我,也不知那藤蔓能否承受的住,最后还要准确的荡进这山洞。从这点看,你这人还是可以的。”
她觉得腿有点麻,站起来踢了踢脚,居高临下一脸正义的接着说:“我现在已经出了山寨,就这么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欠人家的,因为我欠了一向是还不起的,还不起就得跑,跑又很麻烦,所以,咱们还是继续吧,我给你干三年活,然后各走各的,挺好。”
蔚景臣一挑眉,狭长的双眼里渐渐积聚了笑意。
“咱们是明天走么。”
“嗯,明天走。”蔚景臣扬起头,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说,你可得安排好了,我这小命可经不起折腾,再遇到有人来杀你,我肯定自己先逃,连尸都不帮你收。”黎笙轻轻踹了他一脚。
蔚景臣嘴角的笑意凝了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
“还好听的呢,我还寻思着跟着你能吃香的喝辣的呢。现在••••••”黎笙想了想,现在么,吃的还是挺好的,那些糕点都挺精致,于是改挑别的毛病。“这里住的这么差,有没有水可以洗澡,你瞅瞅,我的脸都黑了。”
蔚景臣看她晃了晃她白嫩嫩的小脸,索性闭上眼睛不理睬。
黎笙有些没趣,嘟囔了一会,又跑到大毡子上去躺着。
蔚景臣睁眼一看,抿了抿嘴,也凑过去。
“给爷挪个地方。”他说。
“还没黑天你来睡什么觉?”黎笙不情愿的翻了个身,蔚景臣靠着她躺下,在她耳边说:“我不睡,就是躺一会。”
“真懒。”黎笙笑话他。
二人不做声的躺了一会,蔚景臣的手不老实的绕上黎笙的背。
黎笙也不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正陷进他的怀里,黎笙鼻子动了动,带着哭腔说:“我怎么觉得咱俩都臭死了,我想洗澡啊。”
“就快了。我府上有个大池子,回京后给你天天洗。”那可是他蔚小侯专属的池子,除了他自己没人用过。
黎笙的声音还是闷闷的:“你以前来着山洞时仔细翻过没,有没有宝藏啊武功秘籍啊什么的。”
蔚景臣扬起手指戳了一下黎笙的脸蛋,“想什么呢,怪书又看多了吧。”
黎笙很想仰天长啸,原来,书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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