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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偷听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彼时生理年龄十二岁的薛良蹲在帘幕后，表示自己很无辜，她只是听从便宜母亲的指令来找正君汇报庄子的收成而已，根本不想听这种宅内八卦啊！要是知道一觉睡醒来会碰上这种状况，她死也不会打瞌睡的。现在出去的话……岂不是大家都尴尬，而且这内容……
“正君真的不打算让薛良入赘？”少年声音清冽平和，是正君身边的大侍露葵。
“自然。”薛府的正君有些心不在焉。
“但……夫人和老太太……”
“依本朝律法，凡因罪入奴籍者，不论轻重，三十年内，其与后代皆不得脱奴籍，且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不得入朝为官。”正君的云淡风轻让薛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
“一个罪奴的后代，如何配得上我的灵儿。”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却让薛墙角的心凉了个透彻。
“呃……呵呵，正君似乎没留意，算起来不多不少，到今年，薛良公子家正好可以脱籍呢。”露葵头上冒出了冷汗，但仍是不屈不挠地说道。却不知，一旁的薛良为这句话感动的红了眼，真的足够了，不必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啊露葵哥哥。
“那又如何，怎地不见薛烨提起？”
露葵语塞，薛府的人都知道，此时的薛烨大管家已几近油尽灯枯了。
自两年薛府的当家薛琛随薛老太仙逝后，偌大的薛府居然后出现了后继无人的状况。一时间，伤心的伤心，悲哀恸哭的恸哭，府上人心涣散；少时，终究是重新振作了的薛府正君对府里茫然不知所措和偷奸耍滑的仆人们一顿发作，才把薛府重新整治得规矩了。
然而，自小只接受内宅教育的正君到底对府外的事力不从心，忠心的管事倒还好，但不论在哪，总是不缺乘火打劫、忘恩负义之徒，少数刁蛮贪婪的管事欺薛府孤儿寡父，将薛家的庄子和铺子弄得一团糟，趁机私吞田地挪用财产的现象实属平常。
幸而，还有薛烨可以力挽狂澜。被发小之死打击得越加病重的薛烨听闻了此时薛府的困境，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重新担起了大管家的缺。
对薛烨，管事们到底还是敬畏的，虽说卧病许久，但谁能否认薛符的大半家业是她帮助薛琛挣出来的呢？
又是一顿鸡飞狗跳的整治，虽然惊险，但薛府好歹在正君和薛烨的努力下不动筋骨地保存了下来。
而薛良，也是自那时起，就被她的便宜母亲薛烨抓出了安素斋，远离薛湘灵，开始进行了延续至今的管家速成培训。
回忆到此结束，让我们回到偷听现场。
话说当薛良听到正君轻飘飘地提到自家便宜母亲的名字时，倒真的有那么一丝愤恼，好歹是她的便宜母亲不是、这两年好歹恶心沥血地教养了她不是，没有母女之情也有授业之恩呐。薛烨的名字被人这么不尊重地道出时，薛良当真替她生气，尤其这人还是被薛烨掏心掏肺所真心对待的正君。
“夫人都称便宜娘亲‘姐’呢，正君你就不能客气点嘛。”薛良嘟嘟哝哝地抱怨道，只可惜没胆说大声点让正君本人听见。
“露葵，既然她能被你称作‘薛良公子’，那么即便脱了籍，也是不能入赘的。”
见露葵面露疑色，正君自嘲地一笑：“你有见过两个公子成婚的吗？自古，便是女婚男嫁的。”
“咦，可是、可是，‘公子’这称呼只是老太太吩咐的呀。”
“那么既然是老太太吩咐的，我们后辈好好遵照便可。既然老太太说是‘公子’，那么从今以后，薛良就只能是‘公子’……不，她会是薛府第一个‘男大管家’。”
露葵终于琢磨出了正君的意思，一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正君眼角状似无意地扫过薛良的藏身处，续而又慢慢说道：“这薛府始终只能姓薛，日后以不能改姓了孙或者别的猫阿狗阿的姓，灵儿……我自会给他找更好的妻主。薛良么，待到灵儿找到了妻主，自然就到，放她脱籍、自由来去的时候了。”
听到这，薛良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心中酸涩。不禁反思自己到底怎么了，不用跟一个闺蜜似的家伙结婚很好啊，照顾那家伙到结婚就能功成身退地获得自由身也很好啊。怎地就是开心不起来呢。
薛良一边烦躁纠结，一边很没偷听者自觉地猛地直起身子，往院子内走去，她依稀记得，那边还有个后门的……
那边的正君看着飘动的彩纱帘幕，默然无语，薛家所用的彩纱都是在裕州第一绣坊芳华绣坊定制的，端是轻如无物、薄如蝉翼啊，从他的角度，正好能清楚看见彩纱后薛良匆匆离去的模样。
“烨大姐，你这是何苦呢……”声音很轻，轻得还未出口便消散在空气中，仿佛根本不沉说出一般。
——————————— 我分 ——————————————
实际上，从帘幕后匆匆离去的薛良自然是知道正君的这番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谁没事干会在厅堂里敞开窗门说这种事，而且按正君的脾气，断不会允许露葵这么多嘴多舌问东问西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既然被嫌弃了，那么正好合自己的意，待到薛湘灵出嫁，天高海阔任鸟飞啊~想想就期待。
只是任她如何扯动连脸皮，还是笑不出来。
“喂，薛哥。”快安全到达后门的薛良被少年的大嗓门吓得一个激灵。
“咳，是你啊，喊这么大声作甚。如此脱跳，怎能照顾好公子啊。”见到是梅香，薛良的满脸心虚立刻变成了满脸严肃。
“哼，凶什么。要不是公子找，我才不稀罕理你。”小小的梅香已然有了日后骄横的模样了。
“他找我？”
“可不是，我里里外外寻了一圈儿，这才打听到你要来找正君。怎么，正事儿办完了？”
对呀，还要汇报庄子的收成。薛良额上冒汗，但又实在是不敢往回走，只好强笑道：“啊，哈哈，那是那是，办完了，办完了。”
“那正好，跟我走一趟吧。”
梅香走了几步，见薛良在原地犹豫，回头道：“还有事要办？”
“不、不，没有，就来就来。”说着拖沓着步伐，跟着梅香走去那间她闭眼都能摸到的厢房。
走进内间，只见薛湘灵正歪在榻上，没精打采地看着窗外。听闻脚步声，他也懒得抬头，只道：“找着了吗？”
“呦，这是怎么了？薛大少爷这模样要是被教养爹爹看到，可得吃一顿排头。”一见到薛湘灵，薛良就习惯性的嘴欠。
“你来了？”那头歪在榻上的人闻声立马坐直起身子回顾一笑，那笑容灿烂得像阳光一般，把薛良心头那点阴霾不快尽数散去，也让她不自觉红了脸。微微撇开视线，口中喃喃道：“嗯，来了。”
续而又仿佛不愿输了士气一般，直直地回视眼前的人，婆妈地嘟囔着说：“笑、笑不露齿啊公子。”
榻上的那人反倒继续笑眯眯地看着薛良，一点也不顾所谓的淑男礼仪。
“噗”跟在后头的梅香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心里直乐，自家公子在吃了那么多年闷亏之后终于找到了让薛良吃瘪的方法，薛良这人也好玩，平日你要跟她吵嘴，定是吵不过的，但公子只要像对着其他人那般对着她笑，她就哼哼唧唧的什么话都说不顺溜了。不、也不对，公子对其他人笑的时候绝对是标准的淑男微笑呀，哪像现在这么毫无顾忌地肆意大笑。
“你刚才叫我什么？”仿佛没听到梅香的嗤笑，也没看见薛良对梅香的瞪眼，薛湘灵依旧笑得灿烂。
“公、公子啊。”
“不是，是开头那句。”
“少、少爷？”想起来的时候薛良脸都绿了，这么就突然想起这个称呼了呢，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没听见有人这么叫过。
“嗯？你打哪儿听来的？这么说，你是见过哪家的北方少爷？”薛湘灵的笑脸缓了下来，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咦、北方是这么称呼公子的？嗯，对对，北方的少爷……呃，不对不对，没见过没见过，我只是在外面听说书的这么说的。”
“嗯？”薛湘灵眯着眼，斜看着薛良，让后者直冒冷汗。只是后者从“喊出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称呼”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后，就变得淡定了，还理直气壮地睁眼说起瞎话。
要是看不出方才薛良的慌乱，薛湘灵就罔负了“心思细腻、自幼聪慧”这个闺阁内的名声了，而且也糟蹋了他娘把薛良自小绑在他身边的用心了。
“哼，你也就扯谎的时候会这么笑得这么难看。”
自己笑了吗？薛良下意思地摸摸脸，还真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们正组合出笑的模样。
“算了。不过少爷这个称呼我喜欢。”薛湘灵见不得薛良的傻样，转头跟梅香说道：“近来与我交好的两位少爷皆是祖上从北方迁来的，相处之时，我也不好特立独行不是。这样吧，吩咐下面的，日后莫喊我公子，叫少爷便是。”
薛湘灵随便扯的理由却让梅香牙疼，我的公子、不、少爷喂，哪个会在意这个啊。改口多麻烦啊。梅香狠命瞪着薛良。
罪魁祸首薛良却作壁上观，在一旁很高深莫测地作高人状：“放心吧梅香，有人试过了，习惯十五日便可养成，十五日后你就会习惯把‘公子’改成‘少爷’了。”
习惯你爹！梅香心中很委屈的爆出了本朝国骂，他容易么，好好一个花一般的男儿被薛良这个爷爷腔成天气得一佛降生，二佛升天。
哼，要不是胡奶爹说她入赘成了姑爷后自己就能不用陪嫁，就能跟王青配婚过日子，自己才不成天帮着她见公子、不、少爷呢，呜呜，习惯你爹啊，很不习惯啊。
“对了，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啊？”
“没事就能找你么？”薛湘灵被气得笑了。
看着薛湘灵有些扭曲的笑脸，薛良很识相地不再多说什么。
“上回听你说见到一种新的发式，过来帮我盘一下吧。”薛湘灵这话倒说得柔和万分，让薛良一下子愣住了。
她忙摆手道：“如何使得，男女手授受不亲啊。”
“哼，这里又没女人。”薛良眼见这句话从上辈子审美中绝对的美女胚子的人口里说出，心里总觉得有某处崩塌了。转瞬间她又懊恼到，这不该是重点，重点应该是，自己不是女人，不不，绝对口误，她想表达的绝对是自己就是女人！
自重生以来一直被“公子、哥儿”这么喊着的薛良，渐渐对性别什么的模糊了。要不是出恭和沐浴的时候这具没有黄瓜的身体提醒着她，她都要疑惑于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男人了。
薛良有口难辩，心道路遥知马力，薛大公子、不、少爷那么聪慧，迟早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女子的事实的。然而偶尔乐天的她完全没料到，薛湘灵最终的确发现了她是女子，不过，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麻木地走上前去为薛湘灵盘发，薛良心中自嘲地想到，这世界盘发不是男人的活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个世界男人的一切技能呢？天知道自己上辈子重未蓄过长发，很多女人该懂的化妆亦是不通。反倒重生以后……难道自己不论在哪都不能成为成功的女性么……
盘好发后，薛良拿起西洋镜给薛湘灵，只见镜中的两人一个眉眼含笑、温润如玉，顾盼间尽是温柔；一个五官精致，眉目中带一丝英气。
唉，明明是两个美女吗。薛良半是自恋半是惆怅地想到，根本不想承认身前这人是带黄瓜的，抑或是……
“薛良你看你那里不像男人？做什么愁眉苦脸的，笑一个多好。”镜中那个温润如玉的美人却吐出了像针一般让薛良难受的话。
“我在为我一去不复返逐渐扭曲的审美观哀悼呢。”镜中五官精致的伪少年真少女皱眉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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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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