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叫茉莉的鱼

　　中国南海的某处，有未经开发的海湾，还保持着淳朴的民风和尚未污染的大自然。这片海湾显椭圆形，水域辽阔、湾口狭长、资源丰富，从空中俯瞰，形状像一把月琴，因此得名月琴湾。

　　莫力来到月琴湾有小半月了，友人推荐这个人烟稀少的海湾作为度假地点时他曾嗤之以鼻，现在却乐在其中不知归返。

　　早晨七点，赶海归来的他放下满满一桶战利品，跃上两棵高大椰树中间悬挂的吊床。他轻轻摇晃身体，翻开借来的小说，品尝鱼片干的同时阅读惊心动魄的深海探险故事。不过对于毫无冒险精神的莫力来说小说再精彩也只是幻想，还是希望一辈子活在这世外桃源般的港湾，享受明媚的阳光和清新海风，品尝热带水果和新鲜海产，在喜悦中忘掉尘世的烦恼。

　　这里远离喧嚣，没有社会压力，身心都能得到放松，确实是个疗伤的好地方！

　　“都是安徒生误导了大家，美人鱼这种生物如果真的存在，也是凶残的食肉动物，是捕猎者，怎么可能轻易爱上人类。诱惑船员并将其拖入海底吃得骨头都不剩的海妖，绝对不是什么肯为爱牺牲的温柔美少女。”手中的小说出现人鱼插图，长着巨大鱼尾的美丽女子有一头柔顺的长发，皮肤雪白，静若处子。她姿态优雅地扶在船舷边，对寂寞的水手吟唱异域的歌谣，正好配上故事里出现的场景。

　　“没意思，我都能猜到接下来的情节了。”莫力百无聊奈地翻了几页，嘴上抱怨：“爱来爱去的，烦不烦。”

　　也许是剧中人美好的邂逅勾起伤心往事，他放下书，朝远处眺望。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舒适的蓝，如同清晰又混沌的神秘物体，辽阔而使人畏惧。碧海苍穹连成一片，没有船，偶尔几只海鸟飞过，宁静得像画一样。只要盯着这样的美景看上几分钟，无论烦心的事都能抛在脑后，这也许就是大自然的治愈万物的力量。

　　莫力怔了好一会才轻轻感叹：“是个好地方，不过没有网络太不方便，还是想刷个微博玩会游戏看看美剧啊！”

　　月琴湾是个不为人知的小地方，不到百人的小渔村，贫穷闭塞，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自然也没有电脑之类的设备。就连手机信号也得看运气，基本时有时无，最后干脆放弃做低头族。而且到了天堂般美丽的海湾，也没心思宅下去，就这么慢节奏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这里的人心无城府，也没太大的利益冲突，邻里和睦，犯罪率极低，甚至可以夜不闭户。确实是个可以洗涤心灵，慢慢沉淀，参悟人生的好去处。

　　但话又说回来，此地虽然风景秀美，民风朴实，物质生活却很差。淡水和电力只能保证最基本的供应，全村仅有一家杂货铺，自然也没有娱乐场所。莫力初来时连旅馆都找不到，只能寄居在条件稍好的渔民家，包吃包住，价钱便宜得令人乍舌。

　　把现代人丢到没有手机讯号，不通网络，看不到有线电视的地方，简直比坐牢还难熬。但在短短几分钟的抱怨之后，他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热情的当地人向他推荐各种大自然的馈赠，其中最美好的当属刚刚捕捞上来的新鲜海产。肥美的牡蛎滴上几滴柠檬汁，加上口感香浓的自酿果酒，唇齿留香的滋味能征服最挑剔的美食家。莫力品尝美味，呼吸纯净无污染的空气，陶醉在幸福中，连简陋的竹屋和吊床也变得美好起来。他住在阁楼，西边的窗户打开便是辽阔的大海，四时美景尽收眼底，日夜与海为伴。

　　“叔叔，妈妈喊你来吃饭。”一晃到了中午，寄住的渔民家的小女孩来叫莫力。

　　“每天都吃这么丰盛，等回去的时候肯定要变成大胖子。”刚进堂屋，就闻到浓郁的饭菜香，舌下立刻涌出唾液：“又做这么多，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多，不多，就这么几个菜，再说收了你的钱哪能不给你吃饱喽，快坐下吃。”桌上摆着几个大碗，菜色不多，量却很足。满满一盆水煮虾爬子外加凉拌海带丝和沙虫汤，还有切成小块的新鲜黄瓜和西红柿当配菜，荤素搭配，足够四个成年人饱餐一顿。

　　渔民老实，又格外热情好客，住一天只收五十块钱，还包三餐，顿顿都有新鲜鱼虾，反倒让莫力有点过意不去。毕竟这点钱在大城市也就能吃顿便饭，多来个人都请不下来。

　　“大哥，明天捕鱼带上我行不，我想去见识见识。”吃饭间，他向主人家提出请求，怕不答应，又说：“油钱算我一份。”

　　“咋能要你油钱，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跟他爸一起出海散心，就怕你坐不惯要晕船。”女主人端来自酿酒，倒了满满一碗。果酒度数不高，口感甘甜，很适合饮用。

　　莫力也不推脱，学着梁山好汉的气势一饮而尽，又夹了一筷子菜。

　　饭桌上，他与主人家相谈甚欢。渔民虽然没念过几年书，却积累了许多生活智慧，特别是讲起海上的民间传说，侃侃而谈，引人入胜：“……恶魔角一带水势湍急，两边是百米危岩，海水回流形成巨大的漩涡，无论什么船，多么高明的水手，只要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传说那里是鲛人的老巢，他们把奇珍异宝藏在水下洞穴，只要拿上一点就能富可敌国。不过本分的人都不指望那个发财，渔民见到鲛人都要绕着走呐，可赵家兄弟为了钱，规矩也不顾了，舵也不掌了，风向也不看了，就这么怔怔地跟着，最后连人带船被吃个干净。”

　　莫力听了，忍不住问：“真有此事？”

　　“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特别是我们这些出海的人，心里不诚总觉得会出事。”男主人点了支烟，狠狠吸了几口：“鲛人是海龙王的手下，开罪不起，赵家兄弟就是不听劝，最后闹得家破人亡。”

　　他们又闲聊了一阵，莫力酒足饭饱熬不住睡意，找了个借口回屋休息。

　　也许是听了故事，刚躺下，就进入一个诡异的梦境……

　　汹涌的水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虚幻而飘渺，又徘徊不去，仿佛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莫力憋足气，缓缓摊开四肢，在混沌中沉浮。包裹他身体的竟然是咸腥的海水，是冰冷黑暗的海洋。他不敢张开眼睛，怕进水，会涩得发痛。也不敢呼吸，怕压力挤爆肺部。

　　他在恐惧、在胆怯、在迷惑！然而更多的是疑问，这是哪里？

　　“哗，哗哗哗——”又是那种恼人的水声，像某种大型鱼类摇晃尾部时弄出的声响，那么近，就在耳边。一下下敲击鼓膜。莫力熬不住，猛地张开眼睛，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修长的鱼尾，和人类相似的上半身，灵巧的身姿，所有的一切都显示那是一条人鱼。

　　“到我这里来——”人鱼张开樱色的嘴唇，发出美妙却不真实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呼唤：“莫力，到我这里来——”

　　说着张开双臂！

　　多么蛊惑人心的诱惑，仿佛具有魔力，从四面八方抓住猎物，然后撕碎。就算知道危险，莫力也不能拒绝，他的大脑停止运作，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像入魔一样朝人鱼游过去。作为回应，美丽的海妖轻轻拥抱住他，一同沉入深海。

　　莫力在旋转，下沉，逐渐失去知觉……

　　“不要去！”半梦半醒之中，他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晰的，具有穿透力的男声，好像迷雾中的灯塔，让他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那个声音沉沉地呼唤他的名字，刚毅有力：“莫力，回来，回到我身边来！”

　　然后他一个激灵，醒了。

　　“什么怪梦，跟真的一样。”太过真实的梦境让人感到不适，他坐起来，轻轻按压疼痛的太阳穴。然而胸口憋闷，好半天才缓过来。他醒了，可是梦中男人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就算仔细翻找记忆，依然无法辨别这个人是谁，但他知道这绝不是陌生人。

　　想不起某件事、某个人的感觉很糟，让他整个下午都满面阴霾，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如愿以偿跟着渔民一起出海才算舒坦一些。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参与捕鱼，很快忘了烦恼，每一次的颠簸都变得兴趣盎然。

　　渔船驶进外海，开始拖网。

　　莫力趴在舷墙边上看白色的浪花，偶尔有鱼跃出水面，小小的动静也能让人惊喜万分。他很愉快，也很满意现在平静美好的生活，但实际上，不久前他才遭遇巨大的变故。先是大病一场，紧接着又失恋加失业。大学时期开始交往并且谈婚论嫁的女朋友最终选择了别人，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又遭遇公司裁员，业绩不算好又是新人的他成了第一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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