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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启】
云起云散,花开花谢,环海之内,滨河之东,山满桃花,风起瓣舞。
初春三月,漫山桃红。今年,桃花依旧是桃花。
桃花山下的村子,世代以产桃为生。待过了花期,果实成熟,村民便上山采了桃子,拿到镇子里去卖。如此年复一年。若不是那一日的相遇,此生此世,该是看不到花开二度的美景吧。
流年过指尖,桃夭斜倚在桃树枝桠上,抬眼看着漫山花色,风乍起,吹卷粉瓣,扬撒于天。一如她当年从偶遇少年眼中看到的花瓣漫天。她仍记得那个少年;那个目光澄澈,嘴牵笑意的名为于子归的少年。
她记得,于子归是为了找他的心上人才会遇到自己的。
【于子归】
于子归本是山下村子里的人,父亲原本是镇子里的教书先生,后来在村子里定居下来。于子归从小在父亲的教导下读书识字,听父亲说,他的名字是从诗经里的那句“之子于归,宜其家室。”而来。他从小喜欢自己的名字。
后来的岁月中,他曾想,若是那一日,他未带她去山上游玩,应该是不会遇到那样一位女子。
那一日,于子归带着他的心上人去村子后的桃花山游玩,那时正是三月初春,桃花开得正艳。他略有迟疑,却仍牵住她的手,微微握紧。两人一前一后行在通向桃花山的村后小路上。他们未曾自己独自去过那山上,一路美景,宛如仙境,让人顾盼流连。两人行至了一段路,他的心上人口渴了,他安顿心上人在树下休息,嘱咐她不要离开,便起身去找水源。
他行在山上,周身桃花嫣红。不多时,他见林子里有一条小溪,便急行过去。溪水清澈,花落流水,径自漂流。他盛了些水于水袋之中,又捧水饮了几口。溪水甘甜,回味齿间。他起身收好水袋,转而走向来时路。
山路两旁,桃树自立,竟觉得周遭景象相同无几。风乍起,桃花应风而舞,吹起了于子归的衣摆。于子归抬手挡住脸,埋头前行。待他再抬起头时,却见不远处突立一棵桃树,比其他树要高上许多。他缓步走进,抬手轻抚树干,看着周围景致,却是与来时不同,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你是何人?”于子归闻声抬头,见有一女子坐于枝桠之间,正低头望他。女子一袭粉衣,眉目清秀,樱唇削薄,眼尾一抹朱红。这是他对桃夭最初的印象。
“你是何人?”粉衣女子再次问道。
“我是山下村子里的人,叫于子归。”于子归脸带笑意。“敢问姑娘可知如何下山?”
女子仍坐于树上,略微点头,继而看向远方,复低头看向于子归。“你为何来此?”
“我与心上人来此游玩,未料却迷路与其走散。”他有些好奇的打量女子,却也不好多看。“姑娘可知如何下山?”
“知道。”女子以手撑树,继而下树,身下薄雾漫起。待她站定,敛了衣袖,抬眼打量于子归,缓缓开口。“我叫桃夭。”
【桃夭】
桃夭本是桃花山上的一棵桃树,不知何时幻化成人型。她一直留在桃花山上,惯看花谢花开。她每日静心修行,只为那个道士的一句:静心而为,勿动心念,方可羽化登仙。在她不记得经过多少春秋之后,她遇到了于子归。
那日她本坐于枝桠上,看着漫山花飞。忽而闻到人声,继而垂眼望去,见有一男子在溪旁饮水。她蹙眉,挥了衣袖,风起,男子逆风行至自己面前。于子归,她垂眼看着男子,继而下树,抬手拢了一朵桃花于手中,侧目而视。
眼前男子挠头笑道:“既然姑娘知道,可否麻烦姑娘告之,我好去找心上人。”
“心上人…?”桃夭仰首望天,转身看向他。“这山中天气阴晴不定,如今天色晚了,不如你明日再去寻她。”
“可是…”于子归面露难色,若是到了夜间,心上人独自留在山林间,怕是不妥。
桃夭挑眉看向他,嘴角勾笑,抬手以袖掩之。“这山间并无猛兽,且又有村民在山腰上建的木屋,你那心上人自会寻过去的,你大可放心。”见他似是安心了,便走近他身旁,贴近轻嗅。“什么味道?”
于子归闻言,抬臂闻了闻自己的胳膊,想来村中一向简朴,自己已有几日未曾沐浴,怕是身上有了异味,想到此,不禁有些窘迫起来。
“你自己闻什么?”桃夭侧头看他如此动作,心中一动,眯眼笑道。“是人的味道。”她抬眼望天,此时已是夕阳将落,染红一片桃林,林间枝影横斜,唯二人独立。
是夜,两人坐于木屋之内,屋内烛光闪闪,桌前桃花茶温。
于子归手握茶盏,置于鼻前轻嗅,桃花香气萦绕鼻尖,轻抿一口,唇齿留香。“姑娘是哪里人?怎会留居此地?”
桃夭以手撑头,斜观茶盏,从桌上的碟子里捻了花瓣置于茶中。抬眼看了他一眼,扯嘴笑道。“我本就在这里。”转而坐正,再捻花瓣,放于于子归的茶盏中。“心上人…是什么?”
他正喝着茶,被如此一问竟是呛咳起来。抬眼观面前女子,柔美无双,却又似不谙世事的孩童般。“就是自己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桃夭低声重复几遍,再抬眼看他,眼底流光。“你若是走了,还会回来么?”
他点头答道。“若是姑娘愿意,待我成婚以后,可携着内人来看望姑娘。”
“成婚?”桃夭黛眉微蹙,咬了咬下唇,继而开口。“何时?”
于子归饮尽杯中茶,自顾再添了一杯。“六月初五。”他想了想,笑道。“姑娘到时可要来观礼。”
桃夭心中烦躁,不再看他,转而看向窗外。“自然…”屋外星河天悬,微风拂花,响声轻咛。
入夜,桃夭敛袖飘行至于子归的房中,跪于床沿。床上之人合衣而卧,睡的香甜。桃夭抬手顺着他面颊的轮廓以指轻抚,细细描画,似是要刻进心里。她的指尖滑过他的唇畔,继而收回手,把手抵在自己唇上,眼含流光,继而阖眼,倾身凑近,唇瓣轻碰。
这便是,有了心上人的感觉吧,不想让你离开这里,于子归。
她起身,两手握拳,骨节发白,似是决定了心意一般,转身离开。出门时,眼角余光见窗外有人影独立。
【灼华】
灼华自小在道观里随着师父修行,直到师父出了道观居山修行时,他才看到了道观之外的景象。他随着师父到了桃花山,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桃夭,那时的桃夭虽化了人形,却未开悟修道,师父为她开悟,让她同自己一起修道。灼华的眉间有朱砂一点,恍若妖。为此,桃夭总把他看作同类。而渐渐的,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那日师父打算离开桃花山时,问灼华的意愿,灼华只是对师父行了叩拜之礼,转身回了屋中。
月悬于天,枝影迷乱。灼华立于窗外,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屋内景象。包括桃夭的那一吻。他转身欲往后走,却闻脚步声,转而回身望去,正是桃夭。
他轻甩拂尘,目光冷彻。“你想留下他?”声音不大,却足够她听见。
“我不想他走。”桃夭低下头,不想对上他的目光。
“你是妖,他是人,人妖殊途。”声音冷淡,毫无变化。
“我不在乎。”她反驳。
“那他呢?他有心上人。”灼华转头望向窗户。“他心里没你。”
“我知道,我不在乎。”她眉头紧皱,别过头去。此时风四起,吹响桃花,带弯枝头。牵起两人的衣衫。
“莫要害人害己,切记勿动心念。”他的面上毫无表情,似是无心。
“你知道什么?!”她抬头,怒目而视。
“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他抬手指向自己的心口。“我一直都懂。”
风止,顷刻间万物静默,唯留一地花瓣虚浮。
桃夭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个从少年时一直陪在自己身侧的男人,蓦然感动起来。眼泪悄然落下,打湿地上的花瓣。
灼华走近她,依旧是淡漠神情,只是手中的拂尘不是何时落在地上,沾了花瓣。他勾起嘴角,眉间朱砂一点,乘着月色,恍然若妖。“放了他,还有我。”未待桃夭回答,他转身拾起地上的拂尘,置于臂间,行到树影之中,不复看见。
【终】
那日后,于子归依着桃夭所指的路下山,在山腰旁的木屋里找到了心上人。两人如来时一样,一前一后回到村子。
六月初五,于子归在村民的祝贺声中与心上人成婚。那一日,全村的人都看见,本该葱郁翠绿的桃树,如同初春三月一般,开满桃花。漫山嫣红,风起时,花随落,散了一地,却徒有一瓣,落在于子归的唇间。
同是那一日,灼华卧于桃树下,仰头看着桃花满天,抬手自斟一杯桃花茶,看花瓣落于茶盏。茶盏中,有桃夭坐于树上的身影。
多年后,有旅客行至桃花山下,村中的老人总是会望着连绵花海感叹:这山上有一座道观,道观里只有一位道士,守着桃花山和山里的花妖,很多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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