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安生

　　安生慢慢搅拌着杯中的咖啡，鼻翼里充斥着牛奶的香味，起沫牛奶上的肉桂粉沾到了她的手上，她伸出舌头舔干净，浓郁的味道突然让她感觉一瞬间的不适。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听一个男人的故事，陈平生拿起面前的黑咖啡喝了一口，修长的手指握着被子，关节处微微泛白。

　　他看着她，黑咖啡的味道很好。

　　她一直不爱喝黑咖啡，觉得太苦。可是那个被她称为母亲的女人爱喝，她还在家时，女人每个周末总是会到门前的咖啡店点一杯黑咖啡，那时她尚不能理解女人的想法，如今想来，她的一生已经太苦，总要喝些苦的东西才能抑制住心里的痛苦。味蕾上感觉到苦了，心里才能好受些。

　　咖啡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安生慢慢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陈平生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听着窗外雨滴落地的声音。

　　她突然感到烦躁，也许是因为下雨带来闷热的关系，她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黑色的圆圈里有个小恶魔，她一直喜欢这个设计，觉得让她有黑暗的归属感。

　　店里的服务员走过来，礼貌的要求她熄灭香烟。她回过神来，看到其他人诧异而厌恶的目光，她掐灭手中的烟，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泡沫粘在她的唇上，口中是甜腻的味道，心里忽的有了浓重的失落感。

　　陈平生说，安生，让我照顾你。

　　纪良生从未说着这样的话，即使是追求安生的时候，那个时候安生刚从家里面跑出来，心里只有迷茫，辗转在城市街头，这里的灯红酒绿只是让她感到害怕。那时她已几天没有吃饭，只勉强吃些小摊上剩下的东西。站在街头的小摊旁，拿着别人吃剩的碗吃些残渣剩菜。有时老板可怜她，给她热上一碗饭，端上一碟泡菜，也就是她那个时候最好的食物了。

　　她在即将拆除的墙壁上看到一则招聘，A4的劣质纸上用宋体粗字打着招聘服务员，只限女性，形象气质佳等条件，最后落了一个电话。

　　她虽年少，但并非无知，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已无路可走，她知道自己的姿容尚算上乘，她只求能换一份温饱，扯下那份招聘，安生用她身上最后的钱在公用电话里拨通了那一串黑色的字符。

　　老板通知她去面试，她穿着破旧的白毛衣，领口出已经变黄，足以证明毛衣做工质量的拙劣。那是她第一次去夜总会这种地方，低沉震心的DJ音乐让她感到不适。忽明忽暗的闪光灯眯乱了她的眼。

　　那时她的眼睛尚有灵性，像初生的猫咪一样，蜷缩着探索这个世界。她的瞳孔很亮，带着抛弃一切的绝然。她看着老板，只要让我吃饱，我什么都可以做。来之前她便已经想好要抛弃一切，她要活下来，在这个沉浮冷漠的城市活下来。

　　老板看了她很久，他给她点了一杯黑暗玛丽，他的手刮过她，粗大的手掌潮湿而温暖。他指着舞池里摇摆的男女，你去找一个男人，让他喝下这杯酒。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的纪良生，他抱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露骨的吊带，脸上抹了厚厚的粉，唇上涂着大红色的口红，贴着他在说着什么。纪良生穿着蓝色的T恤，脸上微微苍白。她走过去，将手中的酒杯举到纪良生的面前，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其实她心里是怕的，她从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纪良生放开怀里的女人，没有接过酒。她固执的把酒放在他的面前，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只是想活着，图一份温饱。她没有把握纪良生会接过她的酒，可她不愿意放弃。最后纪良生接过她的酒，喝了下去。

　　他带她回家，他的家很小，大约只有四五十平方，他关了灯，凶狠的将她往屋子里扯，她那时尚不知人事，只是觉得害怕。她被推到床上，冷硬的木制床板搁痛了她，纪良生覆到他身上，开始亲吻。她闭了眼睛，闻到了陌生男人的味道，带着情/欲，年轻的身体不停发抖。

　　醒来的时候已经正午，纪良生还没醒。她伸出手描摹这个夺取她第一次的男人。他的身上有种萧索的气息，那时安生还不能看懂人的本质，天真的以为他会属于自己。

　　纪良生翻了个身，背对着安生。安生起床，在脏乱而狭小的空间里一件件穿上被脱掉的衣服。她光着脚在桌上倒了一杯水，纪良生醒过来，躺在床上看她，那时的她还很青涩，面目中没有现在的风情，他对她说，我们在一起吧。

　　只是在一起。

　　安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陈平生的腰挺得很直，他在等着她的回答，而她还不能告诉他答案，因为她自己尚不知道。但唯一确定的是，她并不爱他。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我考虑一下。

　　她在夜总会唱歌，黑色的幕布拉开，她披了头发，涂了腮红，坐在红色高脚凳上。胸口里蹦出单音，凑出一个个音符，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音符中充满了空洞。

　　底下有男人送来鸡尾酒，她接过，一口喝下。冰冷甜腻的感觉顿时充满了口腔。她不知道是什么酒。她朝着男人的方向点头示意，他是一个中年男人，已经有些发胖，穿着黑色的西装。安生和他做过几次，他每次总能给她不菲的小费，他应该很有钱，几次言语暗示要她做他的情人，都被她给拒绝。还好的是，他没有纠缠。

　　调酒师让人送来一杯吉普森，薄薄的洋葱在灯光的照耀下晃出紫色的光泽。她看过去，看到陈平生坐在吧台旁看着她，见她望过来，亦举起手中酒杯示意。

　　安生皱了眉头，她依然讨厌吉普森，她伸手拿掉杯子里的洋葱，闷口喝下酒。举杯的指尖微凉，放下酒杯，酒杯的杯沿上有着口红细细的纹路，忽明忽暗的印出了她嘴唇的形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