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几时散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蝶恋花》欧阳修
　　打开电灯，昏暗的室内终于被光照亮。我把手提包往沙发上随意一扔，同时也把自己狠狠地扔在了沙发上。
　　小小跟男友过情人节去了，合租房内又只剩我一人。
　　躺在沙发上小睡了会儿，终是支起疲惫不堪的身子往浴室走去。温热的水流入浴缸，我探手试了试水温，随即到房间取了换洗衣物。
　　蓦地，一阵寒意从我背上掠过，我的身子僵了僵，随即疯了似地把房屋内所有的灯全打开，拉开窗户，伏在窗台上微微喘气。
　　看着窗外夜景，我的心跳才微微平复下来。这是第几次了？上个月起每每一个人在家时总觉背后一阵凉意，晚上睡觉时也总觉耳边有什么细微的声响。弄得我每一天好觉，黑眼圈也越来越浓，上班时总是心不在焉，今天又被老总责骂了，我咒骂了一句，烦躁地扯着衣领。
　　平复了心情才推开浴室门，水漫出了一点，我连忙关了水流。
　　浴室内热气弥漫，大镜子上蒙上了水雾，自己的影像迷迷糊糊的，一瞬间似是什么摄了我心魂，我呆呆的看着镜子，反射出的依然是模糊的模样，而我脑中却飞快闪过了一个个画面，轻狂的笑，纷飞的发，鲜血淋漓，白雪红梅，坠入悬崖……最后定格在一个女子轻轻淡淡的一笑。
　　我蓦然回神，拼命摇着头，最近总是出现这种事，一瞬间恍若身处古代，而且最近越来越频繁，是在预示着什么吗？我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褪去衣物，我把整个身子都沉没在水中，水哗哗涌出，我在水中憋着气，直到气闷了，才浮出水面。齐肩短发被水湿了贴在我的脸颊上，我不知看到什么出了神，眼皮慢慢阖上，渐渐地意识迷糊，身子缓缓在水中越浸越深，最后水漫过了我的头部，乌黑的发丝在水中飘荡，一种诡异地气氛散开……
　　“一一，我回来了，一一？”小小正奇怪一一怎么没应她，看到浴室的灯亮着，便走了过去，敲着门，“一一？你在里面吗？”
　　又敲了几下，忽觉得不对劲，破门而入，随即发出一声尖叫，“啊——”
　　“现在为你进行每日晨闻的报道，昨晚凌晨，××小区一女子在浴缸中溺水而亡……”
　　好酸好痛……眼睛酸麻地睁不开……
　　心似乎在痛地轻轻抽搐，全身血液似乎在倒流，过了许久，意识在微微恢复，我微睁了睁眼，还未看清眼前事物，男子的嘶吼声和女子的娇吟声却传入了耳边……
　　我蓦然瞪大了眼睛，目光呆呆的看着丝幔后交织缠绕在一起的两个人。耳边缠绵的声音在绵连不断，我的脸蓦地红透，尴尬地想离开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心下一片诧异，这才眯着眼打量四周。
　　红漆木窗，古朴铜镜，雕花大床，层层纱幔密密地遮住大床上的一片春色，空气中漂浮着糜烂奢气，这是哪里啊……我全身都动不了，只有一双眼睛还可以来回转动，扫到铜镜时，我整个人才是真正地呆住了。
　　古时铜镜照人不清晰，但我分明看得见镜中人是数次在我脑海中微微笑着的人，惶恐不安溢上心头，我早该知道这一切是有联系的，但我绝对想不到竟是这样。
　　耳边传来了大床微微颤动的声音，我这才回神，刚褪下的红晕又漫上来，我连忙闭眼，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心不烦……
　　大床的颤动越来越响，逼得我不得忽视，男子低吼混杂着女子承受不起的求饶刺痛了我的耳膜，随即一切平复了下来，我下意识的吁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幔后人影毫无留恋地披上衣物撩开垂幔，不急不缓地朝着我走后，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闭紧了眼。
　　“为什么不睁眼？不愿忍受这事实么？”男子走在我的身边，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我的身上，我胸闷地喘不过气。男子轻轻一伸手，撩起我的一缕发丝，邪魅冰冷的语气传入我的耳里，“我的妹妹？”
　　我这才睁开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黑发如墨玉，精致的脸上一片冰冷，某种的寒意让我心下一震，不是妹妹么？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
　　“是不想看而已。”我脱口而出，随即愣愣，默不作声。
　　“是么？”一句反问清清淡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青木，带玉容来。”
　　我这才惊觉屋内还有躲在暗处的人，青木走过的时候微微侧目，眼神里带着同情。
　　男子一拂袖，优雅淡然地坐回榻上，屋外进来几个女仆，将犹在床上微微喘息的女子带走。屋里只剩我和他，一种诡异地气氛蔓延开来，我平复了一下心情，直觉眼前男子并没有恶意，自己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浑身不能动，该是古时的点穴吧。
　　我苦笑一下，该是来到陌生的时代了。自己还没谈过恋爱，事业也才刚刚起步就遇到这种事。
　　一室沉默，烛火微微跳动，层层丝幔被风扬起，男子优雅地闭目养神，墨发在风中飘扬，我不禁看出了神，他蓦地睁开眼，眼中满是嘲讽不屑，我这才回神，再看向他时眼中一片清淡。
　　看得出来他正想说些什么，青木推开门，一位妖娆美丽的女子扭动着腰肢在我眼前走过，美目微转，看着我时毫不掩饰厌恶和不屑，我直接无视她的眼神，倒是她身上浓烈的香气熏得我难受。
　　“相爷……您可是好久没让玉容侍奉了……”柔软的娇躯伏在男子怀中，手指在他裸露的胸上划着，美目流转，柔软的快滴出水的声音惹人爱怜，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是惹人绮想。
　　我翻了翻白眼，有胸无脑的女人。
　　我没想到我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被男子收入眼中，他缓缓展开一个冰冷的笑。
　　“这不是叫你了么？”说着，他伸出长指轻佻地抬起女子的下巴，眼神中却依旧冰冷。
　　玉容主动地凑上唇，在男子的唇上来回缠绵，男子马上就反客为主展开一个狂野迷乱的吻……
　　天哪，这回连幔都懒得拉上了……我的脸上立马绯红一片，紧紧闭着眼，反复催眠自己，静心，静心……
　　女子放荡的娇吟声声入耳，大床晃动的声音又剧烈地响起，再睁眼时，我的眸中满是愤怒。
　　他妈的他打算演春宫到什么时候？！
　　在折磨中又过了许久，久到我觉得自己快被麻醉了，声音才平复下来。我睁开眼，男子已披好衣物靠在榻上一副老神在在地看着我。
　　玉容很快便恢复了，不死不挂的娇躯又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了男子身上求爱，看着眼前迷乱骄奢的场面，我一阵口干舌燥，心里面竟有些痛楚？
　　我惊异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我是明白的，我不是因为喜欢眼前这男子而心痛的。
　　“我口渴了，要喝水。”我开口说道，声音已变得有些嘶哑。
　　男子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定定地看着我。
　　半响没有答复，我认命地咽了咽口水，默不作声。
　　“给她水。”
　　立在一旁的青木倒了水，拿着瓷杯递到我面前，我抬眼看了看他，眸中似划过一丝戏谑和自嘲。
　　“你认为我该怎么喝？”
　　“放了他。”
　　青木伸手在我身上不知哪个穴位点了一下，我这才感觉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动了动手脚一阵酸麻，随即在原地跺了跺脚，一边接过了他递来的水，牛饮后，随意的坐在了椅子上。
　　“好了来点我吧，我坐着看。”再说话时所有心情都平复下来了，忽略心底那丝疼痛，权当是看场戏吧。
　　男子眼眸深处的冰冷中划过一丝诧异，目光锁在我的身上，我总觉那目光太犀利似要将我看出个洞。
　　过了许久，久到我不耐烦了，男子这才清清淡淡地开口，“送小姐回枫叶苑。”
　　“演完了么？那我走了。”我微微一笑，淡然起身，直走出门外，脱离了男子冰冷犀利的眸光，我整个人才放松下来，随即软倒在地。正欲站起时，青木已走到我边上，伸手扶起了我。
　　“谢谢。你出来干什么？”许是青木刚刚经过我面前时流露的同情让我对他卸了防备罢。
　　“相爷让我送小姐回苑。”一板一眼的回答，青木微垂着双眸。
　　“如此，多谢了。”
　　对于只逛过明清宫苑的我来说，古时府邸内的景色很是吸引我，我便一边欣赏着亭台楼阁满目风光一边慢悠悠闲适地走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去哪里，而青木也不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
　　在走到湖边时我眼前一亮，完全没有了刚来时的惶恐不安，细心感受着自然风光，这在现代是完全绝迹了的，再美的湖经过人工的修饰都掩去了原本的古朴，身处异地竟能感受到这份淳朴，我的心中一阵感动。
　　我完全忘却了身后人的存在，像只刚飞出牢笼的鸟雀一般飞奔到湖边假山环绕的红瓦亭中，俯身亭栏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上荡开了笑靥。
　　看着面前浑然忘我的小姐，青木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随即又垂下眸毕恭毕敬地站着。
　　我轻抚着亭柱上深刻诗句，口中轻轻呢喃，眼神忽然迷离起来，便静静坐了下来。
　　“小姐，需要取些瓜果吗？”青木这时开口，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边上，对他笑了笑，“谢谢，不用了，我这就回去。”
　　“是。”
　　我才刚步下假山上亭，迎面扑来一阵阵香味，我疑惑的抬头望去，只见一片的莺莺燕燕娇笑着迎面走来。
　　“青木，那些是……”我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是夫人们。”青木虽奇怪我为何问，却依然回答。
　　我细细点来，唔，将近十个啊，加上刚刚在房内的两个……那男子迟早死在床上。
　　“这不是妹妹么。”眼尖的看到我便轻呼一声。我撇了撇嘴，无趣。
　　“青木，我有些困了，我们回吧。”
　　“是。”
　　众人见我无视她们，便一个个欺上前来。“妹妹慢走呀。”
　　“何事？”我一时不知该怎么样称呼她们。
　　“听闻刚刚爷寝室里发生了一件趣事呢……青岚妹妹，你听说了么？”
　　“早听说了，爷如今是越发勇猛了……”
　　“嘻嘻……这哪是可以说嘴的事儿？”
　　一众女子掩唇而笑，我狠狠地翻着白眼，天哪，这群不知廉耻的女子……我强装冷静，任她们说笑，好一阵子，众人看我毫无反应，便觉无趣，这才停下。
　　“你们说完了？”我挑眉。
　　“妹妹许是受刺激了罢。”名唤青岚的女子娇笑着。
　　受你个大头鬼个刺激。
　　“也是，妹妹那么痴恋着咱们爷。”
　　痴你个大头鬼个……她刚刚说啥？我一下子愣了一下，众人看我呆愣着，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嘲弄嗤笑，眸中除了嗤笑还有明显的嫉妒和愤怒。
　　我还停滞在刚刚女子的话中，“我”痴恋着自己的亲生哥哥？！难怪刚刚男子说“我的妹妹”时难掩的嘲讽，难怪看到男子与别人缠绵时我的心里溢出的疼痛。原来是这样，我这才幡然醒悟，那男子为了让妹妹死了这份心竟不惜用这种方法……好狠的心，再怎么样我也是他的嫡妹啊。
　　想必“我”是绝望透顶，心痛难忍了吧，于是我的灵魂才来到了这里，我才能感受到她心底的疼痛和绝望。想到这里，我抬手抓紧了胸口的衣服，咬住微微轻颤的下唇。
　　女子们似是很乐意看见我这副表情，愈是笑开了，在众人娇笑声中，青木皱眉，下意识地想带那抹瘦弱的人影离开，忽而看到在湖对岸那抹傲然挺立的冰冷身影便垂下头。
　　忍不住了，忍不住了，我抬头，眸中满是愤怒，欺步上前，对最前的青岚抬手便是一耳光。
　　“啪——”一声极为响亮，打断了所有嘲笑的声音。
　　“知不知道你们笑的很难听很难听，本小姐听得烦了，闭上你们的大嘴巴吧，一群有胸无脑的女人！”我高声说着，眸中射出戾气，众女子纵是被我的话气的红了脸却没人还口，被我打了一耳光的青岚更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青木眼中也是惊异一片，随即低下头笑的轻颤。湖那边，木珞云冰冷的神情褪去了点，眸中染上丝丝笑意。
　　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我低头，我的手掌心也是红彤彤一片有些疼痛，青岚的脸上更是鲜红的五指印，丽容被愤怒的屈辱给扭曲了，我被她这一瞬间地丑陋给下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她不管不顾地冲上来，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这才想起我还站在湖边上，青木一惊，忙伸手来拉，却已不及，青岚同我一起跌入湖中，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而青岚同我一样不识水性，一双手却紧紧地勒着我雪白的脖颈，那么用力，似是不顾生死地用力，本就被水淹没无法呼吸的我更是难受，胸闷地难受，眼前完全模糊了，青木焦急的脸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他正欲下水救我，一道身影已掠过水面来到这边，手中已提着落水的两人。
　　“主人。属下护主不力……”青木急忙上前。
　　“拿剑，快！”青木一愣，木珞云的声音里竟似是带了慌乱。他连忙抽出别于腰际的长剑，递给木珞云，木珞云眼底无一丝留恋，手起刀落，竟是生生砍下了青岚一直紧紧勒着我脖子的手。
　　“啊——”一时间鲜血迸溅，青岚疼痛难忍，生生昏死过去。众多女子俯身呕吐。
　　我嗓子干燥疼痛，好不容易睁开了酸涩的双眼，冰冷的湖水似沁入我的体肤，我瑟瑟发抖，雪白的脖颈上被勒地红了一圈，我下意识地去扯脖子上的手，却摸到了黏糊的鲜血和……两只断手！胃里一阵翻腾，眼一翻昏死过去。
　　“青木，处理好。”
　　“是。”
　　木珞云抱起昏死过去的人儿，冰冷的眸扫过一个个颤抖的人，“全处理掉。”
　　“是。”
　　留下呆愣着的众人，木珞云转过身离去，过了许久，女子们才悲哭起来，听得青木都有些不忍。
　　鲜血……冰冷……深深地侵入我的梦中，黏糊的血，冰冷的湖水……
　　沉沉的昏睡着，我不禁缩起身子。
　　那夜冰冷的相府，空气中满是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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