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张出尘

　　此后很长一段日子里，端木缙总想过去很少做梦，但自从来到这国外，就没有一夜不是梦陪着度的，小睡一回也会有幻想生来，且各印象深刻，便愈发有了邢书宇说的那种感觉——辨析不清记忆里的事，究竟是梦还是生活中发生过的，便整日里为此提心吊胆。却说翌日醒来，张业栋问他一夜不归去了何处，端木缙说：“和外面认识的几个朋友喝酒去了，喝到半夜，他们转场还要继续，我就先打车溜回来了，否则，恐怕到现在也回不来。”说罢，却突然为邢书宇担了心，遂与之一则短信询问状况。张业栋听罢，作半信半疑状，说：“昨天陈芸等了你一晚上，最终也没等到你。”端木缙说：“找我有什么事？”张业栋说：“这个谁知道？我看还不就是想你了呗。”端木缙说：“可不能胡说的。”张业栋听罢这话，便没再多言。端木缙说：“那你过去把她叫来吧。”
　　过了几分钟，进来的却是于璇姬，关了门便将男子抱了，说：“你昨晚去了哪里，我好不担心。”端木缙硬是挣脱开，说：“不得这样的，这样下去对谁也没个好。”于璇姬说：“我哪里能顾得这么多？我一心爱了你的。”端木缙说：“而我一心爱的是出尘，就算我和她不再有结果，又岂能插这一足对业栋熟视无睹？于璇姬，你聪明，但却不懂事；能聪明到滴酒不沾，轮流灌我们三个，但却连这些起码的常理都不明朗。”于璇姬说：“不是不明朗，我一旦爱了，就总会犯糊涂。”端木缙说：“我让业栋叫陈芸过来，你怎么来了？”于璇姬说：“你和她是个什么关系？为何会这么亲昵？”端木缙说：“你别误会，业栋说是她找我有事。”于璇姬说：“你又何必再掩饰，昨晚她已经都告诉我了。”端木缙说：“她说什么了？”于璇姬说：“她说她喜欢你，还和你上过床。”端木缙听罢并不惊恐，只去看那投过来的眼神，辨析了不是她兀自编的谣，说：“她还说什么了？”于璇姬说：“她还说你不喜欢她，只喜欢出尘。”端木缙遂咕哝一句：“神经病！”于璇姬说：“其实我不盼着你会爱我，更不盼着我们会在一起，只希望想你的时候，你能陪我一会儿。”端木缙说：“你去把陈芸叫来，我找她说点事。”于璇姬抽身离去，进入端木缙的眼睛，那背影让他想起了张出尘。
　　又过了一回，张业栋和于璇姬进来了，端木缙说：“你们这是要搞什么玩意儿？！”张业栋说：“陈芸要你去她那屋说。”端木缙心下打了算盘，溜进那屋去。陈芸依旧插了门，要与之欢愉。端木缙说：“你为何要把这破事说知给他们？”陈芸说：“因为我得不到你。”端木缙说：“你何曾没得到我？”陈芸说：“我要得到你的心。”端木缙坐下，说：“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陈芸冷蔑地“哼”了一声，说：“你太天真了，我岂能只贪恋□□上的快乐？！”端木缙说：“那出尘的事你也不打算帮我了，对吗？”陈芸又奸笑一声，说：“我这么喜欢你，怎会任你去寻别人？实话告诉你，郑纹龙就是我介绍给她的，现在他们好的不得了，你别做梦她会再跟你了。”端木缙气笑了一声，说：“你何必说这瞎话来欺骗自己，作践我的智商？你以为我啥也不知道？你就轻信纹龙会背叛我？你若再这么无中生有挑拨离间，日后别说陪你上床，就是见面也没有可能！”说罢，便兀自回了自个屋去。推门见张业栋正在调情，方欲离去，张业栋开口道：“啥事呀这么快就说完了？”端木缙瞬间变了脸色，说：“真让你说准了，我一进去她就说：“我想你了，妈呀，掉了我一地鸡皮疙瘩！”于璇姬听罢，但见端木缙神色里流露出惘然，遂辨析了这话是拿来搪塞他们的，当下却又没法支开张业栋去询问个究竟，遂疑惑着回了屋去，欲从陈芸那里打听。端木缙见手机上，迟迟未得邢书宇回复，便与郑纹龙一则短信：晚上老地方见？片刻后郑纹龙回复：好！端木缙打开与于璇姬的聊天框，打出一行字来：晚上跟我出去吃饭吧。手却在发送上凝结住，终究仍是没约定她。
　　这与郑纹龙的老地方则是Gaylong的那家啤酒屋，端木缙依旧是提早去了独自坐喝。脑中便复回忆了七月二十六日晚上，端木缙于床戏后得知了张出尘的下落，然转念到与陈芸的暧昧关系，便没寄希望于她会真心帮自己牵线，脑中立即闪出与陈芸同校的邢书宇来。与此同时想到的是当日下午在东海，郑纹龙的那个毒誓。郑纹龙的毒誓并不是要与于璇姬断绝来往，而是这么说的：“郑纹龙永不做对不起端木缙的事。”话毕，二人又面朝大海拜把子以示情深。后郑纹龙又道出一句：“陈芸会帮你寻到张出尘。”端木缙追问一番，方知陈芸在看见张出尘照片的那日晚上，便对自己动了心。翌日竟就约郑纹龙出来，说要介绍给他一位美女，郑纹龙见面一问方知竟是张出尘。端木缙听罢，觉得陈芸的良苦用心可谓不择手段，然心下却略带一丝怀疑，嘴上说：“你见了出尘就没动心？”郑纹龙说：“这种绝代女子谁能不动心？我恐怕一辈子也见不着这么美的女孩。但我绝不会失去理智，对不起谁也不会对不起你的。”不想当晚回去，便发生了与陈芸的那些事。遂处理毕了小兔尸体后，与郑纹龙一则短信，要他将计就计，后装病一场，故弄玄虚掩埋小兔，实则让郑纹龙借此大作文章，进一步接近张出尘；待邢书宇亦插足了此事，便呈双管齐下一态，一是能快些寻了张出尘见面，另外，二人能暗自监督对方是否会图谋不轨，背后与张出尘往来。殊不知这背后往来者乃另有其人，此乃后话。却说昨日，端木缙得知张出尘并不想见他，今日便邀郑纹龙来，以求侧面接触，毕竟使唤郑纹龙要比使唤邢书宇更合适。
　　端木缙独饮毕了一杯啤酒，郑纹龙方至，说：“你怎么自己先喝起来了？”端木缙说：“借酒浇愁呗，坐着干等多没劲。”郑纹龙说：“举杯浇愁愁更愁啊。”端木缙说：“何出此言？”郑纹龙说：“你发短信说出尘不想见你，我觉得不是不想，而是她不敢相信你居然在新加坡。”端木缙笑笑，从口袋里取了一封信来，说：“我想到这一点了，你抽空把这个交给她。”郑纹龙收起信来，说：“有个不大好的消息，陈芸说对了，她真有个男朋友。”端木缙说：“那人叫什么？”郑纹龙说：“李靖。”端木缙回忆了，便觉得最初与张出尘相识的时候，打给她的那第一个电话里将自己错认成的李靖，昨日KTV里那个李靖和适才这个皆是同一个人，便说：“我无论如何要见她一面，就算无法再续前缘，做个普通朋友我也可以接受，但我无法忍受命运已经这般戏剧化了，却还不能见上一见。”郑纹龙就狂傲起来，说：“你太不了解女人了。”端木缙说：“你瞎咋呼啥？我知道你是个内行。”郑纹龙说：“她不见你恰恰是因为还深爱着你，但相爱却不能相处，所以别说再做普通朋友了，换我也绝对不如不再见面。”端木缙说：“怎么就相爱不能相处？”郑纹龙说：“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历史人物还不是比比皆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家里不赞成的，被逼着嫁娶了别人的，两地相隔太远，无法生活的，再有就是心理变态。”端木缙说：“你才心理变态！”郑纹龙说：“别打岔，不过依我对女人的理解来看，她很可能是已经承受不住对你无尽的思念，她心里知道不可能会与你相见了，更不可能与你再续前缘，但就在刚找到一个人来代替你的时候，你却真的出现了。你置换自己去想一想，一个女孩，岂能承受住这种巧合？这种对内心情感如此深层的折磨。你给我说过泰山上算的那卦，这么神的我还从未听说过。你想想，一个女孩想到这些，岂能理解这种天意？所以她根本就是忍痛割爱；不再见你，是想彻底了断自己的伤痛。”端木缙听罢，觉得很有些道理，沉吟一回，说：“她爸也一直没去过你家吗？”郑纹龙说：“去过一次。”端木缙惊出一声，说：“什么时候？竟然不告诉我！”郑纹龙说：“告诉你有个屁用！那天我出去了，等回到家他就已经走了。”端木缙说：“你觉得这父女相认了吗？”郑纹龙说：“当初不认，现在还怎么再认？认了要如何去解释？唉，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认什么？”端木缙听罢兀自道了一句：父女生活在一个城市，却不能在一起。郑纹龙说：“她妈要是骗她说给找了个后爸，这样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也不是没有可能，出尘不也没记得她爸的模样么。”端木缙说：“这算什么生活？生活在一起，孩子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是个什么感受？”郑纹龙说：“当初她妈没有说破，估计也是怕她接受不了，但一晃荡，张出尘长大了，就更没法告诉她了。”又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认也罢，能生活在一起就不错了。”端木缙说：“这还算个什么家庭？”郑纹龙听罢，心下生些伤来。端木缙看了那神色，便觉这话也刺激到了他。两个人各想着自己的事，便不言不语了一回。
　　端木缙兀自喝净一杯，说：“你还没给出尘提我吧？”郑纹龙喝着酒，冲他摆摆手。端木缙说：“要不那封信别给她了。”郑纹龙说：“怎么，你打算不见她了？”端木缙说：“她不想见，我也不想打扰她了。”郑纹龙说：“你们这般深情，怎能不去见一面？我会把她说通的，你得相信我的实力。”端木缙说：“说通了她就归你了。”郑纹龙说：“我就怕你怀疑这个。”二人皆笑了。
　　吃毕出得店来，端木缙在郑纹龙再三劝说下，决意还是先把信交给张出尘。嘱托毕了，郑纹龙想去开房寻乐子，端木缙说：“找小姐会死人的。”郑纹龙疑惑了，端木缙便道出合租房的那对恋人的悲惨事来。郑纹龙听罢不屑一顾，说：“还他娘有这种事？我还纳闷没敢问你家那屋为何整天锁着门。那你们竟然还不抓紧搬家，继续守着个阴魂住下去？”端木缙想了想，说：“那女的也可能没死，再说这不是托龙哥您找的地方嘛。”郑纹龙说：“你直说想让我再帮你寻处房子不就得了，何必拐这个弯？还找小姐会死人的，吓了我一跳！”端木缙说：“这是真事！”郑纹龙说：“你喊什么，我也没说个不信呀。”端木缙依旧死活不肯去。郑纹龙说：“不去算了，我也不去了，我找我老婆去。”端木缙说：“哪个老婆？”郑纹龙说：“哎呦我操！你就拿这点破事儿不放了，我被你管得这么严，除了文静雅哪还有别人？”端木缙说：“少给我装，你说实话，是不是又找过于璇姬？”郑纹龙说：“是她约的我好不好。”端木缙说：“那你这就是助纣为虐。”郑纹龙说：“你不说我都懒得再提这事，那天约我出来你猜她对我说了些什么？她说爱你爱得拔不出来了，还有什么爱你却没法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便宜都让你占了，要我来陪怨妇喝酒，她也太不拿我见外了！”端木缙听罢，笑笑没有言语。郑纹龙说：“我就纳闷了，你到底什么地方有这么大魅力，美女都拢你怀里去了，就不能给哥儿留几个？”端木缙手指了自己胸口，说：“正人君子人皆爱之。”郑纹龙说：“呸！”端木缙说：“那你何必再给她买衣服？”郑纹龙说：“你这都听谁说的？！我还给她买个屁啊！”端木缙说：“那日我发现于璇姬衣柜又多了两件名牌，不是你买的？”郑纹龙听罢，张狂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她不是盏省油的灯，这才几天就又出墙了？！那边挂着张业栋，嘴里说喜欢你，外边还不知道搞了几个。”不待郑纹龙说完，端木缙说：“行了行了，别咬着不松口了。”郑纹龙就急了，说：“到底是谁咬着不松口了？你说我哪件事说错了？哪件事又对不起过谁？泡几个妞还不算是屁大的一点儿事儿吗？你要再说个没完，我也绝对不再管你和张出尘的事，免得咱俩之间再闹误会！”端木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心下对郑纹龙生了内疚来，想是呀，他有什么错呢？可错的莫非是自己吗？便回忆起于璇姬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皆是煽情的谎言。这么想过，便复去揣摩郑纹龙方才的话，心里禁不住一惊：莫非这也是于璇姬支的招？！让郑纹龙说这些话来掩盖你们仍在往来，继而要我打消对你们的猜忌？！兀自惊异一回，听郑纹龙说：“别替人担忧了，谁还不能受点挫折？就让那愣子醒悟一次吧。”端木缙看了郑纹龙一眼，想说什么，什么却也没说，因为适才的推理虽然合理，但是缺乏证据，而且，似乎也永远不会有证据了。另外，郑纹龙帮了自己这么多忙，我凭什么再去不停地指责人家？张业栋的的确确是个愣子，也对自己没有过什么帮助，我为什么要这般护着他？
　　二人沉默至地铁站，郑纹龙分手去了学校宿舍找文静雅。端木缙便立在原地，重温了一回这些事，思绪便又涉及到as one——不久前尚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如今虽依旧同居在一起，然心却早已分至地球的两极。盖因有了各自的爱情，友谊便薄若蝉翼，可那爱情也不是高尚的。转念又想了文静雅，本是最好的异性朋友，然如今一提及此人，脑中便闪些憎恶来：自从她和郑纹龙好上，人性便消失了一半。乘了地铁，一路上，端木缙便又从文静雅想到覃童心，亦想到和她诸多的关系上的变化。方进得家门，郑纹龙却打来电话，慌慌张张地在电话里喊：“抓紧来学校宿舍一趟，童心想不开要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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