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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后
第一章
“嗨…是,我是……什么时候的事?……哦,知道了……谢谢。再见。”
从没想过一个人默默死去的感觉。象一些老人,在家中死去好久,直到尸体发臭了,邻居才发觉,哦,隔壁的老人家已经默默地死去。
推开街角电话亭的玻璃门,夜正深沉。
很久没追忆过去。感觉上,那似乎是很遥远的日子。仔细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离我而去的?很久了吧,久到我都忘记你的模样。
接到电话,说飞机失事,你的尸体在飞机残骸中找到。我很诧异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反应。
就象听一个陌生人的死去,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只有淡淡的惋惜,和几声咋呼。
戴上连衣帽,走过夜市的霓虹灯。街旁,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微笑着拉客。那光裸的大腿,象是一堆白生生的腐肉。
来这个城市,已经十年。就算再过一个十年,我也一样的感觉:我是个异乡客。就像无根的浮萍。
走过一面橱窗,看倒映出的自己,十年的岁月似乎没有在我身上留下痕迹。这张脸,看上去还是稚嫩得,近似高中生。
我摸摸光滑的下巴,在想,是不是要蓄须才会更男性气概一点?
19时19分19秒,推开1号店店门进去的时刻。想这个时候,你已经被火化了吧。
“嗨!三哥!来啦!”
“嗯。”
我走进后台,开始换衣服。
再过又一个礼拜,你的骨灰就会被送来给我。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么,还是说,你更希望陪着我?
无能的人借权势包装自己,却还是遮掩不了虚弱的内里。
曾经的我,不懂这句话。只一味向往着,去攀登得更高。一直想站到制高点,想知道一览众山小的滋味。
“真是可笑啊。”我的动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换衣。
黑白两色的侍者服,干净利落,很漂亮。
如今的我,过上昼伏夜出的生活。就想潜伏在下水道里的肮脏的老鼠,不想被过街喊打,见不得光亮,只能卑微地靠卑微的方式讨生活。
这是算什么?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是否沾染了肉眼看不见的血污?一如十年前我奋力攀登时,被我踩下的一个又一个人,摔下高楼的血污?
再也负担不起这份沉重,但我却仍苟活着。可你却告诉我,你已先行离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这算什么?
“三哥?还没好吗?快!开始啦!”
“嗯,来了。”
对着镜子,将额前的发丝捋到后面。架上没有镜片的黑框眼镜,捋平衣角的皱起,挺直腰杆,推门出去。
下一秒,灯光交错。
小哥,真是不可原谅啊。你明明知道我是无论怎样也绝不会主动选择死亡的人。现在,我想追随你的身影,但,又如何是好?
“欢迎来到goth顶级夜场——”
一阵剧烈的机车轰鸣而过的混音,眼前看不太清的人群,波浪般的尖叫。
小哥,小哥……
“我们的DJ——兰诺!”
小哥,你能看得到的吧。
虽然□□已成灰,但灵魂还飘荡在某处,默默地看着我吧?
我是这样一厢情愿地相信着这一点。
假装你还没有离去,假装你一如十年前只追逐我的身影。
从夜场下班回家,又是一个空气干燥而凉爽的早晨。
小哥,你如果此刻正跟在我身后该多好。
公园湖边的垂柳,美人般地对着倒影梳妆。林间晨练的老人,小孩,夫妻,陌生的人的幸福的笑脸。
晨光温柔地穿过树间,那空气中翩飞的尘埃,在道道金光下,现身。
你也能看到我所见的吧,如果你的灵魂在我左右的话。
路过早点摊,买了份早点。些微的油星,没有胃口,却还是,慢慢地一点点塞进嘴里咽下。
小哥,我累了。我是真的累了。
上了居民楼,掏出钥匙,打开门。
但我现在已不会哭泣。都过了那个年纪啊。
走过门口的等身镜。
你看,这个镜子里的三,已经有了皱纹是不是?
你呢?你死去的时候,是否是一副保养得当的精干样?
这十年,有没有人一如当初你爱我般地爱着你?
趿鞋进屋,倦极的身体,疲倒在床上。一身的臭汗。
为什么等到我可以回应你的感情的时候,你不在了?
“三,三——”
谁在叫我?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出现在我面前。
“三,我要走了。时间不多了,别插话,你听我说。”
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听着。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最真实的。二十年前,我从未来来,重生在十三岁的我的身上。因为未了的心愿,我对你的用心,你也看得见。听见你的心声,我很后悔,十年前误会你了。这一世,又错过你。我不甘心。听着,我求神再让我重生一次。但一个身体无法承受第二次的重生,所以我将回到过去,但不是我自己。我不知道我会重生为谁,也害怕重生后忘记你,更担心我们相见不相识。所以,求你,去寻找我!求你!请一定要找到我!我爱你,三!”
话音落后,这眼前模糊不清的身影,渐渐消失。如同烟雾。
猛然惊醒。眼前映入低矮的白色天花板。窗外一团混沌的黑暗,已然夜晚。这一睡,竟是一天。
我慢慢地直起身。梦中的一切仍记忆尤深。这是真实的么?小哥说的一切是真实的么?还是说,一切,只是我的臆想?
太过匪夷所思的梦。
桌上,早点还放在那,没有吃完。
草草几口包下已经冷了的早点充当晚餐,拎起外套出了门。
到达夜场时,时间正好。
“三哥,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又没吃饭?”
阿来伸头看我。
“调你的酒吧。我没事。”
这个工作还是他介绍给我的,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
小哥,那个梦我可以相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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