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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探
上香回来,我去郎中处拿了药,郎中早已认识我,摇头晃脑地叹气。快要到家时,看见一个小男孩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身影。我掀开帘子走进屋去,发现晏秦郎正在收拾笔墨。
“你能站起来了?”我惊喜地说,又疑惑道:“你在写什么?”
晏秦郎想要开口,先咳嗽了五六声,喝了一杯热茶才慢慢说:“是邻居家的小孩子,说是要给外地的姐姐写信,央求了我半天,我便替他写了。”
我心疼的扶着他坐下,从怀中拿出一包糕点来:“今天我去上香,遇见了颜国师的夫人,就住在山上的云中山庄,国师夫人的母亲就是常贵妃,我可是把贵妃的心腹颜九给做掉了,要不要避一避她?”
晏秦郎拿出一块糕点小小咬了一口,称赞道:“很甜。”他皱眉想了一会儿:“说起常贵妃和她的女儿,还有一桩荒唐事。”
我将衣服披在他肩上,看到他今天精神格外好,便作出好奇的神色,催促他讲。
“几年前,云崇帝——那时还是姚国的太子——在围猎时失踪了,过了几个月再出现在世人面前,身边就跟了这对母女,当时人人以为云崇帝爱上了那个女孩儿的好颜色,赐给她府邸,又日日去她处玩乐,可谁知云崇帝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母亲接到宫中,一举封为贵妃,荣宠不衰直至今天。”
我吃惊的睁大了嘴巴:“这,这个常贵妃今年有多大年纪?”
晏秦郎被我逗乐了,他摸摸我的脸:“云崇帝应该是与那女儿一般年纪,常贵妃也许比他大二十多岁吧。因为这事,远京很是轰动了一番,云崇帝后来将那女儿赐给当时还不是国师的颜一,渐渐才没人闲话。但云崇帝宫中这些年只专宠常贵妃一人,而贵妃却一直无子,宗室之中有很多人不满。”
我乐呵呵的听着,夸奖道:“你懂得真多。”
“在三教九流中讨生活,不耳聪目明些怎么伺候得好贵人呢?”晏秦郎提起旧时经历,也没了往日的讳莫如深,反而颇有兴味地说:“哪天你闲了,我给你唱一曲天香引,这是我最爱的一支曲子。”
“为何最爱?”我歪着头笑了,“不如你教我吧,我们一起卖艺去,正是一个夫妻班,你当小旦、我作小生,你描眉点翠、我挑担打水,你唱戏来我收钱。”说着站起身来,拱肩缩背作出江湖卖艺人的样子:“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晏秦郎笑看着,嘴中哼出一曲:“问西湖昔日如何?朝也笙歌,暮也笙歌。问西湖今日如何?朝也干戈,暮也干戈……”
我忍不住打断:“你可从来没叫我西湖过,我以为你厌弃这个名字。”
“这是怀错给你的名字,”他毫不在意地提起怀错,“我不愿随他的意思叫你。”
然而我却没有那么容易释怀,脸上的笑意一收:“提他有什么意思,休要再提。”
晏秦郎试探着问:“那颜十一呢?可以提他吗?”他故意不去看我的神情,自顾自地说:“怀错这个人,心机深沉,你在他手上总是吃亏,不如颜十一,他待你从来都是光明磊落。”
刚才室内笑意融融的气氛消失了,我板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晏秦郎却摇摇头,自己仰头倒在炕上,拿被子蒙了脸:“你知道天香引的最后一句是什么吗?”他一字一句说出来:“光景蹉跎,人物消磨,昔日西湖,今日南柯……”
晏秦郎自那日之后,变得沉默寡言,半夜里吐了几次鲜血,渐渐的连郎中也不肯再来,罗三娘矗立在门外,话里话外都是催着搬家。我眼睁睁看着晏秦郎瘦成一把骨头,任谁见到他此时的模样,也认不出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艳情郎”。
郎中悄悄告诉我,他是五脏六腑都受了伤,拖这么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我整日坐在他身边,轻轻哼唱天香引。罗三娘再也忍不住,冲进屋里来,怒气冲冲道:“白娘子,你今天就马上搬走!有时间在这里发呆,还不如早早准备后事!”她低头看了晏秦郎一眼:“都不成人样了,哪怕是颜国师亲自施法,也救不了他了!”
我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一丝光,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问:“颜国师施法可以救他吗?”
罗三娘吓了一跳,边说边退:“我说的是施法也救不了他!”
可是越想越有可能,颜九能捕捉游魂野鬼炼化成巫傀以供驱使,也许颜家人真有什么法子可以治好晏秦郎!
只是我先前杀了颜九,现在想要去求颜家人帮忙,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个主意在我心头越烧越旺,忽然想起云中山庄的国师夫人,我可以先想方设法接近她,也许可以挟持她来要挟颜国师去给晏秦郎治病,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跑到隔壁罗三娘屋里。
罗三娘见了我,双目竖立:“你还没走吗!我——啊!你怎么有刀!”
我撕掉往日的柔顺伪装,将刀在她脖子上比划了两下:“罗三娘,我这几天有事要出门,我夫君托付给你照管,若是他有什么不妥,我就先杀了你儿子全家!再烧了你的成衣铺,最后再狠狠折磨你,你可听好了,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要日日夜夜守在他身边,他若是出了差池,我就拿你一家练刀!”
罗三娘两股战战,抱着头闭着眼:“我会做的、我会做的,不敢了、不敢了!”
事不宜迟,我趁着夜色悄悄潜入云中山庄,可是在庄内逛了一圈,除了下人住处有人外,其他房间一概无人。
难道国师夫人回远京了?我算算远京的来往路程,急得咬破了嘴唇——太久了,怎么来得及!晏秦郎怎么等得及!
茫然四顾,远处似有光亮一闪,我凝神看了一会儿,旧塔的轮廓渐渐浮现出来——塔的最顶层,一点光亮飘忽不定。我想起罗三娘的话,这塔是颜家人盖的塔,那能进入旧塔的人,大概也是颜家人吧。
我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沿着小路奔到塔下,但是到了距离塔五十米远的地方,我停住了脚。周围一片寂静黑暗,连鸟兽之声都没有,安静得不正常。
难道是诱我深入的陷阱吗?我抬头看着塔顶的灯光,忽明忽暗似乎是在召唤我。
拿出鞭子,飞身隐入离塔最近的树冠中。太黑了,我用力睁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塔的入口好像被笼罩在黑洞中,与山林隔离。
隔离?我摇了摇脑袋,想起了颜九的法术——他将客栈与外面街道隔离开,是为了方便神不知鬼不觉杀死怀错三人。
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因为知道塔中必然是颜家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想要冲过去,却忽然“看到”了两团白雾,白雾渐渐拉长成人形,塔的入口形状也显现出来。
我依然闭着眼睛,脑中一片混乱:我睁眼看不到的东西,闭着眼睛竟然能看到,这是什么道理?
且不管了!
我闭眼跳下树,径直向入口走去。那两团人形白雾迅速飘了过来,却在我面前一米处犹犹豫豫不敢靠近。我斗胆睁开一只眼睛,心中狂喜:这白雾不是别的,正是颜家巫傀!
当即扬鞭横扫过去,将巫傀拦腰打散。巫傀在远处又凝聚成人形,却再不敢靠近。
我心想,这巫傀算是什么东西,中看不中用的,不由对颜家人轻蔑了几分,胆子也肥大了许多,便加紧脚步走进塔中。
塔里依旧是一片黑幽幽,但这黑暗只是单纯因为没有光照,待我眼睛适应了以后,也不觉得害怕。塔中有一个螺旋而上的石梯,我走一步停一步,到了大概六七层时,听见头顶传来模模糊糊的人声,于是蹑手蹑脚越发小心。又走了一层,声音清晰可辨,我不敢前进,蹲在石梯上侧耳倾听。
听了好一会儿才面红耳赤的反应过来,上面有一对男女在做生命大和谐的事情。我简直气得要吐血,恨不得冲进去打散这对野鸳鸯。
正怒火中烧失去理智,上面忽然传来了一句:“嫂嫂啊,大哥他自从当了国师以后,可曾这样疼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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