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春.秋

　　她一走进门就看到了南宫月。

　　这里本已有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可是他们这种人是入不了她的眼的，因为他们不配。
　　所以虽然南宫月坐的地方离大门很远，但她走进来的时候，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她第一眼看到他时，那人正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独自饮酒。

　　举杯、仰首、一饮而尽。

　　啊，他饮酒的风姿好潇洒！

　　她这样想着，倒是把刚才驰骋在路上时那一肚子的怨气给全忘光了。

　　这一路上青山如黛，天色渐暗，雪意也愈发地浓了起来。
　　除夕的前一天，雪犹未降，但寒冷得彻骨，每呵出一口气都在空气里凝成一团白雾。她策马涉过洛川浅水，忽见这一处昏暗的灯火，伴着袅袅而生的炊烟，竟让离家不久的她升起了一种回家的感觉。想起这几日连日冒雪奔波，马儿早就疲累不堪，自己又何曾受过这种劳苦，越发地觉得委屈不已，泫然欲泣。
　　——都怨那个死阿月、臭阿月、烂阿月！
　　——本小姐再也不要看见你啦！你还是去死好了！过了今晚我就回家，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她那一刻已然下定了决心，在这个酒肆里过一夜，然后就回家。
　　可是她甫一推开酒肆的门，就看见了那一个少年男子，在喧闹嘈杂的酒肆里静坐，很文静的那种静。许是静如处子指的就是他这样的人。见着了这样的他，她纠结的心情居然也跟着他变得宁静起来。

　　这在别人眼中又是一番光景。
　　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只听忽听得马蹄声响，一骑马急奔而至，停在酒肆门口。接着就是一阵夹着细雪的冷风忽至，竟把大家的酒意吹醒了七八分，纷纷抬头看向门口，就见那一团红色立在门口处，仿若冬天里的一把火。
　　这个地方没有名字，就在洛水边上不远处，后面是青黛色的连绵小山，村子里住着农民、猎人和土匪以及来俩往往的过客。他们这些人，也正是农民、猎人、土匪和过客。

　　但现在这地方竟来了一个这样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穿红色的锦缎皮袄，配着颈子上翠绿的夜明珠，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特别高贵华丽。正值十八九岁的青春年纪，肤若浴乳，杏脸桃腮，双眼明亮，容颜娇艳欲滴。
　　每个人的眼睛都直了。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男人，却实在没见过这种女人。
　　在这种地方看到这样的可人儿，就好像看见黑煤堆里开出了一朵红玫瑰！

　　这时际，这会儿，所有人都有些恍惚。

　　她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自小她就被周围的人宠着，放在掌心里捧着，见着自己的男人总是对自己呵护不已、奉承万般。她可以说是一向被疼坏了，也娇纵惯了。可是她最喜欢的那个人，却总是对她爱理不理、冷言冷语，还时常说出一些很刻薄的话，甚至拿她开玩笑。
　　是以她虽然性格开朗爽快，还是会时常感受到丝丝莫名的哀愁。
　　更多的时候，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简直没当她是个人。
　　一如现在。
　　当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在这美丽少女身上的时候，那个叫做南宫月的少年依然静静地坐在他的桌上静静地饮酒，仿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阿月总是这副冷漠高傲的鬼样子，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奇怪的是她自己。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介意他的冷漠态度和不告而别的，她曾经想过，自己如果再见到他，一定会上去狠狠扇他两个耳刮子！但是再见到他的这一刻，她却只感到欣喜。
　　她奇怪的不是自己喜欢他，而是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恨他。
　　在这喧闹嘈杂的酒肆里，她看到了那个文静的少年，一向娇纵任性的她，居然心里变得特别的温柔起来。

　　“姑娘是来吃饭的，还是住宿的？”小二笑着跑到她面前，一双溜溜的眼珠热情过分地上下打量着她，“对不住姑娘，小店早已住得满满的，委实腾不出地方来啦。如……”
　　“啊，没关系。我跟他住一间好了。”她头也不回头朝南宫月所坐的桌子一指，笑容烂漫。
　　小二刚想说请她住自己的房间的，硬生生地被她堵了回去，情不自禁地朝少女所指的地方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大家都在和他一样张望。

　　大家这才注意到那角落里安静地独坐的少年。
　　他有一双笔直的长腿，眉眼俊秀锐利，脸颊瘦削得像只锥子。
　　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会被淹没在人海里的出众人物，怎么会到现在才被他们注意到？
　　他又是如何做到堂而皇之地端坐许久而不被发觉？
　　他到底只是一个路人还是……

　　小二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安的心情，他或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眼前这个明艳的少女，他喜欢上了她。虽然，她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的从来都不是他。
　　他顺着她偷瞄的目光看去，那少年却没有把少女放在眼里。
　　他还注意到，那少年纤瘦的腰畔系着一个长形的包袱。
　　他一看就知道：那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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