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渺

　　三、

　　‘望尽山’的名字传闻是由翻云城的拓荒先人留下来的，顾名思义，‘一眼望尽’。事实上这名字起得并不算贴切，望尽山确切的说也应该称为望尽山脉，这条山脉极其巨大，山脉逶迤、连绵不绝、山中更是深藏各种奇花珍药、灵异妖兽，灵气逼人。由空中望去，宛若一条身躯庞大的上古巨兽，闭目横卧于此。
　　如若真只是‘一眼望尽’的小山，三清宗又怎会将门派立于此处？

　　此时，通往三清宗山门的万阶石梯上，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快速在山间飞跃着。
　　此人正是叶复暄，此时他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色道袍，头上还整齐地梳了个发髻，双目微闭，手掐法诀，正迎风而上，长发飞动，加上修炼灵气之后洗涤了体内的污浊，周身气质也多了几分出尘，看去还真颇有仙风道骨的模样。

　　万阶石梯转眼已走到了尽头，叶复暄睁眼一望，却见前方云烟缭绕，雾气腾腾，已是到了尽头了。
　　他知这是三清宗护山大阵的作用，为防凡人胡乱闯入和外敌入侵，才以幻象来迷惑，如若贸然闯入，定会入了里面九九八十一道幻阵，没人放出的话，便会生生被困死在里面。
　　思索了下，叶复暄拿出那块青色的令牌，按着《基础修炼法门》上的方法，往里输入了一道灵气，只见青光一闪，眼前云雾忽的一变，叶复暄微惊，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站在一道巨大的石门前。

　　“前方师弟是何人，报上名来。”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蓦地落入叶复暄耳中，叶复暄赶忙行了一个拱手礼。
　　“木灵峰二十代弟子，叶复生拜见师兄。”
　　“噢？是新入的师弟？此时怎的不好好在山中修炼…”只听‘轰隆隆’几声，石门前的禁制被打开，走出一位面目严肃的师兄，看了叶复暄几眼，才讶然地点点头。
　　“原来已是炼气期四层了啊，资质倒是不错。”
　　“见过师兄。”
　　“好了，回去吧，记得好生修炼。”
　　这守门弟子见叶复暄礼让有加，也不再刁难，放声便要让其通过山门。
　　“谢师…”
　　“咿？这不是复生师弟吗？”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却忽然响起，一个瘦骨如柴的修士从门内走了出来，鼓着那双不算大的眼睛，装模作样的看了叶复暄一眼，脸上挂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关切神色。
　　“你外出多日未归，今日碧霞堂方发下处罚来，师兄还以为你有什么意外哩，未想到你吉人天相，竟然平安归来了，师兄我总算是放心了……”
　　这修士开口闭口都是关心叶复生的安危，可是却又隐隐透着希望他多出点事的的意味来，叶复暄心下立时有了分辨，暗暗记下那修士的脸，日后或许可从他身上查出杀害叶复生那仇家的一些线索来。
　　叶复暄还未答话，那守门弟子已看向了他。
　　“怎么？原来师弟是受了罚的？”
　　“噢，是这样的，小弟前些日子出去磨练，却未想到在路上被只恶狗给缠住了，那恶狗端得凶残，小弟费了些功夫才将其摆脱，却不知误了回宗的时间。处罚这事，小弟也是今日才知。”叶复暄淡淡地说道，语气虽轻，但态度却极为诚恳。
　　“原来如此，那师弟还真是走了霉运。既然这里有碧霞堂的弟子，你就跟着回去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叶复暄的说辞，守门弟子对这事倒也没有过多追究，看到那瘦黄修士戴的正是碧霞堂地牌子，便顺势说道。
　　“是，师兄。”瘦黄修士闻言一喜。
　　叶复暄知这瘦道士来押他定是没安好心，只是守门弟子已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立即心思流转，开始思索着等会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青衣道袍的中年修士正好从门前路过，听了他们的对话后，身形一转，忽又折了回来，不由分说地就伸手将叶复暄抓住。
　　“你是不是碧霞堂受罚弟子啊？”
　　叶复暄一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而旁边的守门弟子和瘦修士一看到中年修士，皆都脸色一变，赶忙弯身行起礼来。
　　“见过张长老。”
　　“见过张长老。”

　　“你，他是不是你们碧霞堂的受罚弟子？”看叶复暄呆愣愣的没有反应，中年修士就转过头，指着那瘦修士喝问道。
　　“回长老……确是，我正要把他带去碧霞堂…”
　　“不用了。”中年修士不耐烦地挥挥手，“这弟子我正好有用处，反正…也算是处罚罢，你回去知会刘执事一声，就说这弟子我带走了。”
　　说罢，未等瘦修士回话，就一拍储物袋，祭出飞剑，将叶复暄往剑上一拉，御起剑光迅速升空而去。
　　只余下瘦修士不知所措地望着那一抹光点，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

　　飞剑飞了一会儿，最终在一处偏僻的山峰上落下，中年修士转头看了一眼在空中被罡风折磨得脸色发白的叶复暄，‘嘿嘿’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扔给了叶复暄。
　　“小子，便宜你了。”
　　说罢，也不再管叶复暄，径直往峰上走去。

　　叶复暄吞下药丸后，就感到胸口涌起一股热流，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处，不过片刻便将他体内被罡风侵袭所积下的寒气给驱除了个干干净净，一时间通体清爽，无比舒畅。
　　暗暗叹了下这药丸的神奇，叶复暄抬头一看，中年修士已走出了不远，当下不敢怠慢，运起灵气，加快身形，赶紧追了上去。
　　看到那少年弟子迅速追了上来，中年修士略带赞赏地点点头，脚下的灵纵术也跟着放慢了下来。
　　“张长老，冒昧问下，不知弟子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沉吟了下，叶复暄还是将这问题问了出来，纵使这张长老没有害他之心，但若是让他去做些从未做过之事，要是因不熟悉而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哦，无妨，其实是万雷峰的执剑长老处缺人手，我只是承命领些弟子过去罢了…”中年修士笑笑，不以为意地说道。
　　叶复暄听了却是疑窦顿生，执剑长老处到底是缺什么人手非要用他这样的受罚弟子？
　　莫非……是要拿他来试剑？
　　心内一惊，叶复暄只觉得自从入了这三清宗后自己真是波折不断，事事看似柳暗花明却又暗藏危险，难道这三清宗来错了？
　　看身后的少年弟子并未再开口询问下去后，中年修士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总之…都是些简单的工作，等到了万雷峰大殿，会有人教你怎么做的。”
　　中年修士说完，便不再开口说话。领着叶复暄再走了一会儿，终是来到了一座巍峨大气的玉石殿前。
　　那中年修士匆匆通报了一声后，便转身拍屁股走人了，居然就这样将叶复暄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了那大殿门口，不知怎么的，看他那掏飞剑掏得手抖的的样子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叶复暄皱了皱眉，但现在骑虎难下，他只得面色沉静地往前走了一步，恭敬地朝殿门行了一礼。
　　“木灵峰弟子叶复生奉命来万雷峰，听候执剑长老差遣。”
　　那沉沉的殿门依旧毫无动静，也未见打开，叶复暄无奈，只得运了灵气，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又喊了几次。

　　在第五遍的时候，大殿的门终是懒懒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叶复暄松了口气，望了一下大门，发现无人来接，便在心中留了个心眼儿，自己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你便是新来的弟子？”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的在叶复暄身后响起，叶复暄一惊，转身望去，却见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俊美少年正站在门柱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见过…”
　　“不必了，跟我来。”白衣少年似是极不喜这些礼节，挥手打断了他的客套话，转头便往内院走去。
　　叶复暄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

　　万雷殿内和殿外倒是截然不同，那殿门如此气势恢宏，殿内却显得太过朴素了，而且冷冷清清，叶复暄跟着白衣少年走了许久，也没见到有什么其他人，只偶尔有几只灵兽从旁掠过，但转瞬就没了踪影。
　　又走了一段，前方出现了个小小的灵药园，白衣少年将他带了进去，却在门口却停了下来。
　　“你在这等着，我去通知长老。”少年声音稚嫩，听起来悦耳非常，只是木着一张脸，显得整个人只像个玉雕一般，徒有皮囊，毫无生气。
　　“有劳师兄。”
　　话音刚落，就见少年身形一晃，竟是只留了个残影，便在园中消失了。
　　趁这空隙，叶复暄仔细观察了下这药园，发现园中药草并不多，只有门边的土地里圈养了几株，形如玉石，叶上晶光闪闪，也不知是什么药材。
　　没过多久，白衣少年又鬼魅般地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唤来叶复暄，带着他往园后走去。

　　左转右绕了好久，叶复暄只觉前方忽然豁然开朗，人还未到，就有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忍不住吸了几口，竟然让他体内的灵气壮大了不少。

　　叶复暄暗暗吃惊，没想到这灵药竟然有这番奇效。

　　“回长老，人带到了。”前面的白衣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叶复暄抬头往前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色道袍的身影正坐在药圃之中背对他们，左手提了个酒葫芦，右手拿着浇灌药草用的玉壶微微摆动，不知在干什么。

　　紫色身影听闻，拿着玉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微微转了下头，只听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带他下去吧，你知道该教什么，无事不要来打扰我。”

　　说罢回过了头，不再理叶复暄二人。

　　白衣少年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形，他转身对叶复暄说了声‘跟我来’，便熟络地往后园左边的小木屋走去。
　　叶复暄也懒得多想这万雷殿的怪异种种，只要没有危险，只要能让他找出那杀害弟弟的仇人，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是要待下去的。

　　后来经过白衣少年一番解释，叶复暄总算明白了他在万雷殿到底需要做什么，却真如那中年修士所说那样很简单：只要照看好这灵药园的药草就行了，也没有什么重活危险活。虽然照看灵药也不简单，但却真的比叶复暄原先想的‘试剑’那样要让人轻松多了。
　　从白衣少年口中还得知，他叫‘白英’，是万雷殿内的童子，这万雷殿一共就两个人，他和执剑长老，如今加上叶复暄，便变成了三个人。
　　叶复暄也没问为什么堂堂执剑长老不去门派内多调些人手过来，他觉得每个人都有些怪癖和秘密的，只要不和他有关，他也乐得置身事外。
　　之后那栋小木屋便成了叶复暄今后在万雷殿内的修行之所。虽然设施简陋，只有一个蒲团、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但叶复暄已觉足够，欣然地住了下来。
　　待白英走后，叶复暄就着蒲团盘膝一坐，开始闭目整理着今日的所有信息来，在他现在完全不清楚仇人的情况下，一丝一毫的线索对他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另外，他还要好好复习一下三清宗的一些规矩，不至以以后再遇到突发状况而无法应对。

　　至于报仇，叶复暄知自己现在还没有实力，只能先这样一步一步来，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参与杀害自己弟弟的人，杀一个人很容易，杀无数个人，就必须要慢慢来…

　　他知道，从下了这个决定开始，他未来的道路将会充满无数坎坷、无数凶险，所以他必须学会冷酷，学会更加冷静。只有冷酷才能心无旁骛，只有冷静，才能在危险中生存下来……

　　想到这里，叶复暄慢慢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许久，当他再睁开眼时，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中已少了很多东西。

　　门外。

　　“如何？”紫衣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药园外，饮了口手中的灵酒，心不在焉地问道。
　　这弟子看起来倒是循规蹈矩，没问什么越矩的问题。”白英垂着手，恭敬地回道。
　　“嗯，你看着办罢，若是有什么不对劲，杀了便是。”紫衣身影淡淡地说道，言罢，酒葫芦往腰间扣牢，拎着玉壶慢悠悠地离开了灵药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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