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梦魇

作者:刘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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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美梦魇


      2012年5月12日,在海关办完事,子衿直接坐上了回去的巴士,未作一丝停留。
      天气闷热,巴士里开着空调也不解乏闷,扭头无视邻座两人过分亲密的动作,子衿倚在玻璃上漠然凝视窗外飞逝而过的山峦和丘陵。
      这年头好白菜都让猪拱了,那孩子这么厚的嘴唇,这么泡的眼皮,这么肉的鼻子,这小姑娘怎么还能无视一样的跟他在嘴里争氧呢?这男人先天优势缺乏也就算了,怎么后天气质也一并空白了呢?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把手伸进小姑娘衣服里去了!
      太没素质了!太挫太寒碜了!太瞎了!太不矜持了!宁缺勿滥啊!子衿一边在心里批判这事伤风败俗,一边忍不住无聊又八卦的行注目礼,丝毫不记得非礼勿视也是淑女守则之一。
      从市里到县城巴士要走两个半小时,少不少的也算个长途了,往日里巴士上播放个影片,或者爱情片或者动作片,子衿闲看着就到家了,今天倒好,现场直播爱情动作片,子衿一会就看腻了,倚在玻璃上睡着了。

      旁人总觉得做梦是一件时有时无甚至可遇不可求的事,偶尔的做了个清晰的梦便要兴高采烈郑而重之的周公解梦一把。子衿在办公室常帮那群阿姨们在网上周公,可是她自己却从未周公过,主要不是无梦可解,而是有觉必梦,连桌子上打个盹都会做个有头有尾的微型梦来,几千个日夜,日夜如此,做梦对她而言就好比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谁还会巴巴的去问问太阳为什么会升起?
      这次短暂的睡眠自然也少不了梦溜进来,模糊繁杂的就像这个烦闷的午后,以至于醒来还有些茫然和朦胧,眼珠子好像蒙了一层灰一样生涩僵硬,以至于看着周围只觉得有些陌生的怪异。早上走的时候那边似乎没有大楼,这边的门面也没这么鲜亮,连车站边小卖部的女孩子换了衣服也仿佛成熟了不少。
      诡异的不同还是忽略了的正常变化?短暂的思量,子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下了车坐在车站外边的椅子上眨着眼给爸妈打电话,懒懒的等迷糊劲过去。
      “妈,我回来了,家里有西瓜没,我回家抱个回去。”
      “你回家来了?你爸我们都不在家啊这会,今晚在家吃饭吗?”
      “我不在家吃饭去哪儿吃啊!你们去哪儿了?”
      “我跟你爸在五显庙买金鱼,家里有西瓜,冰镇着,你下班来吃。”
      “什么下班来吃!我今儿去市里办事了没上班!早上走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算了算了,困死了,我先回去,你们早点回来。”
      子衿啪的挂了电话,心里的烦闷变成了无名火,似乎是因为老妈太迷糊,又似乎只是因为“来吃”这个字刺伤了她。
      她今年23了,家里一直催着,每周的相亲,越见越疲,见的多了开始有闲言说都是她太挑,天知道其实她什么要求也没限定的,只是一个个的见了总是没感觉,即便是答应了交往也没几天就散了,总是一个原因:人家感觉的出她没投入感情。
      爸妈为她的事愁眉不展,她也因此生了一肚子的气,为什么非要赶我似的催着我结婚呢!妈妈说:没人赶你走,你结婚了也可以随时回来。
      回来,回来!明显的就是当做外人,请你来但是你来时要敲门,带着钥匙但是不可以想开就开,也不可以来了就不走不回去。
      子衿固执而且不讲理,抓着这个伤心的词不放,到底惹得父母伤心,她也伤心。

      挂了电话,子衿走到太阳底下等出租车,一个长长的影子慢慢走过来将她罩在阴凉里。这是一个体型优美诱人的身影,宽肩窄腰,余光里是米白衬衫,飘过来的风有薄荷香。子衿有些紧张,小心的站直,用余光去瞄一眼。
      男人的眼镜后有一双深邃的眸子,笑容干净清醇,像一杯好茶,不用品尝闻一闻就有心动的感觉。
      他一定是别人的了。子衿低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看到一枚闪闪的戒指,意料之中幻想之外,他是别人的了,子衿撇撇嘴,大大方方的看了他一眼。
      男人还是带着笑,还是看着她,然后伸手来接她的包:“回来了,累不累?车在那边,我们回家吧!”

      “嗯?!”子衿没反应过来,给他握住了手指才惊醒挣开,“哎,认错人了!”
      “认错人?”男人宠溺的一笑,“我自己的老婆我会认错?”
      “喂喂!”子衿一边挣开,一边往四周看,“别开玩笑了,这里又不是美国,你们去逗别人吧!”
      “别闹了,子衿。”男人无奈的握住她推搡的手掌,好脾气的说:“你今天出差不困了吗?快点回家吧,接了你我还要去接团团呢!”
      被叫出了名字,子衿本来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有点僵了:“你怎么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男人无语,周围有人好奇的看过来,子衿用力挣开,退开几步很严肃的看着他:“我不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哦,你是谁的男朋友?是不是小葵?你告诉她,我生气了。好了,你去接团团吧,我走了。”
      男人却哈哈笑起来:“子衿,你露馅了!不记得老公,只记得女儿,真是偏心呢!”
      子衿又往后退了一步:“啊,啊,你猜到了?好吧,你去开车,我在这儿等你。”
      男人宠溺的看着她,子衿嗔怪:“快去快去!”
      男人转身去了,蜂腰长腿在夏天缭乱的人群中依然挺拔显眼,看着他在一辆银色的车前停下,子衿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连声催促绝尘而去。
      蛮好的一个男人……子衿一边擦汗一边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可惜是个神经病!

      这样的天气来这么一出,子衿下车的时候都感觉有些虚脱,走路不免有点有气无力,街坊一群阿姨在打麻将看见她这副样子就问:“子衿,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舒服啊?”
      “有点,可能是热的。”子衿站着说话,李阿姨给她抽出一把椅子:“坐着歇会儿。”
      “谢谢李阿姨,今天太热了,我去市里办事刚回来,还在车站遇见个神经病,吓得我一身汗。”
      一群人登时雷达启动,热切的看着她:“哎呦,怎么有神经病呢?怎么就遇见神经病了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那个男人看着也不像有病的啊,拉着我非说是我——嗯,男朋友,连我的名字都叫出来了,现在想想还起鸡皮疙瘩呢!”
      “哎呦,这不是色狼嘛!你没给你家君顾打电话叫他去接你啊?”
      “谁?”子衿懵了,这时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LG。
      LG?LG手机?我这也不是这个牌子的啊,什么时候存的这个号码?随手接了,那边有人焦急的问:“子衿,你今天是怎么了?别再玩了,我来接你——”
      这个声音……
      “啊!”子衿吓的站了起来,紧紧握着手机无措的看着一圈吃惊的脸,“是,是那个神经病……”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然而就像刚起了乌云就刮来一阵暖风,随着目光移到她身后,阿姨们紧张惊讶的神色一下子就轻松畅快了起来:“君顾!君顾快来看你媳妇怎么了!”
      “子衿,你怎么了?我一直从车站追到这儿,你来爸妈家怎么不跟我说呢?”米白衬衫,薄荷香气,宽肩窄腰,优美身型的神经病焦急关切的搂住她肩膀:“你没事吧子衿,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岂止是有些不对劲……LG,LG……老公?!子衿咬了咬舌头掐了掐腰,疼,很疼,可是……子衿拍拍环在自己肩上的手臂,示意他松开,然后深吸一口气退开两步:“你叫什么名字?”
      “子衿,你怎么了?”谁都听出来她声音颤抖,男人上前一步,子衿濒临失控似的叫:“别过来!回答啊,你叫什么?”
      “他是君顾啊,是你老公啊,子衿你这是怎么了?”李阿姨又惊又怕的叫她。
      “君顾,君顾是不是?”子衿颤抖着翻开手机,按出一串号码:“妈?妈!妈你快回来!快回来啊!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有个人叫君顾,他说他是我老公,我都没有结婚的,我——”子衿脸色苍白,手机跌落在怀里。
      妈妈说: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没结婚,君顾是谁女婿,团团是怎么来的?
      …………
      ……
      “子衿……”叫君顾的男人轻轻叫她,子衿猛的抬起头,脸色的异常吓了所有人一跳。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你啊!”子衿说完仓皇跑了。

      这一切就像一场没醒的噩梦,熟悉的面容一时竟有些恐怖,子衿向马路上跑去,一个人从后边追上来拦腰抱住她,她拼命挣扎,远远的看见爸妈焦急慌张的跑过来,她伸出手去,可是爸妈口中叫的是:“拉住她啊君顾!”
      子衿被送进了医院,在医生准备注射镇静剂的时候她放弃了反抗,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乖乖的仍他们牵着手。
      “你今天或者最近几天有没有受到过头部撞击?”
      “没有。”
      “详细回忆下你今天的过程,”医生一边写一边嘱咐:“包括饮食情况。”
      “早上七点坐车去市里,哦,吃的豆浆油条,然后打的去海关,中午没吃饭喝了点水坐车回来。”
      “坐的巴士?”
      “嗯。”
      “有没有吃陌生人的东西?”
      “没有,我没跟别人说话。”
      “有没有意外的肢体碰触,比如被拍了脑袋?”
      “没有。”
      医生沉吟,君顾说:“医生,她坐车容易睡着,会不会……”
      子衿大惊,这个他也知道?
      “有可能,你没有发现周围乘客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子衿说完忽然有些惊讶的问:“您的意思是我中了迷药短暂性失忆?不不,您听我说,我绝对没有失忆,记忆上也没有断层,我可以确定,我只是,我……”她看着君顾失神的模样,嗫嚅说不出口。
      “她的意思是,所有人她都记得,只是,只是忘记了我和女儿。”君顾声音低落,子衿默不吭声,显然是默认了,在场的人大吃一惊,医生点着手指说:“这是个特殊病例。”然后嘱咐护士准备。
      五分钟后,子衿被转移到了精神科,房间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笑容亲和的白衣天使戴着手套,身边放着针管。
      先做测试题,子衿高考也没这么紧张过,每道题都要十分谨慎,做完手心都湿了。
      做完拿上来一个答题板,题板上毫不避讳的写着:是否有家族精神病史,是否有过精神异常病史,这一栏不由她填,爸妈填了第一个,君顾填了第二个,都是“否”,可是眼神都在是否之间。
      好了,这下我成精神病了,子衿想哭又想死。

      “请读一下下边这段话。”白衣天使和蔼可亲的递给她一本书,书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
      几个人紧张的看着她,子衿摸着书迟疑的说:“用普通话还是方言?”
      医生被她问的一愣:“嗯,哪个习惯用哪个。”
      “哦。”子衿捧着书一板一眼的读起来。
      二老把医生请到一边,小心的问:“读马克思主义能看出来什么?”
      医生推了推眼镜说:“是这样的,精神异常的人思维比较凌乱发散,不受控制,读马克思主义哲学这类语言严谨逻辑科学的书籍会有一定的刺激作用,会本能的排斥然后暴露出精神的异常点。”
      “那,那要是没病会不会刺激出来病啊?”
      “这个当然不会,就跟唐僧的紧箍咒似的,孙悟空听了疼,猪八戒听了就不疼。”
      二老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隔着一道玻璃的子衿看见了眼神飘了飘。
      白衣天使面如菩萨目如鹰隼,子衿感觉无比悲哀,眼神飘忽间看到护士身后的宽大万年历时钟,朗读顿停。
      医生快步进来,护士按着她手臂,子衿瞪着双眼呼吸不稳。
      二老快要绝望时,子衿忽然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正常,安安稳稳的把剩下的一段话读完。
      “你刚才怎么了?告诉我你心里的感受,是不是感觉有什么要冲出来?”医生注视着她的双眼。
      子衿看看医生又看看妈妈,可怜兮兮的说:“我中午没吃饭,又热又饿,有点头晕胃疼……”
      二老看着医生,医生大笔一挥合上病历:“突发性精神病,办住院手续吧!”
      子衿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时君顾说了一句话:“老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进精神病院啊!进去就出不来了,你原谅我吧!”
      说到第二句你原谅我时,他上前搂住了子衿,电光火石间子衿明白了利害关系,没有推开他。
      医生看着这两人,一个认错一个还在犯别扭,可是却明显的是一对小两口,顿时有些生气:“胡闹,你们以为这里是中央戏曲学院啊,这里是医院!医院,懂不懂?!”

      几个人灰头土脸的出了医院,子衿却无论如何不肯回家,她要再去市里一趟。
      “到底怎么了,子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跟你爸?”妈妈责问。
      子衿仔细的凝视着眼前无比熟悉的两人,湿漉漉的手掌松开又握住:“等我再回来一切就都清楚了。”
      “哎!”妈妈叫不住她,君顾追上去:“我送你。”
      “不。”子衿看到他眼神格外复杂。
      “只到车站。”
      “不行,你不要跟过来。”
      “子衿!”君顾拉住她,“刚才的,都是真的?”
      这么好一个男人,将来是我的。子衿又想哭又想笑:“你老婆走错了路,等她回来。”
      怪不得她觉得一切似是而非,怪不得父母似乎老了些,怪不得出现这许多熟悉的陌生人,就在刚才,她看清了医院墙上的时钟——2015年5月12日!
      子衿匆匆跳上一辆出租离去,二老疑惑的询问君顾,他笑了笑目光沉静:“她会回来的。”

      当天晚上车站,君顾接到了乘最后一趟巴士回来的子衿,看到他的一瞬间,子衿一跤坐倒在地上。
      是的,还是她,她又回到这儿了。
      她在市里的车站一班接一班的买车票,可是没有一张票可以通向2012年的今天。
      车站渐渐冷清安静下来,子衿埋头坐在长椅上,君顾默默的陪在她身边。
      “你想看看我们的照片吗?”耳边忽然有温柔低沉的声音轻轻的说。
      子衿慢慢从臂弯里抬起脸,脸颊都揉皱了,黑发贴在额头上。一只手握着手机伸到她面前,屏幕上是一张美丽的婚纱照,她倚在他怀里,两人额头抵额头;往下翻是一张生活照,她头上裹着大浴巾,像是印度阿三;再往下是两人去旅游,笑容灿烂十指相扣;最后是一张她不修边幅的臃肿模样,怀里抱着一个小猴子似的婴儿……
      “这是刚出生的团团,是我们的女儿。”君顾轻轻把泪流满面的子衿拥进怀里。
      子衿终于哭出声来,呜咽着说:“我好害怕,我不能留在这儿,我不想失去这么幸福的生活,要是我提前享受了,这幸福会不会被老天夺走?”
      君顾默默把她拥的更紧了些,凉凉的夜风此刻格外温柔,星子渐渐缀满天空,他含着笑低头在她耳边说:“子衿,你想不想看看我们的家?”

      鹅黄墙壁,苹果绿家具,简单温馨的装饰,一切都是她理想中的样子,毫无疑问这是她的家。
      “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煮面。”君顾抽身离去,子衿惊觉才不过半天的时间她已经适应了他的存在和他的怀抱,这样恐怖的牵引力难道就是爱和宿命的力量?子衿环视着四周,只觉得更加的陌生和不真实。
      “不用做了,我不想吃。”子衿缩在沙发里,君顾伸手碰她脸颊,子衿痛苦的侧开:“别这样。”
      君顾缩回手坐到她对面:“你现在想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长久的沉默,子衿闷闷的开口:“你可能不会相信,因为连我自己现在也不能接受这是事实。上午我离开家的时候时间没变,甚至回来的路上时间也没变,下了车以后遇见你,时间变了。我不是你现在的妻子秦子衿,我是2012年的不认识你的秦子衿。”
      君顾露出惊讶的神色,子衿闷闷的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也是……”
      “子衿,你在车上睡着时周围真的没有奇怪的人?”
      子衿无力的愤怒了:“你也觉得我失忆了或者是精神病?”
      “对不起。那你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你是从2012年,嗯,穿越过来的?”
      子衿颓然,穿越吗,她并不觉得像是穿越,因为这一切太虚幻了,像是一个太过逼真的梦魇。“没有,海关出具的单证上时间也变成2015年了,还有来回的车票,还有手机,多出来你的号码……”
      “子衿,我知道这么说你一定会生气,可是我觉得有必要借助现代先进的医疗科技检查下——”
      “我说了我没病!我记得清清楚楚,今天一天昨天一天,所有的事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啊,对了,难道你不觉得我忽然年轻了几岁吗?”子衿站起来给他看。
      君顾无奈的笑:“从我认识你,你就是这个样子,只是越来越美而已。”
      子衿哑口无言,谁也没有再说话,两人之间首次出现安静的尴尬。
      “你今天累了,先休息吧,睡一觉起来或许你就想起来了。”君顾伸手拉她,子衿意外愤怒的一手打开:“我不认得怎么想起来?我没失忆要我想起来什么?!我要回家!”说完扭身要走。
      君顾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按在怀里,灼热呼吸撒在她耳畔,子衿心怦怦乱跳,动也不敢动,忽然腰上一紧被抱了起来,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扔到了软软的床上。
      子衿此刻再也顾不上什么心悸和萌动,张口就叫:“救命!”
      君顾伏在她颈窝低哑的笑:“子衿,你这是在引诱我吗?”
      “妈!妈!救我!”子衿已经混乱了,嗓音发颤。
      君顾坐起来,拿了枕头毛毯关门出去:“我不勉强你,今天随你玩,我睡沙发,害怕了叫我。”

      子衿埋头喘息,半晌才平息下来,眼睛茫然的环视着四周,看着看着忽然眼神聚集起来,坐起来四下搜寻。如果这是三年后她的家,那会不会找到三年前她自己的东西?
      书架、电脑柜、衣柜、床头柜,子衿甚至跪在地上往床底下去看,顶灯的光芒不足以照亮床底,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以前她最不敢做的事就是在夜里往床底下看,所以小件物品如果滚到床底下她就放弃寻找,直到下一次搬家才会在灰尘里重新捡出来,如果这是三年后她的家,一定会有东西在床底下。
      房间里静悄悄的,子衿以奇怪的姿势跪爬着,长发垂地,黑暗的床底仿佛清醒的兽,冷眼看着慢慢伸进来的莹白的手。
      “你在找什么?”忽然一个又低又轻的声音吐气般响起在身后,子衿腾的直起身,一双深紫的暗花布鞋透过披散的长发映入眼帘。
      “啊!”子衿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惨叫,耳中全是狂乱的心跳。
      “你在找什么?”一只手轻柔的拨开她的长发,完整的视线里是君顾含笑的脸。
      子衿气虚喘喘,跪坐在地上连声咳嗽:“咳咳,吓死我了,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君顾拉她起来,斜倚在衣柜上看着她笑:“我故意的,来看看你在找什么。”
      “我,那个,硬币滚进去了我想捡出来。”
      “是吗,我给你找。”
      “啊,不用,不要了,就一块钱,不要了!”
      子衿紧张到抓住他的手不放,君顾弯腰和她对视:“是不是睡不着?”
      此刻他没戴眼镜,两人相望一下子可以看到彼此最深处,在他眼眸中似乎有光芒从最深处一丝一缕漫延出来,扩张生长成一张开着玫瑰的网,玫瑰的香气扑洒在她睫毛上,玫瑰的颜色晕开在她脸颊里。
      君顾却放开了手,慢慢退了出去:“睡不着叫我。”
      子衿失控似的叫出口:“请你——”带着喘息和躁动的声音刚冲出口,她自己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君顾的眼中仿佛流淌出一个魅惑的呢喃,那声音在她脑中回旋缠绕:请我留下来。这样的声音,这样的眼睛,轻而易举的,子衿被诱惑了。
      门外,君顾斜倚在墙上,半晌却传来轻微而清晰的暗锁扣住的声音,然后抽屉小心拉开的声音,椅子移来移去的声音……
      “诱惑失败了呢……”昏暗中,君顾勾了勾嘴角,眼里奇异的光闪烁。

      什么也没找到,子衿一夜无眠。
      早上被厨房的声响叫醒,迷迷糊糊的过去,看见一个修长优美的背影映在玻璃门上。
      君顾系着围裙正在切土豆丝,听见推门声扭过头来:“起来了?等下就开饭。”
      一个小煮锅正汩汩的冒着热气,甜丝丝的香味烟雾样蒸腾弥漫。
      “是米酒银耳羹?”
      “是,等我再凉拌个土豆丝。”君顾看着她微笑,子衿有些无措。
      君顾一边切丝一边说:“我昨晚仔细想了想你说的话,我决定接受你的说法,就当再谈一次恋爱,我们重新开始。”
      “可是我不是——”
      “你是,秦子衿只有一个,不管你有没有这三年的记忆,你都是我的妻子团团的妈妈。你丢掉的那三年,我会一直保存,然后一点一点的交还给你。除非,你不想要……”
      “没有这回事,我想,想要。”
      君顾转身面向她伸出右手,一直凝视到子衿脸颊发红才缓缓开口说:“那,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韦君顾,很高兴再次认识你,美丽的小姐。”
      子衿眼圈发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我也是。”
      “唉,只有这样吗?我还以为会像以前那样有个拥抱。”
      甜蜜温馨的香气,深情溺爱的眼神,子衿上前一步张开双臂:那么,就安心的拥抱吧!

      “今天要去上班吗?”
      “不要,我想过几天,我现在还有些混乱。”
      “那就留在家里给我做饭洗衣服,下班拿拖鞋,渴了倒水,累了按摩。”
      “想得美,我才不要做家庭主妇小女人!”
      这样甜却怎么也不会腻,这样的幸福放心了去拥抱怎么也不想再松手,两人耳鬓厮磨,一个深吻就能点燃烈火。衣襟被解开,胸前忽然的凉意拉回了子衿的理智,喘息着推开他,不能,太快了,自己怎么会这么迫切……
      “君顾,”她用力捧起他的脸,气息不稳的说:“团团,我想见团团。”
      君顾埋在她手心无力呻/吟,半晌直起身来,扣好衬衫:“呼,第二次了,子衿,你在玩火。我再妥协最后一次,我去接团团。”
      君顾走了,剩下她一个人,子衿呆坐半天,嘤咛一声捂着脸扎进水盆里。
      带着与昨天完全不同的心情和眼光来看这个家,越看越多喜爱和好奇,子衿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转,在团团的小房间待的时间最长,这个奇妙的自己的孩子,让子衿心中满是感动和急切。
      最后她在一张团团的可爱照片前停了下来,这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小孩子,天使一样,足以使所有见过的人都长久不忘。
      君顾带着团团回来的时候,子衿还站在照片前发呆。
      “妈妈,宝宝回来了。”君顾逗着团团往子衿走来,团团发出稚嫩可爱的笑声。
      “团团……团团真的是我孩子吗?”子衿声音怪异,盯着团团却不接近。
      君顾疑惑的看着她,团团向她伸出胖胖的双臂,含糊的喃喃:“妈妈!”
      “有些不对……”子衿摇头后退。
      “你想说什么,子衿?”
      “我……”子衿看着眼前的爱人,眼中露出陌生和恐惧:“我见过这个孩子。”

      “你想起来了吗?”君顾喜出望外。
      “不,不是想起来,我没有失忆!我见过她,我在2012年之前见过她!”
      “好吧,你没有失忆,那或许,你梦见过团团呢?”
      “不可能,我的梦中没有清晰的人脸,我一定见过她!”
      “那你想的起来在哪里见的吗,周围有什么,是什么时候?”
      “是,是在……在哪里……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带着小花帽子……”
      “是梦,梦里才会这么模糊不清,记不起头尾,只有片段清晰。”君顾声音轻柔,缓缓伸手走过来,团团张着双臂,露出委屈可怜的神情。
      可是,子衿看着团团近在咫尺的可爱脸庞甚至不敢伸手触摸,一直以来的不真实感在看到团团的瞬间膨胀到最大,满溢到无法忍受,子衿腾的站起来退到门口:“我要再去一趟市里。”
      “子衿!”君顾的声音抬高,抬着怒意。
      “我一定要去。”
      “难道你对现在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吗?一定要这样逃避?”
      “我没有逃避,”子衿脸上滑下两行泪水,“如果这幸福是真的,我……”如果,她脱口而出的质疑让她瞬间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其实她一直没有安心过。
      “这一切太虚幻了,我无法接受。除了你和我自己,一切都像是假的。我一定要再试一次。”
      “如果这一次你还是回到这里,你就接受现实了吗?”
      子衿看着他们,摇摇头:“不,或许还是不能。”
      “好吧,”君顾松开手,深深看着她:“我不会勉强你,我等你回来。”
      子衿跑出门去,足音渐渐消失,男人脸上宠溺无奈的笑慢慢缩成一缕,淡淡噙在嘴角,意味不明。

      2012年5月12日,再次下车后,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时间事物和……爱人,都像一个梦,渐行渐远回到虚幻和真实难辨的遥远彼岸,只有一把来自三年后的车票提醒着她这并不是一场梦。
      生活重新回到正轨,只是偶尔她习惯了在人群中默默的站一会,寻找一个有薄荷香气的男人;或者在网络上一遍又一遍的搜索一个默念于心的名字;又或者频频的翻看手机,查找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LG。
      这一切虽然漫长而寂寞,子衿却做的无比温柔而且恬然,因为这是注定的,她只需要等待,如果一定要有遗憾,那可能就是她忘记问他,这份爱情是怎么开始的吧。
      这天,天气晴朗,微风,风中有花香。
      子衿在河边露天咖啡厅等相亲对象的到来,一朵云飘过遮住阳光,她抬头去看,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后方响起:“你好,请问是秦子衿小姐吗?”
      子衿回头,眼中有雾,男人笑着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韦君顾。”
      “我,我也是。”子衿握住他的手,低头拭泪,余光中却看到一个天使般美丽的婴儿坐在他脚边,冲她张着手臂,诡异的笑。
      一口凉气顶住喉咙,男人的手缓缓伸过来将她搂入怀中:“子衿,我说过的,等你回来。”
      子衿睁大的瞳孔中男人诡异的笑脸越来越清晰,终于被完全占据。
      云朵飘走,太阳露出来,微风带来花香,咖啡厅的服务员忽然懊恼的叫起来:“哎呀,那边那个女客人怎么不见了?还没买单呢!”

      人们总企盼美梦成真,殊不知,美梦成真之时就是失去现实之日。美梦中请记得醒来,醒来后请把美梦还回去,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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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完美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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