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嗅玫瑰

　　祁辙莫名的在窗上呵气，写下萨沙那句“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从八楼往下眺，下着大雪的情人节夜晚依旧有一对对相拥而过。他想起，今夜有见。

　　每年例行如此，即使北方的城市冰冻三尺，呵气成冰。等着他的老同学周炎一笑置之而已。祁辙年年迟到已成惯例。不打伞的青年站在高楼下，任雪纷扬，不披外套的身形，瘦弱苍白。祁辙忆及昔年，同样不打伞的少年，游走在半梦半醒的人间。

　　没有久别重逢的热切，只有惯性的沉默。年年如此，是已经过了多少个年头？细细想罢，十年过了。从稚儿到风华正茂。有太多掏心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有太多共同的回忆，甜蜜而苦涩的曾经。

　　有件事过去了四年，盘亘在两个人心底。祁辙的女朋友苏嫤被杀害四年后的今天。玫瑰色，温柔的2月14日。

　　祁辙是那起谋杀的嫌疑犯，——杀死了那个杀害苏瑾的凶手的嫌疑犯。而周炎是本市警察局的副局长。来来回回周旋了四年，周炎没有探出哪怕一丁点的口风。没人知道是周炎念私情心有包庇，还是祁辙真的多智近妖。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一起谋杀，受害者是过街老鼠受人唾弃的抢劫犯。对于群众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说不好听点叫为人民服务说好听点直接捧上天说做了一件泣鬼神的好事。一个没有家人、身份小混混的死，祁辙甚至连一个诉讼都没收到。

　　人总是疑心病重的生物，因为那天是2月14日，因为是和今天同一个码号的日子，因为这是一年里祁辙唯一肯施舍给自己的日子。周炎清楚，却私心的隐瞒了这个世界。

　　因为祁辙的世界里没有周炎，周炎的世界里全是祁辙。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东西让重要的东西陷入险境，即使他知道结果和猜测八九不离十。

　　苏瑾，周炎闲暇时总会想起那段已经被多数人遗忘的日子。电影院里祁辙、苏瑾、周炎三个总是排排坐着，祁辙买了两个冰淇淋，巧克力与草莓，属于苏瑾和周炎的各一个。氛围暧昧甜蜜，却再也回不去。苏瑾对待周炎，永远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姐姐对待吵闹不休的弟弟，无奈而温柔。好姐姐、好妻子的品质，她都有。苏瑾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女人，祁辙无法忘记，周炎同样忘不掉。
　　四年前的今天，她死了。祁辙找到她时，她被凶手勒死的痕迹已经青紫，点点斑驳。散落在旁边的，是红玫瑰，血一样淡淡悲哀的颜色。

　　周炎获知苏瑾的死讯，除了浓郁的悲哀，还有窃喜一闪而过。或者说是解脱，更多的是自责。他想，要是苏瑾死了就好了。于是，她死了。

　　周炎讨厌苏瑾，但是他永远不会期望苏瑾真的死了，不仅仅因为她的温柔，不仅仅因为她身上让周炎眷恋的气息，不仅仅是讨厌不会达到恨的程度。因为苏瑾死了，祁辙会伤心。

　　祁辙跟苏瑾在一起，是大学毕业后。自那以后，两个人就切断了联系。只是在2月14日，依然遵从心情，在和平广场见面。当年在这里放飞的鸽子，脚上绑着纸条的内容。两个人互相都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也不构成什么实际问题，因为他们还是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必须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因为你的背影后面，是我。

　　周炎没有违心的祝福，那是变相的诅咒。他只想，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

　　祁辙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没有人心疼，也不会流泪，因为没有人会为他擦眼泪。没有感受过友谊，孤儿院里有的只是互相的努力，攀上顶峰，顺从权利或者，得到权利。在大人眼里仅仅是小孩子的打闹，在小孩子的世界是生存的冒险。就这样一直努力，得到资助，学好知识，考上大学，创造自己的事业。祁辙曾经这样想，比起高官俸禄，比起家财万贯。他只想要平平淡淡、行云流水。再也不体会，无家可归的忧伤。

　　自苏瑾走后，祁辙夜夜巡礼。日渐沉默，游走阴暗的角落。然后一个月的某一天，几宗大型抢案的主谋以尸体的形式出现在街头，身旁散落几张糖纸、一个钱包，还有，满眼白色卡萨布兰卡，它的花语是：死亡。从天而降的雨，低吟浅唱，宛如一曲如诉如泣的镇魂歌。

　　依稀还记得十年前的自己，鼓起勇气的表达，禁忌的感情。
　　“你很坚强，没有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她不行。”
　　所有坚强的不掉眼泪的笑给世界看的把快乐分享给别人的，都是输家；
　　所有柔弱的会泪眼朦胧会撒娇哭给大家看把悲伤说出来的，都是赢家。

　　祁辙惘然轻叹，惊起周炎的思绪。死寂的广场，空无一物。雪充盈了整个小世界，两个人，凑近的呼吸。

　　一梦荒年。十年不过白驹过隙，杳杳尘埃。“周炎，那个人是我杀的。”周炎惊疑的眸子停在祁辙的身上，他以为，他不会说。他以为，他要努力连同她的份，一起活下去。就想，他一直努力的那样。

　　祁辙的微笑不带真实，周炎的微笑都是虚伪。那么，一个是绝情，一个是无情呢？同样是不真实的真实，所有的事情都是虚假。所以喜欢也是假的，在乎也是假的。那么就不喜欢不在乎。那么就不用伤心不用绝望。

　　“所以知道事实的你，也必须死。”祁辙从口袋里拿出枪，优雅的瞄准射击。周炎不会躲避，因为面对祁辙，他从来不懂什么叫做，躲避。

　　阴郁的祁辙像抓住阳光一样抓住了苏瑾和周炎，终于彼此不分开，永远。

　　青涩的感情，过于封闭的内心与不自信，让爱意扭曲了。

　　其实，没有什么凶手，苏瑾早就被祁辙掐死在家里分割成一块一块精致装裱的标本了。什么凶手、什么侦察，不过是周炎的臆想。从看到祁辙家各式各样容器中的收藏品时，他就疯了。

　　不过是两个疯子，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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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是准备就这样结束的，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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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炎头枕在祁辙的肩上，笑眯眯的欣赏着那段类似蒙太奇手法的摄影。褐色的灯光照着惨白的两个人，交织的手，紧紧相握。十年的纪念，让人欢愉。告别把恃不住的年少气盛。周炎大笑，乐极忘形。牵扯到了嘴上缝合的针口。墙壁已经有了裂痕，天花板上满是蜘蛛网。只有容器里器官依旧，周炎身上满是的缝痕依旧。

　　被单独封闭在一个透明颜色罐子里，苏瑾的头，扯起了一个难看的笑，嘴角却难看的下撇着，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笑，像嘲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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