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

　　夕阳西下，斜影印窗。

　　屋内，韩天虹在喝茶，其实杯里的茶水早就凉了，但是她还是做足了样子轻轻的吹了吹。

　　“好了，起来吧，冰非和旭儿的事是我做主的……之前瞒着你，”韩天虹想了想，假意叹息道: “是为师的不对，如今木已成舟，飞儿，你莫要强求了……”走至跟前，将其轻轻拉起。

　　韩飞神色漠然，心神恍惚到了极点。她不懂，才下山三个月，怎么竟已天翻地覆?

　　冰非……心中念及这个名字，她终于再也没能忍住，掩面而泣。

　　韩天虹皱了皱眉，转过身不愿再看。韩旭和韩飞俩姐妹是她打小捡来收养的，刚到山上的时候才四五岁的光景，一晃眼十几年就这么过了，都是她的徒弟没有偏心不偏心的，她知道冰非和飞儿之间的事，但是作为一个娘，她想得深想得远，为的就是独生儿子，这几个孩子年纪还小，或许再过几年就会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只是眼下……该如何是好，这哭的，比死了爹娘还惨，幸好她早就让那群小兔崽子去了别院练武，若是让她们听见，还不知道这事要被说成什么样子……

　　韩旭进门的时候，她们两人都没注意，一个正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另一个背过身子，看不清神情，直到她轻声唤了一声师父后，韩天虹见来人是她才如释重负，指了指韩飞: “你这个做姐姐的和她说说吧，为师该说明白的都说明白了……”说完，脚下施施然离去，实则，却是落荒而逃。

　　韩旭关上门，眼珠子转了转，只见她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将眼前鼻涕眼泪分不清楚的韩飞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抚过她不停抖动的背脊，状似安慰，心里却是对那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眼泪的黏状物甚是嫌恶。

　　“姐，你对冰非是真心的吗?”过了好一会儿，韩飞才从她的怀里抬起头，吸着鼻子闷闷问道。

　　韩旭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赶紧从怀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往她脸上先擦拭了一番后，才慢慢道: “姐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对冰非……”她微微一笑，道: “是真心的，冰非对我也是，不然他不会嫁给我。”

　　谎话而已，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比真话还真。

　　韩飞浑浑噩噩失神了片刻，待她回过神来，自个已经被安置在了椅子上，手中被塞了一杯茶。

　　“姐……”

　　刚欲开口，却被韩旭抬手打断。

　　“妹妹，你先听我说，”她道: “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我你之间既有同门情谊，又有姐妹情分，我和冰非的事……这要是从头聊起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了，婚事刚定下的时候，原本我的确和师父聊过等你回来再办婚事，唉……可惜师父心太急，说是良辰吉日等不了，就给提及置办了，你也不能怪师父，你也知道老人家嘛，再说了她就只有冰非一个儿子，自然要比别人紧张他的终身大事，至于冰非他一个男儿家，通情达理，早就早吧，反正从小到大他也就认准我一个人，我知道妹妹你心里不舒服，你对冰非……我心里明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话你我都听过，只是如今冰非成了你姐夫，不该想的也就不要去想了，当然你若是心里要怨，就怨我一个人好了……”

　　韩飞抹了抹眼泪，耳里听着这话就感觉变了味道，敢情从头到尾她们都没错，都是自个无理取闹了

　　“姐，此话怎讲?你若是与冰非情投意合，那我就是自作多情，怨你做什么，怪师父做什么?!”韩飞冷哼一声，抬手重重的将茶杯搁在一旁茶几上，摆明了这事没那么简单。从小到大十几年一直都是她和冰非两情相悦，从未变过。

　　韩旭眼眸闪了闪，扬起了嘴角，顺水推舟道: “妹妹能如此想，那我就放心了。”

　　韩旭闻言不禁目瞪口呆，一时来不及反驳。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两人正俩俩相望，火花四溅之际，门忽然开了。

　　韩冰非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韩飞转头见是他，眼睛顿时直了。

　　说起来这韩冰非的容貌最多只属中上之色，绝还未到让人惊艳绝世的花容月貌，唯一让人觉得不同的是少了山下男子的脂粉气，多了习武之人的英气俊朗，加之他甚少勾眉化唇，若是穿上一身女装，想来是可以混水摸鱼。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那韩飞眼里，唯有韩冰非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冰非，你来的正好，妹妹回来了……”韩旭微微一笑，上前一个身位，正好挡住了韩飞直勾勾的视线。

　　韩冰非转开头，淡淡扫了眼韩飞道: “嗯，娘让我过来看看，时间不早了，你们若是谈完就去前厅用膳吧。”

　　很心平气和，表情上也是波澜不惊，韩旭看在眼里，心里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装，装得真像，若是她与眼前人从小一起长大，她还真以为韩冰非对她那妹子是无情而非有意了。

　　“冰非……”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开始，韩飞炙热的视线就从没离开过他身。

　　韩飞挑了挑眉，瞟了她一眼。

　　“冰非，这些日子你可好?”韩飞一颗心全挂在了韩冰非身上，心心念念的男子，从小爱恋到大的男子，此刻就在自己眼前，浅笑盈盈。

　　“很好，师妹……”韩冰非瞧着她双手不自觉握了握拳，续而又放松，道: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前厅用膳吧。”说完，转身先一步离开。他装不下去，他喜欢韩飞，从未停止过。只是如今他已为人夫，两人再也无可能了。

　　韩飞立刻跟上。

　　身后的韩旭瞧着两人的背影，嗤之以鼻。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
　　秦岭派的前厅很大，四个大仙桌摆放得整整齐齐，菜倒是不多，三菜一汤，但是架不住众人的饥肠辘辘，照样吃得有滋有味。

　　“三师姐，听说你在山下与那魔教大战三百回合，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差不多快吃完了，终于有个小师妹憋不住带头站起一股脑问了出来。

　　韩飞一怔，随即笑逐颜开。哈哈，说起这事她有干劲了。

　　“寝不言食不语，有话等收拾完了碗筷再说!”李天华一双桃花眼察言观色，把话抢在师父前头说了。

　　原本一群正想唧唧咋咋询问的小师妹立刻不做声了。

　　韩天虹冲李天华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嘉许。

　　饭后大院内，树上挂了几盏灯笼，随风摇摇欲坠。

　　韩飞手执一把折扇，两腿站在石凳上，一幅说书娘子派头。周围一群女孩三三两两蹲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碟瓜子。

　　“话说那日你们三师姐，也就是我下山去给峨眉老尼姑送信，没想到……”韩飞突然瞪大了眼睛，冲周围看了一圈，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没想到刚到峨眉山的山脚下就看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尼姑，小尼姑半个身子都是血啊，我上前刚自报家门想救人来的，就把她揪住了衣袖，当时我瞧着小尼姑的神色，唉……说句不中听的，心里明白她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就把耳朵给凑上了……”

　　韩飞虽与那位小尼姑不相识，但是想起当时她惨死的状况，心里还是有一丝难过。

　　“师姐，那小尼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让你给她报仇来的”其中一个小师妹眨着心心眼，举手问道。

　　韩飞道: “报仇，对了，当时就说报仇来的，不过不是让我报仇，你们师姐我不过也是一个初出江湖的小女子，怎可乱答应人家，当然小尼姑也没让我帮她报仇，她当时只说是谁害她如此，然后让我带话给她师父，刚说完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三师姐，是不是魔教把那小尼姑害死的?”

　　韩飞“刷”的一声，打开折扇，眼望前方，一脸深沉:“非也。”

　　周围一群磕瓜子的小师妹顿时讶异道: “不是魔教，那还会有谁会害我们这些武林正派?”

　　韩飞挑了挑眉: “小师妹这话有趣了，口口声声魔教魔教，那你们知不知道那魔教叫什么，为什么做魔教来的他们又做了什么事让我们称他们为魔教来的?”

　　底下小师妹们闻言立刻相互低头嘀嘀咕咕，片刻后，其中一人被推举发言:“魔教就是魔教，如果不是他们，那小尼姑是谁害死的再说了，如果不是魔教后面又哪来三师姐和他们的大战三百回合?”

　　一番反驳下来，说得头头是道。

　　“此话说得……半对半错，那峨眉派的小尼姑的确是魔教中人所伤，但凡事都有前因后果，至于我与魔教的三百回合，”韩飞呵呵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是以讹传讹了，那人武功极高，我若是真与她交手，怕是十招之内我命休矣了……”

　　想起那日峨眉山上那人的气度，那人的风采，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小师妹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忍不住催道: “三师姐，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们说说……”

　　“说?”韩飞冲她做了个鬼脸，“那就说来话长了，今个儿回来累了，明天再说。”

　　此话一出，底下的一群人可炸了锅了，纷纷围住韩飞让她把话给说明白了，韩飞哈哈一笑，被她们缠得紧了，一下子又跃上了石凳上。

　　“魔教魔教……小师妹们你们口口声声一直叫魔教魔教，那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魔教是什么名号，为什么叫魔教”韩飞想起当日那人的风采，不由眼放光彩，“今天我来让你们长长见识，那魔教原本叫通天教，听说她们的老祖宗教主有通天成仙的本事，当然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真真假假我们也不用去琢磨，我这次下山送信有幸遇到通天教的右护法，那人的风采外貌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

　　“男的”有人惊叫道。

　　“是女的，”韩飞咧着嘴，纠正道。

　　“比三师姐你还漂亮”小师妹吐了口瓜子壳，不以为然。

　　“我倒是觉得二师姐也挺漂亮的……”周围有人轻声谈论道。

　　“二师姐凶巴巴的，我看着害怕，其实大师姐样貌也不错，如果不逼着我们练武就更好了。”

　　“不，还是三师姐好看……”

　　韩飞听着底下的人对她相貌评头论足不由苦笑出声: “好了好了，女子要漂亮有什么用，别怪我这个三师姐没提醒过你们，刚才的话若是被大师姐二师姐听去了，你们可有得苦头吃了!”

　　周围人相视一眼，立刻噤声。

　　“咳咳……师妹，提醒得晚了。”

　　李天华慢吞吞从树后走出，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
　　子时，众人都睡下了，唯独韩冰非辗转反侧。

　　韩旭是个浅眠的人，她一直都忍着，但是如今都睡了一个时辰了，这身旁人的翻身就没消停过，再忍了大约一炷香，她眉一挑，干脆脱下衣服一把将其抱在了怀里。

　　“睡不着是不是行，今日妹妹回来我心里也高兴得睡不着，不如我们做点事也好过你现在胡思乱想。”

　　“胡说八道，我何曾胡思乱想了?”韩冰非双手抵住她胸前，撇开了头。

　　韩旭挪了挪身子，正好将自个的双峰放至他的掌心之中，韩冰非脸庞一红，立刻松开手，韩旭顺势压上。

　　韩冰非咬了咬下唇，皱起眉头看她对自个的动手动脚，沉声道: “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越来越讨厌你……”

　　韩旭哈哈一笑，将脸颊旁散乱的头发拢至耳后，根本就不在乎: “冰非，你知道我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心里也明白我想要的那些东西里没有你……”

　　“我不是东西。”韩冰非一说完立刻懊恼的闭上了眼。

　　“嗯，你说得对，你不是东西。”韩旭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心里快意至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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