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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水南行
第二日,纨月一早便上山去,却碰见兰伯卿。纨月问道:“兰公子,你怎会在此?”
兰伯卿道:“此处山色秀丽,正想出去走走。苏姑娘是去采药么?不如带伯卿如何?”
纨月嫣然一笑道:“好吧,山上空气好,况且你的伤已无大碍了,应该不妨事。只是兰公子识得药么?”
兰伯卿尴尬一笑,道:“这……这倒不识。”
纨月嘻嘻一笑,道:“不要紧,我识得就行了,走吧。”
两人在山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不多时便采了够三天用得药材。纨月说道:“这些便够了,兰公子,你病体初愈,不宜太操劳,歇会吧。”两人并肩坐在山坡上,望着满山的黄树落叶,苍松翠柏,唯独没有红艳艳的枫树。纨月一阵失望,想起那年在邙山枫树林的事,喃喃的说道:“这山坡上怎会没有枫树呢?邙山岐棘岭上有好大一片枫树林,艳如红火,灿若朝霞,那年我和起哥哥为了看枫树,误闯岐棘岭,差点回不去。如今想来都十年了,也不知起哥哥在哪里。”
兰伯卿望着纨月一脸的忧愁,问道:“苏姑娘是在思念家人么?”
纨月道:“嗯,我娘亲,夫人,起哥哥,哑公公,哑婆婆,还有……还有先生。”提到先生,纨月不禁红了双眼。
兰伯卿叹道:“不在亲人身边,难免思念。不说这个了,苏姑娘医术了得,奇门八卦更是精通,不知道师承何人?”
纨月笑道:“我从小跟着夫人和先生,夫人擅五行八卦,先生精岐黄之术,我嘛,耳渎目然,略知一二而已。”
“不知姑娘口中的夫人和先生乃何方神圣?”
纨月道:“他们都是世外高人,平时隐居在邙山。江湖中称我家夫人为蝴蝶夫人……”
兰伯卿听到此处,惊道:“可是蝴蝶谷摆下石林阵、轻功卓绝的蝴蝶夫人?”
纨月笑道:“正是,原来夫人名号如此响亮。”
兰伯卿喜形于色,又道:“那么那位先生必是神医秦百韬了。原来苏姑娘竟是秦神医的后人,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纨月听后淡淡一笑,听兰伯卿又道:“苏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姑娘务必答应!”
纨月问道:“公子何事?但说无妨。”
兰伯卿道:“兰家有我兄弟二人,我胞弟遭人暗算,身受内伤,双目失明。我得知长白山的千年灵芝和雪□□能治我胞弟,便千辛万苦寻来,不料江湖中人得知,沿途追杀。今日有幸识得姑娘,能否请姑娘联络秦神医,一并往江南走一趟?”
纨月听此,想起先生音容笑貌,不禁悲从中来,顷刻间双眼含泪,满脸悲苦。兰伯卿见了,惊慌失措,忙道:“苏姑娘,你这是……”
纨月泣道:“我家先生已于几日前驾鹤西去,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兰伯卿听罢,吃了一惊,喃喃道:“秦神医他……无缘得见神医真容,实乃憾事。苏姑娘,逝者已矣,不可太过悲伤。苏姑娘继承秦神医遗志,秦神医在天之灵也是安慰的。”
纨月凄然道:“多谢兰公子。很抱歉,你家二公子的事……”
兰伯卿立即说道:“不如,姑娘去吧,姑娘得秦神医真传,医术上伯卿完全信得过。”
纨月听罢,两眼愣愣地,看着兰伯卿期盼的目光说道:“公子诚心相邀,纨月本不该拒绝,只是我家夫人该着急了。而且纨月才疏学浅,不敢保证能治好二公子的病……”
“苏姑娘……恕伯卿冒昧,还请姑娘无论如何江南走一趟。不瞒姑娘,伯卿此次一是从长白山寻药,二则便是希望能打听到神医的下落。只是一路波折,顾不上。如今得遇神医后人,令伯卿喜不自禁。二弟的病也有希望了。若姑娘拒绝,伯卿实在……”
纨月本是心软之人,何能经得起如此相求。况且医者父母心,纨月思量片刻,说道:“兰公子……好吧,纨月尽力而为!只是我要写封信,请公子派人送到邙山蝴蝶谷。”
兰伯卿喜笑颜开:“好。当时不明是非把苏姑娘掳了来,确实该报个平安。姑娘恐怕还没去过江南吧,马上就是冬日了,春红柳绿的江南立刻会变得晶莹洁白,可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纨月早就听说江南的如画美景,听兰伯卿如此说,便有些迫不及待之感:“我也听说江南美,只是没见过,此番倒是个机会。对了,兰公子勿需姑娘姑娘的,叫我纨月便可。”
兰伯卿笑道:“好,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那纨月也不可公子公子的叫,显得太见外。”
“是,纨月称你兰大哥,如何?”
日头渐渐升上了头顶,两人一路说笑下山来。恍惚间,树木丛林间一人鬼鬼祟祟,纨月浑然不觉,兰伯卿却目光一凛,一个飞身将那小厮揪了出来。
那小厮跪倒在地,连连求饶道:“兰公子饶命啊,小的……小的只是误闯此地,不想打扰二位谈心。”
兰伯敖冷冷问道:“你误闯?”
那小厮连忙道:“是啊,小的,小的迷路了?”
兰伯敖又道:“你是误闯此地,怎会知道我姓兰?”
那小厮一怔,知道身份暴露,飞身而起,兰伯卿一掌振出数丈,吐了一地鲜血。兰伯卿怒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兰伯卿随时恭候。”那小厮得令,连滚带爬逃命而去。
纨月心中疑惑,思量良久,仍忍不住问道:“兰大哥,我知道灵芝和雪□□乃是治伤良药,灵芝对眼睛更有奇效,可是也不至于如此玩命争抢啊?”
兰伯卿稍稍一愣,缓缓才道:“纨月有所不知,那一对雪□□极其珍贵。双生双宿,食灵芝,饮雪水,非比一般的雪蛤。练武之人得之,可增强功力,令武功突飞猛进。”
“原来如此。”纨月喃喃自语,心中似有未解之谜隐隐约约的盘绕。
当下二人急急赶回村落,纨月立即修书送回邙山。兰伯卿则将那小厮之事告知阿邦,吩咐立即准备,第二日一早便要离开。
第二日辰时刚到,兰伯卿一行人便起身告辞。兰伯卿对着猎户深深一作揖,说道:“叨扰猎户大哥,万分抱歉。敢问大哥,此处去上洛郡可是往南?”
那猎户说道:“哎哟,公子要去上洛郡么?上洛郡倒也不远,此处往南十里便是河南官道,沿着官道骑马一日便到了。”
兰伯敖谢过,转身对着众人下令:“立即上马,去上洛郡,争取日落之前到达。”
阿邦等人面面相觑,明明说好往东南走水路,如今改道往南,真是不解,但看公子面色镇静,从容不迫,便不敢违抗。
出了村落,纨月问道:“兰大哥,我们不是走水路吗?”
兰伯卿轻轻笑了几声,说道:“纨月也被蒙住了?哈哈!”纨月被笑得莫名其妙,不过总算知道兰伯卿是另有深意。兰伯卿继续说道:“昨日那小厮定要回报他的主人。我故意给猎户大哥留下一条路线,让猎户大哥引他们往南,我们却往东南,此其一。其二,猎户大哥收留我们,若不知我们行踪,我怕他们丧心病狂,大开杀戒。若连累整个村遭殃,便是我们的罪过了。”
纨月听罢,心中微微一怔,看了几眼兰伯卿,笑道:“兰大哥虽是江湖中人,但心存仁德之心,纨月总算没救错人。可那幻灵童子,小小年纪,手段毒辣,想想真是后怕。”
兰伯卿笑道:“纨月,若无幻灵童子,我何其有幸能认识你啊。”纨月听着,感觉心头一动,转头正碰上兰伯卿的投过来的目光,顿时脸色一红,别过脸去。
一行众人行至二十余里,来到南阳河,见早有人在岸边等候。一名随从上前说道:“公子,艄公已等候多时了,上船吧。”兰伯卿回头,目光扫过众人,缓缓说道:“我们一行十三人,如今就剩下我们七个了。十二家将竟去了一半,这一路上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呢,哎!”
阿邦说道:“公子,我们兄弟十二人深受兰家大恩,即便是全军覆没,也毫无怨言,相反深感荣幸。”
纨月听罢,心中暗道:难道这雪□□真的如此珍贵,不惜牺牲十数人性命也要得到吗?若我是那二公子,怎能用家将的性命换治伤良药?再看阿邦等人,个个激昂忠义,倒不像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倒像山东豪杰,关中英雄。纨月自知不知内情,不好乱说,当下并不多言,只默默上船。
纨月出生至今,从未坐过船,见众人稳当当上了船也快步踏到船板上。怎料船板一受力,左右晃起来。纨月惊呼一声,站不稳,竟随着船板摇晃。兰伯卿见状,跨到船上,笑道:“纨月,别怕,慢慢跟我走。”兰伯卿领在前面,纨月颤巍巍跟在后面,只是走一步,船就晃一下。纨月吓得走走停停,战战兢兢。
阿邦等兄弟几人见状,哈哈大笑,说道:“纨月姑娘可是第一次坐船吧,瞧给吓得。”
纨月被说的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只想着要如何稳住这船,当下脚下用劲,稳稳站住,只是步子却迈不开了。
兰伯卿微嗔道:“好了,不许取笑了。纨月,脚下别用劲,顺其自然,船漂在水上,自然会晃,放心不会翻的。来,拉着我的手吧。”兰伯卿伸出手掌到纨月面前。
纨月并未多想,芊芊细手放入大掌中,大掌盈盈一握,传来一阵阵温暖。纨月突感异样,抬头看时,见兰伯卿正拉着自己往舱内走,右手被兰伯卿握在掌心中,渗出丝丝细汗。纨月的脸红的更加厉害,一颗心扑通扑通似要跳出体外。刚进船舱,纨月便抽出手掌,柔声道:“多谢兰大哥,纨月自己走吧。”
兰伯卿见她通红的脸,不禁轻轻一笑,说道:“好吧,纨月若有不舒服定要说出来,第一次坐船可能会晕船。”
纨月轻轻点头,小心翼翼地靠着舱内桌边坐下,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
艄公启航,两艘船缓缓驶在南阳河面上。南阳河是黄河一条支流,此处更是接近黄河,河面略显宽阔。起初船行得很平稳,渐渐地水流便急了起来,一个水波过来,船便左右摇摆起来。纨月只觉得体内五脏六腑像搅在了一块儿,异常难受,不多时,胃中一阵翻腾。兰伯卿见纨月眉头紧皱,面色惨白,吩咐阿邦拿了一个盆来。纨月快速接过木盆,哇一声,将早餐所食之物尽数吐了出来,一阵恶臭缓缓飘出,胃中却舒服多了。
阿邦又递来一杯水,纨月漱过口,阿邦又将木盆端走,纨月急道:“阿邦大哥,这污秽之物还是……”
兰伯卿不等纨月说完,拦道“纨月,你晕船要好好休息,其他的就让阿邦弄吧。阿邦,吩咐下去,烧些清淡的米粥来。” 阿邦得令,便退了出去。
纨月满脸愧色,说道:“想不到坐船竟这般受苦,难不成我要一直这样到江南吗?”
兰伯卿笑道:“那倒不必,两三天就习惯了,习惯了便不再晕船了。等纨月不再晕了,随我上船头欣赏两岸景色,如何?”
纨月心道,还有两三天哪,这可惨了。
第二天,船便驶进了黄河。这段黄河河面宽阔,纨月的晕船症越加厉害,一连三四天,头晕目眩,吐个不停。纨月虽是大夫,然医者不自医,纨月别无他法,只得让自己晕乎上几日,渐渐适应这水上的飘摇生活。
这几日,兰伯卿自是陪在身旁,亲自照顾。纨月心中甚是感激,渐渐由生出一种异常情愫,藏于心中缠绵萦绕,辗转反侧。
到第五日上,船使出了黄河,河面顿时窄小了许多,船行起来也异常平稳。纨月便觉身子舒畅了很多,便出了船舱,来到船头。见兰伯卿独自立在船沿上,双手背负,仰面迎风,身材颀长,胸肩宽阔,青衣飘飘,发丝袅袅,说不出的英俊挺拔。纨月心中一阵欢喜,甜甜一声“兰大哥!”
兰伯卿微笑着回头,说道:“纨月今日脸色好多了。”
纨月欣然一笑,说道:“恩,似乎不怎么晕了。多谢兰大哥悉心照顾。幸好那帮贼人也没追上,不然大哥又要照顾我,又要迎敌,可忙不过来了。”
兰伯卿笑道:“何必言谢,当日我中毒,还不是纨月不眠不休照料,还礼而已。至于他们,想来是追不上了,即便追上,在水上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纨月见兰伯卿语气平常,言辞中似乎带着三分客气,神情上瞧不出半分欣喜之意,不觉有些失落。纨月上前几步,与兰伯卿并肩而立,迎着迎面扑来的冷风,不觉心旷神怡。兰伯卿见纨月跨到船沿边上,急急说道:“纨月当心,你不惯坐船,不习水性,千万别到边上来。”
纨月嫣然一笑,说道:“怕什么,兰大哥不也站到边上了么?”
“我怎么相同,我是江南人士,自是不怕水的。”
纨月心念转动,说道:“好吧,我往里去就是了。”纨月一转身,右脚踩在船沿上,脚底一滑,整个身子往水中倒去。
兰伯卿见状,脸色惊变,猿臂伸出,将纨月抱了个结结实实,口中惊呼道:“纨月小心!”
纨月本是故意为之,抬眼相看时,见兰伯卿一双星目中焦急关怀之情毕现,心中又惊又喜,果然,自己的感觉是没有错的,想到此,不禁双颊潮红,眉目柔情,万分迷人。
兰伯卿终于回过神来,发现姿势暧昧,那焦急关切之情更是无意流出内心情感,慌张之际,将纨月草草扶到船板上,眼神闪烁,轻声道:“小心,别再到水边去了。你身体刚好,站一会就进舱吧。”说罢,放开纨月,急急进了船舱。
纨月愣愣地站着,见兰伯卿神色凄婉,匆匆进了舱内,心中疑虑万分。转身对着瑟瑟冷风,忽然感到一丝丝凄凉浸入那冷风中,纨月不禁紧了紧衣裳,心中暗道,明明眼露情意,又为何躲躲闪闪,若即若离呢?莫非,他家中已有妻室?还是……想到此,更觉一阵凄苦,又暗道,罢了,不过是萍水相逢,日后各走各路,又何必牵肠挂肚。何况我还身中剧毒,何日何月到尽头也不知啊!纨月啊纨月,终究是你鲁莽了,何必试他,自己的将来也不知如何,何必得知人家心意。纨月想的内心一阵阵惊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左右为难之际,只得将一腔愁绪付与滔滔流水。
兰伯卿入得舱来,看一眼还在船头的苏纨月,背影萧条,单薄随风倒,容色寂寥,愁绪心中绕,着实有不忍之态。阿邦上前轻轻说道:“公子,还有两个月就回到暨阳了,那时候王小姐的服丧之期已满,总不枉公子等了她三年。”兰伯卿微微一怔,瞬间明了阿邦的意思,凄婉一笑道:“阿邦,我跟木柔你是知道的。当年定下这门亲事,本是不妥的。”
阿青叹声道:“公子之意是……”
兰伯卿轻叹一声道:“我并无任何意思,王庾乃是前朝宰相,如今虽说退隐归田,在江南一带势力之大也是不容小觑,我何尝不明白,况且木柔对我……我又怎能辜负?放心吧,一切均如往常,不会有任何改变。”说罢,剑眉一皱,转身到书桌前。
至此之后,兰伯卿对纨月渐渐客气起来,言辞间的分寸掌握的丝毫不差,令纨月进不得退不得。纨月几次欲将话语挑明,却被兰伯卿轻轻掠过,终是问也问不得。船过彭城,已是烈烈冬日了。南方较北方潮湿,寒冷之外更觉一份阴冷,况行于水上,伴着呼呼北风,阴冷之气更甚,再加上心中凄苦万分,风寒便趁虚而入了。
纨月坚持了两日,渐渐觉得不支,而那兰伯卿竟到第三日才得知纨月的病情,当下令人泊岸广陵。纨月开了方子,命阿立去抓药。兰伯卿歉意万分,特地停了一日船,一边命两名手下先回暨阳。
纨月吃过药,出了一身的汗,身子渐渐好转。兰伯卿柔声道:“纨月,这广陵乃是自古繁华地,可惜你病着,不然便上岸一游。不过也好,广陵三月最美,等来年春暖花开之际再来,最是有风味。”
纨月凄然而笑,心道,我这病有三分是因你而起,你却全然不知。当初我晕船,你不顾男女之别陪伴在侧,如今才两月而已,全然不似当日的兰伯卿了。伯卿伯卿,还果真薄情。罢了,苏纨月,或许是你自己会错了意,或许人家根本未曾对你用过情,未曾动情何来薄情,不过是自己庸人自扰,真是可笑。于是佯笑道:“好啊,兰大哥可要记得到时带我到广陵一游。”
第二日开船,到傍晚天色却阴沉的很,乌压压的云压得人似乎喘不过气来。阿邦望着天色道:“只怕要下雪了,若起大风,江面可就难过了。”
兰伯卿道:“吩咐艄公,尽量在下雪之前过江去。等过了江,多给几个赏钱。”
到长江边时,已是暮色沉沉,江面狂风大作,浪起滔天,船未入江,已经是飘摇颠簸之态了。艄公见此情景,自是不肯过江。兰伯卿道:“罢了,等风停了在过江。”好在纨月不再晕船了,风寒也好了许多,这一夜,就在狂风呼啸中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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