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钗

　　洛阳以北乃是大邙山地界。大邙山连绵几千里，翠峰林立，高耸入云。此时正是初夏午后，新雨洒过，炎热的暑气一扫而空，林间青翠欲滴，鸟鸣瑟瑟，只是道路略显泥泞。

　　山脚下的简易茶寮并无过往来客，主人王小二正坐着瞌睡，却听得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王小二知道有客到，喜得急忙睁开眼。只见一男一女，分乘两匹马，男的手持宝剑，身上背个包袱，女的胸口背着一个背带，背带里似乎有个婴孩，一手拖住，一手拉住马缰，经过茶寮，竟无半刻停歇，一阵风似的向东而去，溅起一阵阵泥花，直喷到王小二身上。王小二也曾经在邙山以南的蟠龙镇待过，多少见过些世面，只需一眼，便看出俩人急色匆匆，似有逃命之嫌。

　　果然，半盏茶后，一纵马队经过，在茶寮前停下来，为首的是个大汉，手持马鞭，指着王小二问道：“店家，可看见一男一女经过？”

　　王小二一看，彪形大汉满脸胡须，一脸凶相，手下另有七人，个个魁梧雄壮。王小二心想，那对小夫妻可遭殃了，如何敌得过这凶神恶煞般的人物。我还是不惹麻烦为妙。当即主意已定，回道：“客官，小的倒是看见有两个人过去，只是当时正打瞌睡，听见马蹄声，睁眼看时，已走远了，是男是女，小的可真没看清。”王小二还是不忍心，模模糊糊地说了。

　　彪形大汉的马鞭往东一指，又问道：“可是从这个方向？”

　　王小二点点头道：“正是。”心想，这二人看来是逃不过了。

　　只见彪形大汉身边一个细眉细眼的人说道：“阮副将，这条道向来少人走，马匹更少，你看这马蹄印，看样子才刚刚留下，定是侍宁侍月二人。这新雨过后，倒是为追踪留下印记。我看还是不要浪费时间，追赶要紧。”

　　阮副将点点头，喝令一声，众人随着马蹄印往东而去。

　　再说那侍宁侍月二人，正是这逃命的一对男女。两人又飞奔出几十里，来到一条山道旁。两旁杂草丛生，草叶子上还挂着雨滴，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着亮光。中间一条山道，蜿蜒盘旋上山，既窄又湿。

　　那男的“吁”一声拉住马缰，女的见状，也停将下来，问道：“哥哥，为何停下？”

　　这男的四周扫视，说道：“我们这么逃不是办法，阮贼早晚会追上。为今之计，只有分两路。侍月，你带着小姐上山吧，我带着马往南引开阮贼。”

　　原来这两人并非如王小二所说是夫妻二人，乃是兄妹二人，妹妹名唤萧侍月，哥哥萧侍宁，带着主家小姐逃命而来。

　　侍月一听，惊道：“哥哥，不行啊，你怎么斗得过他们，况且如今月家就剩如意小姐一人，我一人如何将她…，我…，我做不到。”说道后面竟呜咽哭泣。

　　侍宁道：“侍月，不要哭，哥哥命硬，死不了，一定会来找你们的。你带着小姐上山，记住，山道潮湿易留脚印，不能走，你沿着山道走草丛，山上应该有寺庙猎户，沿着山道应该能找到。”侍宁一边说一边将包袱递给侍月，又说道：“包袱里有清风丹，你吃一颗，蛇虫鼠蚁便不敢靠近了，另有小姐的如意锦盒，千万千万收好。”

　　侍月泣不成声，侍宁大掌一翻，将侍宁稳稳的落在草丛里，侍月哭喊道：“哥哥！”

　　侍宁马鞭一扬，狠狠的抽在马匹上，嘴里说道：“快走，时间不多了。”话音未落，便向南飞驰而去。侍月看着侍宁的背影，又看看怀中的小婴孩，擦一把眼泪，踏着草丛，沿着山道，蜿蜒而上。

　　不知过了多久，日暮渐渐西沉。侍月心急如焚，走了这么久，竟没看到一户猎户，什么寺庙之类的更是不见踪影。难道要在这深山里露宿不成。自己倒没什么，只是这刚满月的小女婴如何受得了。侍月越走越高，转过的一个山头，竟到了悬崖边，在这日暮西山下，一眼望穿好几千里。侍月站在悬崖边，望着被夕阳照耀着的大山，山上树木森森，苍翠欲滴，山下空谷幽深，眼不见底，远处房屋农舍，万顷良田，伴着袅袅炊烟。眼波一转，看到山脚的山道上，几匹马正蜿蜒而上。侍月冷笑几声，自言自语道：“哼哼，真是一派和平自然好风光，可惜，能维持多久呢？”而后对这怀中的小女婴，凄然道：“如意小姐，你娘亲说，新帝智残，太后皇后为夺权自相残杀，四方诸侯又虎视眈眈，老百姓还有几天这样的好日子过？可是，他们起码还有几天好日子，而小姐你，出生才一月，恐怕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小女婴似乎听懂了，立即“哇哇”大哭起来。

　　侍月哄着女婴，眼看着马匹渐渐上山来，泪水源源不断落下，又自言自语道：“小姐，你在天之灵怎么不保佑如意小姐啊。”说完，双膝一跪，对这苍天说道：“小姐，侍月这条命死不足惜，可是如意小姐这么小，是月家唯一的根啊。侍月即便是死了，也无脸见您啊。”

　　女婴越哭越响，侍月眼泪簌簌直下，正无计之时，听到一个小童的声音：“你为什么在这儿哭？这个小孩为什么哭？”

　　侍月一回头，见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梳着双髻，小辫儿垂下，一双亮眼正注视着她，一派天真可爱的模样。侍月大喜，终于天无绝人之路，便道：“小公子，我家遭人陷害，母女二人被人追杀，现已走投无路，请小公子救命。”

　　“我怎么救你？”小童歪着头问道。

　　侍月站起来，指着山下说道：“小公子请看，那几个人便是追杀我母女二人的，我走到这悬崖，进不得，退不得，请小公子带我去个能容身的地方躲上一躲，不知可否？”

　　小童嘿嘿一笑，说道：“好，你跟我去见秦先生吧，他定能救你。还有，我叫孟起，不叫小公子。”
　　侍月扑哧一笑，这孟起小公子，还真是天真可爱。因问道：“那孟起小公子，秦先生是何许人？现在何处？”

　　孟起甩着两个小辨一蹦一跳地，引着侍月向树林深处走去，边走边说：“秦先生是位大夫，在树林那边采药，听到哭声，便叫我来问问。”

　　“哦！原来如此！”侍月看着怀中还在哭泣的女婴，心道：如意小姐，侍月逃命逃了一个月，不如你一阵哭声来的有效。侍月跟着孟起在树丛中走了许久，看见一位中年男子，粗布灰袍，两鬓已有些许白发，梳一个四方髻，用青布系着，插一根木簪子。见侍月过来，刚下手中的小锄刀，捋着三寸胡须，粗长的眉毛下一双晶亮的眼睛，正打量着侍月。

　　孟起说道：“秦先生，崖边啼哭便是她二人。”

　　侍月心下一凛，这人衣服书生打扮，倒却全无书生柔弱之气，便道：“小女子萧侍月，家中惨遭变故，携小女逃出，仍被人追杀，如今已追上山了，先生救命。”

　　这秦先生并不说话，只上前看一眼女婴，突然出手将侍月手腕翻出，食指中指轻弹几下，转身背起药篓子，说道：“起儿，不管她们，我们走吧。”

　　侍月大惊，立即跪下，因道：“先生何以见死不救？”

　　孟起也道：“先生，真的有人追来，我看见有几匹马正上山。”

　　秦先生停顿片刻道：“姑娘，你并非这孩子的母亲，你若不肯实言相告，恕秦某不能相救。”

　　侍月心下暗暗佩服，说道：“先生恕罪，小女子不得已而为之。小女子本是这孩子母亲的丫环，主家遭变，我家小姐见孩子才出生，不忍，才相托侍月。侍月有个哥哥，为引开杀手，如今恐怕凶多吉少了。主家就这一条根了，先生若不相救，我与这婴儿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秦先生轻叹一声，摇摇头，单手扶起侍月，道：“哎，既如此，就随我走吧。”

　　侍月连磕三个头，说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三人走了一阵，天空渐渐灰暗，西边只剩下一道红霞，照的半边天透亮殷红。山路渐渐宽阔，眼前出现一片平地，平地上尽是半人高的石头，光滑如柱有之，棱角突起有之，奇形怪状亦有之。女婴扔在啼哭，侍月知道是饿了，只是这荒山野岭并无可进之食，只好将手指放入嘴里，女婴果然吮吸起来。

　　马蹄声又近了，侍月一阵紧张，回头一望，果然，三四匹马尽数奔来。侍月吓得面如土色，忘了将手指放入女婴嘴巴，女婴又大哭。侍月急忙捂住婴儿嘴巴，怕被捂着，又放开，急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秦先生微微一笑，说道：“萧姑娘，无妨，不必紧张。”接着对孟起道：“起儿，你带侍月进入石林，不必管我。”

　　“是。”孟起一脸笑意，领着侍月走在前面。

　　此时马上大汉吼道：“萧侍月，你还想跑，你以为你哥哥能引开我们吗，真是笑话！哈哈，如今，我看他如何来保护你。识相的，就把…，啊…”

　　侍月回头一看，正是那阮副将，此刻却从马上跌下。侍月问道：“你把我哥哥怎样了？”

　　阮副将爬起来，啐了一口痰，说道：“怎样了，去南阳河找吧。你是何人，阮大爷的事你最好别管。”

　　秦先生慢悠悠说道：“在下秦百韬，这二人我救下了，阮大爷请回吧。”说完，径自扶着泪流满面的侍月走进石林。

　　阮副将说道：“什么百韬千韬的，老子不识，这二人我誓在必得。”说完，号令一声，众人下马，冲进石林。

　　秦先生轻笑一声，并不理会，径自在石林里穿梭。

　　阮副将等人进入石林，刚踏几步，石头却动了起来，挡住去路。阮副将转身，石头又转动，时时刻刻挡着。阮副将怒从心生，飞身而起，脚尖轻踏石头，正欲飞身往前，这石头却也飞身而起，直直向他冲过来。阮副将大惊，才只这是依照九宫八卦而建的阵法，横冲直撞只会受其所害。此刻，也别无他法，挥动大刀，对准石头，拦腰一劈，石块分成两半，朝左右两边飞去。阮副将一连劈了好几块石头，终于落地，又被围在石阵中，进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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