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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 1
1.
「……他真的很奇怪!」
「B組本來就一群怪咖。」
「你們在說誰?」
從廁所回來,李璿湊近好友們問。
「就那個楊以恩啊!」
翻了個白眼,陳柏豪以著非常刻薄的語氣重述先前看到的景象。
「今天午餐的水果大家都不想要,結果我看到他問導師可不可以全部給他。有沒有搞錯啊,那些番茄有夠爛的他也要?最好是有這麼窮!」
今天的水果質量確實不太好,李璿這樣不太挑食的人都不想拿了,楊以恩居然打算整袋帶回家,真令人匪夷所思。
「欸欸,可是我聽說他家好像真的很窮。」
「我想起來了,有一次他好像去教務處申請清寒獎學金之類的。」
「這種事情你怎麼會知道?」
李璿沒想到朋友們也有這麼八卦的一面,談論的對象還是一個在班上存在感很低的同學。
「就是啊……」
「喂喂,他進來了,別說了!」
教室前門一個瘦高的身影拖著腳步走進來,果然是楊以恩。幾個人頓時做鳥獸散,反正也要快打鐘午休了。
坐回自己靠窗的位置,李璿狀似無聊,單手撐著下巴望向窗外的景色,眼角餘光瞥見瘦高的人影經過,身後傳來椅子拖開的聲響。
不知道為什麼,那聲音突然讓他有點心煩。
「喂,你可以小聲點嗎?很吵耶!」李璿側過身罵了一句。
原本趴在桌上的楊以恩自雙臂中略抬起臉,露出那雙不帶任何情緒的眼,李璿被他看得有點心虛,正想說算了,只見楊以恩什麼也沒說,只是又趴了回去。
搞什麼……
悻悻然轉過身,李璿不由得想起同伴說的「楊以恩是個怪咖」這句話。
※ ※ ※
那是發生在學期初的事情。
升上國三重新分班後,李璿很幸運的跟陳柏豪等人又分在同一班,不過班上仍有一些來自其他班級的生面孔,楊以恩便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見到楊以恩的人都會對他的身高留下印象,期初的身高體重檢查,護士喊出「175」時還引來一陣喧嘩,對14歲的同齡男孩子來說,擁有出色高度的楊以恩實在很礙眼。
「碰!」
原本信心滿滿準備帶球上籃,下一秒只覺眼前一片黑就被撞翻了,李璿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著氣。
「李璿!你沒事吧?」
體育老師吹了暫停哨,邊皺起眉看著他。
「喔、喔,沒事……」
瞇起視線模糊的眼,李璿抬起雙掌一看,居然一片血淋淋,一定是剛才倒地下意識用手撐地造成的。一旁圍觀的女同學「啊」的叫出聲,讓他更覺心煩意亂。
「唉呀,都磨破皮了,去健康中心上藥吧。」體育老師咋舌。
「眼鏡……老師我的眼鏡不見了。」
才說著,他的眼鏡就被遞到身前,忍著手痛拿起戴上才發現鏡架歪了,其中一邊的鏡片也被刮傷。
有沒有這麼衰啊,回去又要被老媽念一頓了,說什麼「早就告訴你別打籃球」之類的,想到就覺得煩死了。
「楊以恩,人是你撞倒的,你負責帶李璿去健康中心。」
「喔。」
聽到這種不冷不熱的回應更讓李璿火大,很想跟體育老師說他自己去就好了,但習慣當個好學生的他根本說不出口。
走在楊以恩身後,李璿瞪著那略長髮下露出的後頸,很白很細,寬大的白襯衫下是單薄的身板,根本就是竹竿,自己居然會被這種人蓋火鍋,真是沒道理。
「咦,護士阿姨不在。」
「不會吧……」
走進健康中心才發現空無一人,李璿在心裡暗罵護士的不負責任的同時,卻又鬆了一口氣。
「那我在這邊等,你回去跟老師報備,我擦完藥就回去。」
「我跟你一起等,然後一起回去。」
你是聽不懂人話啊?我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啊!
李璿惱火的眼都快要把白襯衫瞪出一個洞來了,楊以恩卻似無所覺的靠在門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李璿只能放棄地挑了張椅子坐下。
雖然已經九月底,天氣還是熱得不像話,一點風也沒有,只是坐著也能感覺背後、額間的汗水,又不能用手去擦,黏答答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一滴、兩滴……從太陽穴兩邊流下的汗水匯集在下巴處,然後滴落在地面,沒一會兒就蒸發消失。
「喂,快下課了。」
順著楊以恩的視線看向牆上的鐘,這節課剩下不到十分鐘而已,下一節是分組上課的數學課,他是A組數學小老師,就算老師能諒解,他也絕對不想錯過一分鐘。
「算了,我要回去了。」
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反正也沒有很痛,回去用衛生紙隨便擦擦算了,不知道能不能拿筆寫算式啊……突然一隻帶點涼意的手抓住他的手腕。
「幹嘛?」
「我幫你擦藥。」
想甩開對方的手,又怕弄到傷口,李璿進退兩難的扯著嘴角,很無奈的說:
「你會嗎?」
像是聽不出他話中的諷刺,楊以恩將他拉到放置外傷藥的鐵櫃前坐下,無視「護理師專用」的標示開始翻找了起來。
李璿想要是護士這時回來,正好可以告他一狀,誰要他那麼雞婆,哼!
「手伸出來,先消毒。」
楊以恩拿著長棉籤沾著不知道是什麼的透明藥水,聽到「消毒」兩字讓李璿頭皮瞬間麻了一下,但不想被以為怕痛的逞強還是讓他伸出雙手。
掌心的傷口早就沒流血了,但混著泥塵跟血跡的樣子看上去還真有點可怕,不過棉籤塗過的時候並不太痛,讓李璿原本緊繃的肩膀鬆了下來,正覺得鬆了一口氣時,一陣不設防的劇烈刺痛讓他
慘叫了一聲。
楊以恩也嚇了一跳,拿開了沾著優碘的棉籤。
「很痛嗎?」
「廢話!」
痛痛痛……李璿忍著飆髒話的衝動,拚命地吹著傷口,又痛又刺的感覺讓他真想把找桶冰水往裡頭浸,更悲慘的是,因為太痛了,眼淚很沒骨氣的奪眶而出。
「優碘比較刺激傷口,你忍耐一下。」
受傷的又不是你,什麼「忍耐一下」,說得可輕鬆,先是害他跌倒受傷,又害他痛得半死,還讓他這麼丟臉的掉眼淚,什麼嘛,這傢伙是白癡嗎?
努力眨掉淚水卻徒勞無功,李璿想到自己一臉汗水淚水的模樣在楊以恩看來一定很好笑,更別說眼鏡還是歪的,可惡。
「喂,你不要哭了啦,我不知道會這麼痛。」
假裝沒聽到楊以恩的話,李璿自暴自棄的看著淚水滴在體育短褲上,形成深色痕跡,他本來就不想哭,只是眼淚就是停不下來,他也沒辦法。
今天如果是一個比較善解人意的人,應該會體貼的找個理由先離開,而不是在這邊看他出糗,但楊以恩就是這麼沒神經的傢伙,一點也不會看人臉色。
突然手腕傳來涼意,李璿看楊以恩抓起自己的雙手大口吹氣,溼熱的氣息讓附近的皮膚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吹一吹應該比較好了吧?」
近看才發現,楊以恩的眼形偏大又帶點橢圓,看起來像貓的眼睛,泛著不知名的冷光,此時正直直盯著自己,如夢乍醒似的,李璿猛地抽回手,衝口罵道:
「你很噁心耶!」
楊以恩被他這麼一說,臉色也不好看了,轉過身默默收拾藥品,下課鐘剛好響起,李璿像是得救般的逕自跑出健康中心。
整堂數學課李璿都心不在焉。
這所國中為了拚升學率,表面上說是公平編班,自國二開始就將學生按成績分為A、B兩組,國英數主科跑班上課,其他科目則回歸原班級。
現實是,分化形成後,兩組學生自然而然地往兩端走,A組是升學主力,B組則是自我放棄也被學校放棄的一群,同在一個班級根本不可能全然相安無事。
李璿擔心楊以恩會把他哭的事情加油添醋的說出去,他知道B組的人絕對不會放過損他的機會,明明資質差,操行也不好,為什麼他得跟一群沒用的傢伙在同一個班級,真是越想越不爽。
他本來對楊以恩沒什麼好惡,雖然有過「這個人是怪咖」的想法,比起真正討人厭的傢伙,楊以恩除了身高,存在感著實薄弱,上共同課程還常因為打瞌睡被任課老師罵,但想到有把柄落在別人手中,還是所謂「B組」的人,就一肚子不舒服。
盯著黑板上的算式,李璿沒發現自己嘆氣的聲音已經引來隔壁同學的注目,暫時無法拿筆的他腦中全是糗事被揭穿後,楊以恩臉上得意的笑容。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楊以恩的笑容長什麼樣子,打從同班開始,那瘦得像竹竿的人臉上就沒有過太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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