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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田思来林家干活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家了。何姨很尽心,可能是想快点教好田思,好回去照顾儿子儿媳。她带着田思去了这大院附近所有的超市、商店、菜市场,告诉她谁家的卖的水果最香甜;到哪买的蔬菜最新鲜。甚至还把田思介绍给大院里其他人家的保姆,好让田思以后跟别人互相有个照应。
田思很聪明,做事的时候也很认真,她现在总是能把电视调到林奶奶爱看的节目;还能在吃饭之前把不知道在哪下棋的林爷爷给找回来。她还跟何姨学会了很多菜式,有一次悦姨回家吃饭时直夸田思,说田思以后可以去当厨师了。
林奶奶对田思最好。她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又给她生了三个孙子,唯一的女儿又立志要当齐天大剩,而且他们还都住在外面,一星期才回家聚一次。再加上田思懂事、有眼力劲儿,她就真有点把田思当孙女看了。
林爷爷虽然七十多岁了,可身体依然很硬朗,腿脚也很灵便。他平时不爱说话,大多数时间也就是听听新闻,要不就是找以前的老战友杀两盘象棋。看的出来,他年轻时一定是个很耿直的人,因为这脾气到老也没变。刚来时田思有点怕他,因为他在林家的一次家庭聚会中,因为看不惯自己大孙子的做派,当场拍了桌子,还一点不给面子的把大儿子一家全赶走了。这老爷子对自己的三个儿子,真可以说是不给一点好脸儿,也只有在林悦面前才会表现出父亲的慈爱。
但没过多久,田思就开始喜欢起林爷爷来了。林老爷子在从林悦嘴里知道田思的情况后,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可在那之后他经常在田思忙里忙外的时候叫住田思,像个老师一样的让田思去看会儿书;还弄来了好几套用过的、画满考试重点的高自考复习材料送给田思说:“我棋友亲戚用过的东西,你挑挑,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卖废纸吧。”最近一次,他下棋回来时拎了一个很沉的大兜子,递给正在厨房跟何姐学做菜的田思,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整套带教学光盘的《许国璋英语》。正跟田思她们聊天的林奶奶看了直乐:“这老头子,你前些天让思思看什么高自考,现在又让她看英语,你到底让她看哪个?”
林老爷子哼了一声:“你们就是没见识,现在连正牌大学生都不好找工作,让她看高自考是因为以后到哪都得有那么个证,可正经用人的地方还是招那些有特长的。英语有什么难学的,田思做饭、收拾家务时随便看两个单词、一天背几个,有一阵也就学会了。以后再学学俄语、法语、德语、日语······”
林奶奶都快要乐死了,直拍林爷爷说:“行了、行了,知道你是为思思好,你先让思思认一样学,英语、先学英语行了吧!”
田思谢过林爷爷林奶奶之后,抱着那套《许国璋英语》回到自己的房间,宝贝似的把它放在床头柜上。她觉得自己的苦日子过去了,开始转运了。
她慢慢坐在床上,想起几年前,当婶婶告诉她妈妈被车撞死的消息时,她正在家里准备着高三开学时的课本。她一点也不信婶婶的话,还以为一定是妈妈又和婶婶吵架了,婶婶在说气话呢。直到婶婶拉着她和大弟田凯去县医院的太平间看到妈妈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她仍然认为一切都是幻觉,自己在做梦,一个可怕的噩梦。等到睡醒了,睁开眼就会看见妈妈向往常一样对她说:“思思,等开了学,家里的活你什么都不用干,就专心给我念书,妈妈要让你们四个全都考上大学,全都有出息。”可惜,噩梦始终没有醒。
妈妈刚去世的那段日子,田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她始终浑浑噩噩的,从城里赶来的小姨一直抱着她们姐弟四人哭。爸爸一门心思的找那个因为疲劳驾驶而发生车祸的货车司机要赔偿,倒是平时经常为一点小事就和妈妈吵来吵去的婶婶,为操办妈妈的丧事忙前忙后的。等妈妈入土之后,小姨回到了城里上班,田思也渐渐缓过神儿来,意识到妈妈已经彻底离开了,当她想找爸爸商量自己和弟弟妹妹的未来时,才发现爸爸不见了。
到了这个时候,和爸爸一起在省城打工的同乡才吞吞吐吐告诉田思,她爸爸在外打工这几年,一直和一个在发廊干活的女人勾搭,妈妈在家里听到消息就想去省城找他,谁想到就这么巧被车给撞了。
田思妈妈出事之后,她爸爸跟肇事的司机私了,要来了16万元的赔偿金。然后,他就带着这16万和家里剩余的存款,抛下四个刚失去母亲的子女和白发苍苍的父母跟那个发廊女私奔了。田思姐弟四个人的天也算是彻底塌了。
到现在田思都不想回忆起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小姨真心想帮她们,但她带着一个智障的儿子,根本无暇顾及姐姐的孩子们,当年山村里飞出的金凤凰也敌不过现实的残酷。婶婶倒是剥下了尖酸刻薄的外衣,像照顾自己孩子一样关照着田思她们姐弟,可她自己还有两个正在念书的儿女,叔叔一个人打工挣的钱根本不够用。奶奶天天躲在家里哭,也不敢出门;爷爷动不动就抽自己耳刮子,恨自己怎么就生了一个那么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时候,田思好像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她把弟弟妹妹交托给了爷爷奶奶,告诉他们不用担心,然后就和婶婶一起到叔叔打工的城市为弟弟妹妹挣学费了。而婶婶出来完全是因为受了田思妈妈的刺激,不敢再把叔叔一个人放在外面了。
就这样过了五年,龙凤胎三弟田林、小妹田园上了高三,两个人的成绩都是拔尖的,大弟弟田凯考上了小姨所在城市的重点大学,现在上大二。今年暑假,田凯找到田思长谈了一次,告诉田思从现在开始,他会打工自己挣生活费,说不定还能自己挣学费,他求姐姐别再那么拼命的加班了,让她把休息的时间用来读书,要不然他和弟弟妹妹会内疚一辈子的。
田思当然想读书,她不论在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学校的状元,当年辍学时,她的班主任老师还抱着她大哭了一场。可是想读又有什么用,田凯虽然长大了,还有田林和田园呢!两个人的学费可不是那么好赚的,她在工厂里基本上天天都在加班、连班,哪有时间读什么书。
这时,小姨提了个建议,让田思到她待的城市去打工,这儿离田凯和自己都近,互相有个照应。小姨自己又是个高中老师,平时可以给田思补补课,好让田思上班读书两不误。就这样,田思来到了这个大城市,没过多久,小姨的好友林悦又提议让田思到自己父母家当保姆,又可以挣钱,又有富裕时间学点东西为将来打基础。
田思现在觉得自己幸运极了。不光是因为能够读书,而是因为她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这种感觉让她浑身暖洋洋的。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只知道自从妈妈死后,她心里就一直空落落的,好像心被挖下来一块跟着妈妈一起埋葬了,现在被挖下的那块又一点一点长出来了。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的苦日子过去了,从现在开始,会越来越好。”田思这样对自己说。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份,何姐早就回老家照顾儿媳妇去了,田思代替何姐照顾起林家老俩口的生活起居。她现在过的很开心,老家的爷爷奶奶身体都很好,田林和田园成绩都很稳定,连婶婶的两个孩子学习也都很好;婶婶叔叔还在原来的地方打工,没什么可担心的;田凯真的挣出了自己的生活费,他很努力,一直在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小姨还是经常给别人补课,好在涛涛很懂事,从来不给小姨添乱。田思现在连干活时,都会忍不住的哼着歌。
过几天就要到元旦了,田思已经在准备过节的菜谱了,林爷爷的孩子们都要回家过节,不提前准备出来可不行。她最近经常往菜市场跑,把冰箱塞的满满的,今天,她又听林奶奶的话去早市买了两斤长寿果,还顺手买了一堆大蒜,准备剥出来泡醋。
回来时,林爷爷已经跑出去下棋去了,林奶奶说要和票友去唱戏也走了。田思把买来的东西放在院子里,准备把衣服洗好晾完之后就开始剥蒜。衣服不多,很快就洗好,她在院子里一边晾衣服,一边跟着悦姨送的小录音机念英语。
衣服刚晾到一半,就听见门铃响,她忙跑过去打开院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看见田思一愣问:“你是哪位?”
田思听了也有点愣:“你按我们家门铃,反倒问我是谁。你是谁呀?”
那人一听就乐了,从大门挤进了院,像进自己家似的对田思说:“我经常来林老家,这段日子忙,没过来,何姨去哪了?她怎么不在家?”
田思也不认识这人,压根就不想让他进来,可这人诡的很,还没等田思反应过来就进了院。田思心里有点火,可看他说的好像跟林家是熟人一样,那火就有点发不出来了,只好忍着气跟在他身后说:“何姨回老家了,现在家里也没人,你要有事就过一会儿再来吧。”
那人回头看看她,眼睛里都带着笑的问田思:“家里没人,那你是谁呀?”
田思听了大怒,可又不好发作,只好咬着牙说:“你要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回头我会转告林爷爷、林奶奶的。”
她顿了顿,又问:“你到底是谁呀?”
那人看着她晾了一半的衣服自言自语说:”何姨回老家了。”
然后他又扭过头问田思:“那你就是林家新请的小保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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