茝兰芳

　　前方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遮天蔽日的乌云像个硕大的盖子，笼罩四野。火车转弯的时候，能看见铅灰色的云朵压在车头上。裕平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沿途的风景从眼前掠过。四年的学校生活就这样结束了，而这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几乎清一色都被分配到了那个荒凉的地方。这熙熙攘攘的车厢里不仅有裕平的同班同学，也有同届毕业的校友。此时的热闹非凡早与那离别时的情景不同，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今天火车站买站台票的队伍似乎排的格外的长。在平常的时候，大家是能节俭就节俭，送行的人数大多控制在每位乘客带一位送行的人进站。可今天，大方的人就比较多了，送行的队伍也似乎都比较壮大。大多都是一个年轻人，身后跟着要进站台送站的父母。与往常相比，站台上显得异常拥挤，乘客不多，送行的人倒比往日多出了几倍。这趟列车的确有那么些不同，列车有一节车厢是包厢，乘客是一群刚刚毕业的、即将奔赴工作岗位的年轻人。所以，可想而知，前来送行的人大多都是他们的家人。
　　这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想着自己长大成人，又即将远走高飞，掩饰不住的兴奋。可前来送行的家人心里倒是明镜儿似的，在所难免的哭哭啼啼。而且那哀伤的气氛又是最容易被感染的。那狭小的站台上，抽泣声不断。
　　而此刻大家聚在火车上，哪里还感觉的到离别。欢欢喜喜的，就仿佛集体包了节车厢去出游一般。裕平四处寻找着那个在车站与家人道别的女孩子，她身穿白底儿小碎花布卦、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子。他隐约记得她在学校里很活跃，至于姓名却着实是记不起来了。她的母亲紧紧的抱着她，趴在她背上抹着眼泪。父亲悄悄背过了脸，似乎也是在偷偷拭泪。可现在，四周都没有她的身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裕平总是隐隐的感觉，她与他平时接触到的女同学并不太相同。
　　火车是有自己节奏的，带动着乘客也不得不跟着这节奏晃晃悠悠。裕平看到头顶的雨线，心想，在这八月的日子里，北京总是说变天儿就变天儿，略微带着那么一丝的孩子气。前面大约是下雨了。忽然，大雨如注。火车好像钻进偌大的、无边无际的瀑布里，沿着铁轨，向远方推进。车窗上渐渐泛起了朦胧的水雾，外面的世界却逐渐雾气蒸腾，融成湿漉漉的一片。寥廓空旷的天和茫茫苍苍的地无限的伸展着。
　　彼时的离别和此时的欢闹似乎都显得过于突兀，裕平一心只想找个安静、宽敞的地方自己静一静。他眼睛扫过车厢内的每一处，可终究由于学校把同学们都安排在同一个车厢里，喧闹和拥挤注定如影随形。他灵机一动，躬身钻进了座位下的空当里。他翻了个身，将身子侧过来，向里面躺好，却突然发现了那个齐耳短发的女孩子正在冲他微笑。裕平很诧异，也冲她笑了笑。
　　“还是下面宽敞些”，裕平笑着说，“可以伸伸腿儿”。那女孩儿从眼睛中流露出了赞同的神色，说：“我叫林茝，你是？”“我叫裕平。是你隔壁班的。”裕平紧接着答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火车却还在按照自己的节奏向远方缓缓的推进着。车厢内渐渐安静下来，同学们各自找到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就是四年学校生活的结束，这四年其实是如睡梦般幸福、美好的，因为那是充满了幻想的日子，它仿佛是一条虚线勾画出了他们的未来。在这个差一天就能发整月工资的日子里，他们毫无怨言的因那一句话就向那个从未有人知晓的地方奔去。成为了脚踏实地的离乡背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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