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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起
王子妃的孩子最终还是掉了。
这天夜里,章华殿上上下下的人都围在王子妃寝宫外面。大王子的喊声很大:“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束梅跪在地上,哆哆索索地说:“奴婢扶娘娘出恭,刚到门口娘娘就被门槛绊了一下,接着娘娘就喊肚子疼……”
大王子听后未置一词,将目光转移到一旁的赵御医身上,怒声道:“你说,王子妃是因为绊倒才流产的吗?”
“回大王子,据下官观察,绊倒只是个引子。”
“什么意思!”大王子的眉头更紧了。
“前些日子下官为娘娘把脉,发现娘娘的脉象有些怪异,但下官以为这是娘娘体质虚弱所致,便开了些活血补气的药。今日的情况,照束梅姑娘所说,若只是绊了一下而未摔倒,断不会导致流产。”
大王子的眼光又扫到束梅惊恐的脸上,问道:“你确定娘娘只是绊着而没有摔倒?”
“是。当时奴婢正扶着娘娘,见娘娘趔趄了一下,便赶忙加紧了力道将她搀住。娘娘并未摔倒。”
大王子若有所思,转瞬间怒气浮上面颊,道:“赵御医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御医屈了屈身子,为难地说:“这……下官怕是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不管你说什么,本宫恕你无罪。”
赵御医深吸一口气,说道:“怕是有人下毒。若果真如此,照娘娘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毒应存留了十日有余。”
跪在门外的下人们一听这话,脸上的惊恐又加深了一层。
青溪暗想,终于,这一天还是到了吗?十日有余,十一天前,就是她进宫的日子。
大王子再次看向束梅,强压心中的怒火,问道:“王子妃近日可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
“那除了阿土和你,还有谁碰过王子妃的药?”
束梅略一思索,迟疑着开口道:“有一日奴婢取药的时候摔倒了,是姚小姐替奴婢取的药。”
大王子看向站在门外的青溪,很快又收回了目光,指了指阿土,问道:“阿土,那天可是姚小姐取的药?”
阿土低着头,颤抖地说道:“是……可姚小姐说她不舒服,让小的去叫李御医。小的回来时,姚小姐说她头晕,不下心打翻了药,让小的重新煎一副。”
青溪一阵晕眩。她当时急着救他们母子,未曾多想便做了这些。现在看来,这一切是多么惹人怀疑。姚青溪和大王子之间的事早就不是秘密,她应当嫉恨王子妃,嫉恨她肚子里的孩子。青溪与王子妃交好,一定程度上是想打消她和殿内其他人的怀疑。可现在看来,她的好多么容易被误解成掩饰。她有足够的动机,又有如此可疑的行为。所有事实都指向了她。
但是,无论多么可疑,最重要的是没有证据。
青溪平静地回应着一双双怀疑的眼睛,最后看向大王子。大王子淡淡地说:“搜查所有房间。”
他相信她,可是他相信不代表所有人相信。他只能这么做,来证明她的清白。
青溪倚在门口,漠然地看着束梅和琢玉翻找着她的床褥、衣柜、梳妆台。突然,束梅叫唤了一声,赵御医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折叠着的帕子,打开后,他的手开始颤抖。
这时大王子已经来到在他身后,看着他微微抖动的脊背,厉声问道:“是什么!”
赵御医缓缓转过身,平复好情绪,说道:“是附子。此药本用以回阳救逆、散寒止痛,但过量或煎煮时间不够则会致人中毒,轻者恶心呕吐、头昏眼花、心慌胸闷、烦躁不安,这与孕妇正常的妊娠反应一致,重者会导致瞳孔散大、心律紊乱甚至突然死亡。王子妃应是轻者,所以下官才会察觉不出。”
青溪彻底崩溃。
房间静得可怕。半晌之后,大王子开口说道:“把姚青溪押入天牢,容后再审。”
人群之中让出一条路,莫未寒带着张一贯的冷脸向青溪走来。
青溪撇开头不去看他,丢下一句“我自己走”,便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她不敢看他。在他的心目中,她是毒害他姐姐、杀死他外甥的坏女人吧。
青溪走在最前面,未寒和另一个护卫跟在她身后。沐雨一脸焦急地看着青溪,青溪侧过头,用嘴唇比出三个字,面不改色地继续向前走去。
因为是大将军之女,所以虽然身负毒害皇孙的嫌疑,狱卒仍不敢怠慢她,打开门后,向她恭恭敬敬地说了声“请”。青溪听得直想笑,在酒楼、茶楼门口都有人跟她说这个字,没想到来了大牢,也能听到这个字。
被关在牢中,青溪并没有闲着,她努力地理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房里的附子绝不会是李御医放的,他再贪生怕死,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地得罪落城四公主,况且,六日前他就已经离开,放了六日的附子怎么可能不被她发现。现在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章华殿里还有其他落黍离的人,落黍离要青溪知道违逆他的下场;第二,章华殿有人想置她于死地,而这个人一定知道王子妃中毒的事。无论是哪一种,都牵扯到同一个人——李御医。
天微亮,一夜未睡的青溪听到牢门开了。她抬头望去,阴暗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如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威严却孤独。
“你放心,我会找出真凶,还你清白。”青溪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相信我?”青溪抬眼,不可置信地问道。
“相信。”
“为什么?人证物证俱全啊。”
“因为你是溪儿。”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带你出去玩,有个孩子偷了东西被一个大胡子男人暴打,你一看见他身上的伤就哭了,还求我救他。我以为你是被那血淋淋的伤口吓哭了,可你却说,你觉得痛,所以哭了。”
青溪的记忆里自然没有这一段。她沉默地等着他继续。
“我的溪儿会把别人的痛当成自己的痛,又怎么会忍心伤害别人呢?”
可我不是你的溪儿,青溪在心里说。她没有想到大王子对姚青溪的感情竟然这么深,最难得的是全然的信任。
“对不起,我不该放任自己的私心带你进宫,是我害你……”大王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没事的,简哥哥。”青溪有些不忍,一下子叫出了真正的姚青溪儿时对大王子的称呼。
大王子的身影一颤,接着握紧了拳头,坚定地说:“等我。”
青溪目送着他远去。从前的姚青溪是舍不得伤害别人,可现在的姚青溪注定要将所有人伤一遍,因为她是落城的四公主落雁。落黍离说的对,不要感情用事。她就是感情用事,才会白天演戏,夜里愧疚,才会越来越不敢伤害那些对她真心以待的人,如果他们只是喜欢她的脸,或是像落黍离那样想利用她,她不会心软,不会心痛。可是不是,他们对她用的是真心,虽然是对姚青溪。
像往常一样,青溪咬牙把柔软的心门关上,转身回到残酷的现实。她要做的事不会因为这些心情而停止。
沐雨猛地推开木门,李御医正坐在床沿,淡然地望着她。
自那日手骨骨折后,他便以需要静心养病为由,辞去了官职,住在人烟稀少的郊外。
“王子妃流产了。”沐雨开口道。
“这么快……”李御医喃喃自语。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沐雨冷冷地打断了他。
“我知道的你都知道。”李御医镇定自若地说。
“小姐房里的附子是谁放的?”沐雨并不理睬他,继续问道。
“哦?”李御医脸上露出了微笑,“原来有人帮我报仇啊。”
沐雨厌恶地看着他的笑容,声音里多了一分狠:“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有什么说什么。”
李御医似乎被她声音里类似于青溪的那股狠劲吓到了,脸上的笑容一僵,说道:“我是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不过,我下的药量不大,王子妃只吃了五日,即使流产,也该等到十五日后,如今提前九天,我想下毒的应该不止我一个。”
沐雨又看了他一瞬,确定他没在说谎,便转身走了。
自从知道孩子没了,王子妃一直睁着眼睛,咬紧牙关,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沐雨来到门外时,看见束梅正端着热了三遍又冷了的药走出来。
“束梅!”沐雨大喊一声。
束梅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药差点倒翻。
沐雨笑着说:“束梅你怎么见了我像见鬼一样,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束梅怒瞪她一眼,恨恨地说:“做了亏心事的是你家小姐,你是她的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沐雨没想到束梅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刚想开口,束梅便猛地撞了她一下,从她身边大步走开。
“沐雨你别介意,她是太爱护王子妃了。”琢玉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忙奔过来扶住沐雨。
沐雨灵机一动,问道:“束梅为什么对王子妃这么好?我看其他下人没有这么护着王子妃的。”
“你不知道,她打小伺候王子妃,王子妃嫁过来,她也跟来了。王子妃待她极好,也不像对其他下人。不过呀,我跟你说,”琢玉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前几天我看见她在帮大王子补衣服的时候,拿脸蹭那衣服,那表情就像……就像那件衣服是她夫君的。”
沐雨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她把这种感觉带到了脸上,琢玉低声道:“你可别把这话说出去,知道吗?”
沐雨了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天色渐暗时,青溪正昏昏欲睡,忽然又听到了开门声。她睁眼望去,嘴角勾起一丝轻笑。
商泉不耐烦地跟狱卒嚷着:“我知道,要快吗。行啦,我再给你二十两,你别唠叨了。”
狱卒闭上了微张的嘴,捏了捏手中的银子,转身离开。
商泉转身进来,焦急地问道:“溪儿你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你饿吗?冷吗?这儿环境那么差,你身子没不舒服吧?”
“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回答哪个?”青溪无奈地说。
商泉此时已经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一边搓着青溪的手,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给我报平安的小火说你涉嫌毒害皇孙被关起来了,我就立刻赶过来了,可他们不让我进来,哥哥去找大王子谈,我才能进来的。那个狱卒烦死人了。哎呀,我说这个干吗。溪儿你别怕,哥哥会想办法救你出去,我也会想办法的,虽然我怎么都想不出来……”
青溪“噗”地笑了出来,也只有商泉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我没事的。”青溪悄悄抽出了被他搓得快要着火的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商泉慌乱地点着头,说:“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我也帮。”
青溪看着他点得就快变成五个的头,强忍住笑说:“帮我带两个字给沐雨。”
“什么字?”
“逆旅。”
见商泉满脸疑惑,青溪又说道:“沐雨这丫头向来与我感情深厚,她一定会担心我在这里过得不好。我告诉她这两个字,是说我在这儿过得跟在旅店一样舒服。要是你直接这样说呢,她一定以为你在哄她,你用这两个字,她就会知道这么文绉绉的话定是我说的。”
一听这话,商泉想到自己自小懒的读书,说的尽是大白话,便微微红了下脸,说:“好,我一定给你带到。”
“逆旅……”沐雨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她醒悟过来,李御医原本姓吕,“逆旅”就是“匿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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