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凶猛

　　“这是什么鬼东西……”黑衣侍卫谨慎地后退半步，神色还算镇定，一般人只怕早就吓的腿发软。

　　祁老三走过来道，“知道这条小溪为什么叫黄泉溪么？”

　　“因为传说它流向阴间黄泉！”鲲九在一边摇头晃脑地插嘴，“——祁老三刚刚告诉我的！”

　　“嘿嘿，”祁老三有些兴奋扭头看着鲲九，“还想看么？”

　　“想！”鲲玄的眼睛变成两只小星星。

　　“你这孩子倒不知道害怕，还是说妖族的胆子都很大？”秦一赞赏摸摸鲲九的头，继而蹲在溪水边，“这条小溪里面流淌的不是水，是无数的魂魄，死人的魂魄，他们汇聚在这里，流向阴间的黄泉。”

　　“如果喝下这里的水会怎么样？”黑衣侍卫问道。

　　“不知道，没人敢喝，或者喝过的人都不在了。当然，你可以尝试一下！”秦一笑道。

　　鲲九扯着祁老三的衣袖，锲而不舍。“我还想看！我还想看！”

　　“你这小崽子，我们可不是来玩的。”祁老三笑骂道，四处环顾最后选中一根粗长的树枝，走到溪水边蹲下，“你们都站远一点。”

　　“你小心点儿啊！”秦一心想这祁老三胆子也太馋了点，黄泉溪冤魂无数，岂是闹着玩儿的事，也只有他敢这么干。

　　祁老三小心翼翼地半蹲，伸长手臂，用树枝在水面猛的横扫出一个半圆，然后快速仍了树枝，往后跳了一大步，口中喝道，“快后退！”

　　最后一个字刚落音。

　　“啊——”数声哭丧绝望的嚎叫自水中传出来，破风箱一般尖细，尾音拖着丧调。接着，水面钻出密密麻麻的苍白头颅，有男有女，脸上均像是敷了一层透明的蜡，麻木而僵硬。惨白的眼球没有焦点的齐齐转向祁老三。

　　其中一个形同枯槁的男人，随着水波将整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他腹大如鼓，四肢却如同蜘蛛一般纤瘦，张着黑洞洞的大口，举着枯枝一样的手指往岸边挣扎。

　　鲲九只觉得脚底冰凉，吓得躲在秦一身后，“啊呀，他要上来了！！”

　　“不要怕，他上不来！”秦一搂住鲲九的肩膀安慰道，“黄泉溪水是他唯一的媒介，这里没有水”

　　“怎么这一次这么多啊！”

　　“溪水受到的干扰越大，不干净的东西出来的就越多。”

　　鲲九从秦一身后探出脑袋，死死盯住水中的冤魂，“那要是活人掉进去呢？会死么？尸体会被他们吃掉么？”

　　“谁知道呢……”秦一的目光突然像水草一般柔软起来，带着一丝伤感，“我曾经的一个朋友，被另一帮人就这么捆绑住丢进去……一下子就没了……连声音都没有。”

　　“这黄泉溪，其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祁老三摇了摇头，说话时脸上的刀疤蜈蚣一拱一拱，他对鲲九道，“怎么样？还想看么 ？”

　　“不看了。”鲲九连忙摇头，“挺恶心的。”

　　叶归尘屹立在那里不动，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人死了以后，总会和他们挤在一起的。”

　　“我才不要，我是妖，不是人！死后去的世界自然和你们不一样。”鲲九朝叶归尘吐了吐舌头。

　　“叶兄的一番话，倒是有些看破生死的味道啊。”那几声鬼嚎早就把一杆人折腾醒了，棽浪饶有兴致地走过来，似乎是对这黄泉溪很感兴趣。“我倒是不相信这黄泉溪水真的是流向地底黄泉。”

　　“嘿嘿，都是道听途说， ”祁老三看见棽浪，微微鞠身，拘谨地搓了搓手。“这黄泉溪到底怎么来的，谁也说不清楚啊，据说是古籍上留下的说法。”

　　棽浪不置可否，他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风笑月，继而盯着叶归尘，“刚刚看见归墟道长为叶兄弟占卜，可是看出点什么来了么？”

　　叶归尘白玉一样的脸露出一个浅笑，“没想到棽大人对这种玄虚之事也这么感兴趣。”

　　“玄虚之事？”棽浪摇头否认，“你看这阴皇山，哪一样事物走在正规之上？传说星空有浩瀚无尽，而你我不过七尺罢了，传说世界已经存在了千年万载，而你我不过白驹过隙的一瞬，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真会当成是谬想天开？或者只是浮生若梦？”

　　叶归尘目光静如寒霜，“真也好，假也罢，只要我依然活着，与我何干！”

　　最后四个字，字字铿锵有力，说完，他举起长弓，轻松搭得一只弓箭，对准黄泉溪水，右手的挽力乍然松脱，“嗖”的一声，长箭离弦，破空而出，飞速地没入黄泉溪水，消失不见。

　　这一次，竟然不见冤鬼探出来。

　　祁老三啧啧称奇，“叶兄弟好手法，你是用了什么手段？”

　　叶归尘并不答他，面色静默端宁如同石像，他看着棽浪，又似乎是一无所见，“怪诞诡奇，皆是源自人心。人心不破，其景自破。”

　　棽浪面露赞赏之色，却又说道，“谁又能保证，人的心，这一世都不会改变分毫呢。叶兄弟，归墟道长方才那一卦，是已窥得天命罢？”

　　说完，不理会叶归尘阴寒错愕的神情，拂袖离开。

　　众人不明白两人在说些什么，秦一远远地注视着叶归尘，心底暗暗嘀咕，难道风笑月刚刚那一卦，当真是算中了天命？可他又不愿意开口再说。

　　鲲玄见棽浪离开，屈起手指在鲲九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个爆栗子，“叫你不要惹事！闲得慌？”

　　鲲九被敲的泪眼汪汪，受了委屈，撇着嘴巴倔强地望着鲲玄不说话。

　　“行啦！”祁老三拉过鲲九，“小孩子贪玩不懂事，不怪他。姑娘去收拾收拾东西，请转告棽大人，幽径快要开启了！”

　　“你再无端惹事，小心我揍你！”鲲玄丢下话，气冲冲地转身追上棽浪。

　　“你们也去，”祁老三嘱咐秦一，“进入幽径，好好盯住你那兄弟，太碍事了！”

　　众人收拾好行李不久之后，树林间突然扬起了凉风，正是幽径开启的时刻。

　　从入山到现在，阴皇山从未起过风，这阵风来的莫名，突然的造访令林中蛰伏的妖兽们惊恐不安，四处咆哮此起彼伏。头顶遮天蔽日的树枝哗啦作响，狰狞张狂。

　　祁老三仰面嗅了嗅，抓起一把腐土，在手中捻散了迎风洒下，泥土稀稀疏疏落下，往那黄泉溪中卷席过去。祁老三大着嗓门道，“各位，准备上路了！”

　　“呀！快看！水流变了！”鲲玄惊奇地叫起来。

　　黄泉溪水流平缓，几乎不能靠水纹来判断水流方向，唯一的办法是水底的水草。风起时，浅澈水底向左浮动漂浮的水草，突然变了一个方向，改为向右漂浮，慢慢地，水底散发出点点莹白光华，起先，只是零星几颗，后来，竟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闪耀，就像天上的银河，无数星辰坠落在溪水里。

　　霎时间，整条黄泉溪炫耀的令人睁不开眼睛，天与地好像倒转过来一般，分不清这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亦或者这黄泉溪的魔力将整条银河拉到了阴皇山，璀璨非凡，令人不敢呼吸，生怕打散这这一奇景。

　　周围的景被这耀眼的光华遮盖，变成墨黑，视线里只剩下了这一条银带似的溪水。跟着棽浪来的妖族们鲜有来过阴皇山，皆被这眼前的景象震慑住，惊叹连连。

　　棽浪赞叹道，“没想到黄泉溪竟有如此奇景！那么我们要走的幽径，又是从哪里走？”

　　绿姨说道，“幽径，和黄泉溪本就是一条路，黄泉溪水倒流之际，便是幽径开启之时！”

　　本来浅而清澈的黄泉溪水不知道从何时起，竟然一眼望不到底，漆黑一片，像是在阴皇山上凭空多出的一条无底深渊，那无数洁白的荧光，就好似散落在海底的鲛珠，黑暗中散发夺目光华。

　　“祁老三，幽径在哪里呀？”鲲九小声问道，生怕打碎了这梦境般的光景。

　　“这不就是幽径了么？”祁老三爽朗笑道，说着，往黄泉溪水上踏上去！

　　“啊——！”鲲九倒抽一口气，惊怕地看着祁老三，见祁老三没事地站在黄泉溪上，惊叹地叫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那地下小星星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溪水倒流，冤魂就会化作这脚下的星辰，顺着这条路往上走，很快就能到朱绵崖！”

　　绿姨和秦一几人也跟着踏上去，那些妖族见他们没事，这才放心地跟在后面。

　　走在黄泉溪上，脚底下宛如凭空踩在万丈深渊上，那无数颗遗落在深渊的璀璨明珠，大概就是祁老三口中所说的冤魂了。耳畔依然有潺潺水声，绚烂夺目如星辰的明珠也随同溪水慢慢流转，真真是美得心惊动魄。

　　一行人彼此都没有说话，兀自沉浸在这不似人间的仙境中，抬头看去，蜿蜒溪水流向山顶，熠熠生辉的银色河流，与天顶的星空连在一处，真像是从天上流淌下来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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