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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名浮利枉劳神
“无须担心,我可以跟你保证,老师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吴桐善解人意地抚了抚子虚的背。
“可事关重大,也难保太师不会采取这种极端的做法,毕竟这案件牵扯到他本人啊……”虽有他的保证,但子虚还是很不放心。
“绝对不会的。”吴桐自信地道,“我了解老师,他是个正直且坚持原则的人。就好比你,虽然有时候为了达到某些目的,会不遵循常规办法,但是……你会真的为了走捷径而背弃大方向,为了实现大部分人的利益而忍心抛弃那小部分无辜的人吗?”
“绝对不行!”子虚立马果断地答道,“每个人都是应该被尊重的,绝不能为了别人的私利而牺牲自己。否则,我们现在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你一定要相信老师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他一定也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我想沈思非之所以这么跟你说,多半只是为了让你我和老师担忧,他一定还在对上次老师呵斥他胡乱挑拨大臣间的关系怀恨在心,所以一直在找机会报仇。”
他说着,又抚了抚她的背。
“放心,没有过不去的槛。”
“希望如此吧……”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那他们说的那个周家小娘子怎么办?现在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知道她,应该确有其人吧。如果她真弄出什么风吹草动,不管真假都会惊动皇上和毓贵妃,要等到那时候,事情就棘手了。”
“所以一天不找到她,我们一天也不能闲着。我这就派可靠的人去打听她的下落,你也去跟老师好好谈谈,他相信你。”
“你觉得……她会去哪儿呢?”
“我猜,大概是被沈思非或者朝廷里哪个比他还了不得的大人物给收留了吧,以作将来对付老师之用。”
“会吗?”她蹙起眉心,“那太师岂不是危险了?”
“放心,有我在,她跑不了的。”他的目光坚定。
她蓦地便放心了。
“好弈,谢谢你。”
他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如花似玉的面容,露水一样的秀气。
门外传来了两名男子的对话。
“梦粱兄,连嫂嫂都同意你出来跟兄弟散散心,你就不要再推辞啦!心然居可是个喝花酒的好去处,今儿无论如何你得跟小弟去见识一番,走!……”
“之用贤弟,我堂堂朝廷命官,怎么能出入这种场所?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哈哈,梦粱兄,这你可孤陋寡闻了啊!如今出入这心然居的,不是别人,还正是你那些个自命风流的同僚!走吧,指不定还能遇见你几个熟人呢!”
“唉!你这!……”
“师父!我把我大哥带来陪你喝酒了!你看!”
少年推开门,搂着他口中的大哥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打断了吴桐和子虚的谈话。
然后这房里除了那少年的其余三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呆住了。
“咋了?什么情况?以前结过仇啊?”那少年看着他们表情严肃地大眼瞪小眼,笑着调侃道。
只见少年带来的那名仪态稳重面相端正的年轻相公很快便走到了子虚吴桐二人面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子虚先生,吴大人。”
子虚只是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确实不认得。
吴桐上前一步,也作了个揖。
“苏御史。”
子虚这才记起来,他曾在宫里无数次路遇这个看上去规规矩矩,相貌毫无出众之处的年轻人,每次他都会主动上前来恭谨地给他行礼,却从不说别的话。
——应该不是个懂得溜须拍马阿谀奉迎的人。
“不会吧?你们都认识?”那少年吃了一惊。
“何止认识,大家同朝为官,都是朋友。”吴桐笑着道。
“不敢不敢,”那年轻人谦逊地说,“下官何德何能,可以高攀二位大人。”
“呵呵……”子虚轻笑了下,“好弈,既然是你的朋友,怎地不给我介绍介绍?”
“哦!”吴桐这才恍悟过来,“这位是御史台的苏梦粱大人,素以行事公正不徇私情著称,是和我一年取中的进士,年轻有为,才学过人。”
“论才学,下官可不敢跟吴大人比肩,至于年轻有为,就更是谈不上了。吴大人这么说,可真是羞煞下官了。”
“苏大人太谦虚了,子虚早就听过你的大名,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子虚先生才是世外高人,深不可测,下官十分仰慕先生之才,只是一直无缘结交,每每想起,深以为憾!”
那少年见他们一直说着那些他认为肉麻的官场套话,十分不耐烦。
“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啦?白天在宫里还没聊够,跑到青楼里来谈公事?烦不烦?”
吴桐笑了。
“这位小兄弟说得很是,来这儿就是为了找乐子放松的,何苦要再想那朝中俗务。这样吧,我先去叫几个姑娘来作陪,再到后厨张罗一桌好酒菜怎么样?你们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告辞出去了。
“怎么?他是这儿的熟客吗?”
那少年和苏梦粱有些讶异。
子虚勾了勾唇角。
“如果我说这家享誉京城的青楼的东家乃是朝廷命官,当今皇上最为器重的年轻大臣,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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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过程仿佛格外漫长,那少年一直跟子虚和苏梦粱没大没小地插科打诨,吵着要心然居里最善解人衣的姑娘。然而真当吴桐吩咐侍女上了菜,又将四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却令人见之忘俗的姑娘带过来后,他却坐得异常端正,谦虚地推让起来了。
“师父和大哥先挑,我……哪个都行,无所谓!”少年盯着眼前人比花娇的四位姑娘,使劲咽了口口水。
子虚在这几人中地位最高,此时便先发了话。
“贫道乃出家人,不管是娇美如花还是善解人衣的姑娘在贫道眼里也都只是镜花水月。好在吴大人此处除了美人还有好酒,子虚便在一旁吃酒,各位务必尽兴。
他刚说完,坐到了角落的位置里,苏梦粱就又接着推辞道:
“谢吴大人好意,下官已有家室,这回是被之用贤弟硬拉过来的,吃花酒,不妥不妥!下官还是陪子虚先生喝酒,吴大人和之用贤弟自便吧!”
说着,他就挨子虚坐到了一起,还是那种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的样子。子虚见他未免太过紧张,倒了杯酒给他。
“在朝里,咱们是同僚,你敬我,我亦敬你。但在宫外,既然有缘同席饮酒,咱们就只是朋友。来,干!”
那少年见他们如此,不由悻悻,毫不遮掩地埋怨道:
“你俩怎么回事啊?都是男人,别他娘的装清高了!来来来,妹子们,快去陪那二位官爷,拿出你们的手段来,让他们敞开了玩!”
然而那几位姑娘却只抿嘴一笑,在房间早就准备好的一处角落坐定,亮出了各自手上的乐器,自顾自地演奏了起来。
“这……又是唱的哪出?”少年不解地问。
“哈哈!……”吴桐将子虚二人重新请回主位,笑着道,“三位可别小看了在下这个心然居的老板,我可是自打你们进了这个门儿就看出来了——在座的包括我在内,没哪位是真正好美色的。而且我这地方虽杂,可做的也是正经生意,姑娘们都卖艺不卖身。在下请来的这四位姑娘便是小店最好的乐娘,就令她们一旁奏乐,助我们谈兴可好?”
“嗨!……”那少年大失所望地拍了下桌子,“搞了半天,四个规规矩矩的爷们儿还都聚到一块儿来了,真没意思!”
本小爷还想来见识见识真正的老爷们儿是怎么调戏姑娘的呢!……但是这后一句,他可是没能说得出口。
“这世道真奇了怪了,不正经的人千方百计也要装正经,正经的人反而得装不正经了。”
子虚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都不禁被逗乐了。
“可不是嘛!一语惊醒梦中人!这狗屁世道,没逛过窑子传出去还就丢人了!哈哈哈……”
少年捧腹大笑了起来,半晌又道:
“去他娘的面子,咱们只管喝咱们的酒!谁愿意装让他们装去,伪君子假道学,这世道就这样,爱谁谁吧!哈哈哈……”
“小兄弟,我看你的性情倒是很像江湖豪杰,不类官宦世家子弟那般死板的死板,纨绔的纨绔。但你又说令尊是朝廷命官,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先生有所不知,”苏梦粱瞥了一眼仍在发笑的少年,脸上写满了“孺子不可教也”几个大字,“我这小弟名叫宋之用,乃是下官的恩师,当朝兵部尚书宋成焕家的独生子,自幼读书习武统统不放在眼里,一门心思砸在机关火器、奇门遁甲之类的旁门左道上……”
“滚你的蛋吧!那些是旁门左道?!”宋之用不服气地大骂。
但苏梦粱只当没听见,继续说道:
“就为这事,宋老尚书没少大动肝火,多次吩咐我这个当大哥的教训教训他,少让他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少去赌场。如今他年纪大了,读书也来不及了,只要能稍稍收心,别让宋老再操心便好。所以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他如今既然真心实意拜先生为师,就劳先生费心,帮着老尚书管管他吧!”
“别把我说得一事无成百不堪好不好!”宋之用不乐意了,“我研究暗器机关、火药配方、新型工具,那都是有大用处的!还有,我哪里不读书了?我不过就是看不进去经史子集罢了,这也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至于好赌,是人哪能没点癖好啊?你就能保证你是完人?”
“哦?”子虚一听来了兴趣,“你会研究火药配方和新型工具?”
“那是!”宋之用一听子虚的口气,立马像高山流水遇知音一样,滔滔不绝地说开了,“无论你是要炸路还是炸桥,几分硫磺几分木炭几分硝石,我都亲自实地试验过了,保管你指哪儿炸哪儿,剂量分毫不差。任何民间的工匠,航海的水手,我都能跟他们打成一片,造出和他们用的一模一样的工具机器,再稍作改进交给他们。师父要是感兴趣,哪天我领你各处瞧瞧!那可比你每天做那些歌功颂德的文章好玩得多!”
“你就是这样不务正业,老尚书一心指望你多读书考进士,将来继承他的衣钵,你却整日在市井坊间与工匠厮混,还瞧不起我们这些体面的为官之士,真是没得救了!”
“放屁!我就没看出来你们当官的哪里比老百姓强了!劳动人民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当官的什么都不用干,拍拍皇帝的马屁什么都有了!”宋之用火气上来,也不管苏梦粱是他大哥,直接破口大骂道,“再说了,你会造司南么?会测日影么?会算历法么?会画山河地形图么?……告诉你,我会!”
“会也无大用,不过末等工匠之流。”苏梦粱丝毫不肯示弱。
“你!……”
宋之用火了,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饭桌,“哗啦”一声,杯盘碗盏连同汤汤水水顿时碎了一地,弄得满屋狼藉。
“苏梦粱,你欺人太甚!”
“宋之用!你别仗着宋尚书是你爹,就可以在外为所欲为!”
眼见二人就要动手,一向不急不躁的和事佬吴桐终于坐不住了。
“二位有话好说!不要因为一点意见不合便伤了兄弟和气。”
“狗屁兄弟!我宋之用当他是兄弟,他呢?他当我是兄弟吗?我还就告诉你了,苏梦粱!我是拿你当大哥看,可你还真别不把自己当外人,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
“我是你大哥,就有权管你!……”
两人越吵越激烈,眼看便要打起架来。
但是子虚毫无慌乱之意,只不过将手一挥,周围突然静止了下来,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
宋之用和苏梦粱只见对方嘴唇不停地上下碰触,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更发不出来。
正当二人鼓着眼睛,惊诧到暂时忘记争吵时,只见子虚的袖子轻轻拂过残破的酒席,撒了一地的杯盘碗盏顿时梦境般地重现了,仿佛回到了什么都还没发生的刚才。
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之用和梦粱在同一时间都觉心间好似一泓清泉流过,忽然就都没了火气,均为自己刚才一冲动就口不择言感到过意不去。
“对……不起,大哥,小弟冲动起来满嘴胡吣,你可千万别当真。”
“说起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我多年兄弟,若为一点口角就伤了和气,那才真的不值当了。”
两人说着便笑了,拥抱了下捶了对方两拳。
“好了好了,误会已经消除,赶紧坐下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吴桐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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