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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相见最伤情
“张公,朝廷调度的官银这两日便到,加上这次我们带来的赈灾款用来暂时采购粮食应该不成问题。我们对本地粮商的情况不熟,动员他们平价售粮的任务只好拜托您老,如有可能请尽量压下价格,实在不行您牵个线由在下去谈。关键是要快,宾阳所有的灾民全靠这一点口粮活着,再晚些恐怕就算有粮食也没用了。好在今年江南一带收成很好,我已经分别八百里加急给皇上和凉州牧,不出所料应该能调拨些粮食过来,解解燃眉之急,也可替朝廷省些开销。”
吴桐说着深深一揖。
张继甫急忙还礼,认真地答应道:
“劳吴大人费心了,都是老夫老糊涂了,看管不严,才会发生这等危急之事,还连累了二位。不过吴大人应变能力如此之强,短短数日之内就已经想好了善后的法子,还样样为老夫着想,料理得如此周全妥当,迅速化解了空州的危机,实在老夫意料之外,真乃后生可畏,不愧为皇上身边第一得力之人。”
“张大人,眼下不是互相吹捧的时候,此事要办得既快又好,万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现在我们三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人命关天,我不想再看到像粮仓被烧这种乌龙事,相信你也不想皇上降罪。”
张继甫不悦地甩了甩袖子,大腹便便地走了。
待他走远看不见了之后,吴桐才不肯定地问子虚道:
“这样真的能引蛇出洞么?”
“会的,以前冒那么大的风险他尚且贪了,如今银子俯拾即是,他如何能克制得住?况且时间紧迫,不容许他思考其中是否有诈。你看吧,他这一去定会立马部署,将他藏起来的粮食分给各家商户,然后再转手卖给我们。”
“希望如此吧……”吴桐深呼了一口气,微笑着道,“此行果然如先生所言一波三折呢。”
子虚始终紧抿着嘴唇。
自从来到空州,还真是一刻也没有松懈下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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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扬,你去这边!鹤儿,你去那边!看严了,一只苍蝇也别放走!见了张继甫不用废话,直接上枷带到我面前。”
“是!”
子虚蹙着眉心指挥若定。
“放开我!你们不要命了?!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空州牧张继甫!”
“闭嘴,拿的就是你!快走!”
云扬用力搡了一把张继甫,戴着枷号的张继甫一个没稳住朝前跌了个狗吃屎。
“你你你……反了!来人啊!……”他伏在地上大吼道。
看见张继甫现在败家之犬的样子,云扬真心觉得替空州的百姓大出了一口恶气。
一双白色的靴子走到了他的眼前。
张继甫抬头一看,立马爬起来凑近了子虚,瞪着双眼,表情仿佛是要杀了对方一般。
“吾乃一州州牧!就连皇上亲自来了也要敬我三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敢这么对我!——”
子虚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当然即便有,隔着面具别人也不可能看到。
“张大人,皇上有密旨给你,请跪下接旨。”
“皇……皇上?!”
张继甫僵在那里,云扬把他强按跪了下去,于是子虚打开手中黄绢念道:
“空州地土肥沃,物产丰饶,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何以饥荒疫病接踵连连以致暴乱?盖因汝玩忽职守,贪墨枉法,置空州数十万饥民性命于不顾乎?朕拨赈灾粮款予汝,乃用于解空州一时危急,汝竟敢中饱私囊,欺骗朕躬?自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汝一州之父母官乎?朕对汝失望透了,今即革去汝全部官职,由吴桐子虚二人暂时收编汝所辖兵力,抄检州牧府,核查赈灾粮款去向。若果有贪墨枉法侵吞赈灾粮款之事,由吴桐子虚代朕将汝于空州百姓面前正法,钦此!”
子虚一丝不苟地将圣旨念完,满地白雪反射的月光映照着他孤傲瘦小的身躯,也照在他铁面无私的银面具上。
张继甫脱力地瘫倒在地。
“不!——这不是真的!——”他失控地怒吼道,“你……你竟敢假传圣旨!我要进京!我要见皇上!——”
云扬死死地摁住了他。
“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皇上的亲笔。”子虚将圣旨双手递给了张继甫。
“不……我不相信……我乃一州州牧,他岂能说杀便杀?……”看着圣旨上果决的笔迹,张继甫面若死灰地摇着头。
吴桐匆匆赶了过来,眉宇间充满了完胜的自信和喜悦。
“先生,我们在南郊发现了张继甫的私人粮仓,在伙计将粮食上车准备运走时截住了他们。粮袋上有明显的官粮标识,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调换,运粮的和看粮仓的全都是张继甫的人,粮商们都招了。胡一笔连夜组织钱粮师爷和粮店账房清算了赈灾粮款,共有约三十万石赈灾粮和一百万两赈灾款被以各种名目转移走,而从张府抄检出来的财物远远不止这个数。”
“遵圣意,明日午时,押到菜市口斩首。”
张继甫脸色由青变紫。
“本官乃一方大员,你没有权力私自处置我,我的人呢?来人啊!——”
“你不用喊了。”子虚冷冷地道,“你的兵大多已经被我们策反,个别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也被我们在宾阳募集的民兵制服,现在也已遵照皇上旨意收编进西征军,允许他们戴罪立功。”
“不!这不可能!”张继甫边说边凑到了子虚的脚下,“……带我进京见鹤相,他知道我是付出了什么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太晚了,一切都结束了……”子虚后退一步,望向了天空。
张继甫哆嗦着倒了下去。
“宾阳府尹乔琛与张继甫沆瀣一气,知法犯法,明日一并斩首,以谢空州百姓。”
吴桐望着子虚坚毅的半脸,舒了口气。
——此时此刻,你的心里真的认为已经结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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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吴桐轻声唤道,“先生。”
“嗯?”正盯着自己掌心发呆的子虚回过神来。
“先生在想什么?”
子虚看了看吴桐,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握紧了拳头。
“我在想,到底还要造成多少杀戮,我这双手……才能给予曾温柔向我伸出手来的人同样的温暖。”
“那不是杀戮,”吴桐不慌不忙地道,“是保护。青蓝……你打败了强权,保护了真正弱小的人。”
“好弈,谢谢你。”青蓝心怀感激地看着吴桐,“谢谢你懂我……我真的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恰恰相反,我看见因我而死的人,会好害怕。”
“不要紧,我会陪着你的。”他笑着安慰她道。
“……你……究竟是……?”她痴痴地望着他,眼神有些疑惑。
“目前的我是我,不是你想看到的他。”他微笑着说,“抱歉,令你失望了。”
“你知道!……他?”她看起来很是吃惊。
“啊……略微有些察觉吧。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觉得好像有另一个人活在我的身体里了。直到后来,红蝶来到了心然居,告诉我,她的主人——也就是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说,如果我还没忘了儿时答应他立志做官的誓言,红蝶一定是我在实现这理想的途中必不可少的一步棋。但同时,我必须答应帮他保护好一个很重要的人。于是我将红蝶留了下来,将心然居完全交给了她,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吴桐若有所思地瞥了青蓝一眼,目光中似乎闪烁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神采,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灵山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要我保护的人便是你了,因为我的心突然痛了一下,莫名地,很痛。”
似乎有着液体,在她的眼里打转。
“当你和他在一起时,我就像在做梦一样,那种感觉……真好。”吴桐的口气听来无限向往。
青蓝红了脸。
马车停了,前面的帘子被揭开,云扬的脸出现在车外。
“大人,原宾阳府尹乔琛的千金跟了我们一路,你们看需不需要我去把她赶走?”
子虚揭开窗帘向外一探,果见他们的车后跟着一名身穿葱绿色长裙的年轻女孩儿,她骑在马上,一手握着马缰,另一手紧紧按在自己腰间,表情恨恨的,一脸倔强。
“她想杀我。”
“什么?”云扬闻言又看了看那女孩儿,也愈发觉得子虚说得没错。
“报应来的好快。”子虚淡淡地道。
“不行,她疯了!我得去劝劝她!”云扬说着便上马直奔那女孩儿而去。
“不用管她吗?”吴桐问道。
子虚摇了摇头。
“现在的我,已活在生死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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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皇城似乎特别宁静,完全不像是会有事情发生的样子,既是朝廷枢密使又兼负着御前侍卫头领职责的林风打算巡查完最后一道宫禁就回家睡觉。
他闲庭信步般地路过了楠的寝宫长夜殿,里面还是不时传出女子诱惑的娇喘。
他自嘲地笑了笑。
她走了,貌似所有的人都当她没来过一般,独独只有他,奈何就是怎么都忘不掉她曾给他的那些回忆——
那些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回忆。
如果不是这些回忆,如今的他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沉吟着,冷不丁地拔剑刺向了长夜殿外一处黑暗的角落。
“你躲不了了!速速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亏了康岑有着异于常人的机敏,一个飞身好容易避开了这一剑。
他不等站稳身子,便以最快速度将自己的剑刺向了林风,没想到却被他轻而易举给格了回来。
旋即,林风不紧不慢地随意挥出一掌,康岑顿时感到自己的左肩钻心的疼。
这个男人的内力,何等了得!
明白双方实力悬殊的康岑不再恋战,将身子贴紧了柱子,壁虎一样迅速地游上了房顶。
自己明明没有弄出任何动静,马上就要从殿前走过的他究竟是何时发现自己藏身于此的?
……康岑极其纳闷。
哼!被发现了还妄想逃跑么?——
林风冷笑着想到。
这个不自量力的小毛贼,居然不调查清楚他慕容林风是何等样人,就敢来皇宫行刺,真是不想活了!
不过逃了也好,免得惊扰到长夜殿内正在享受鱼水之欢的楠,不然他又要大发雷霆,责备自己守卫不力扫他的兴致了。
“你们在这里守着,务必不要惊扰圣驾。”林风压低了声音对属下道。
“是!”
布置完后,他才不慌不忙地追了上去。
康岑已经逃远了。
除了林风本人,大概没有人猜得出他为何能如此自信,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凭借他与生俱来的狼一样敏锐的嗅觉,任何猎物一旦被他盯上,就绝对无法逃脱。
此时已是深夜,宫中大多数屋子已经漆黑一片,唯有莫凝之所在的御药房还亮着。
糟了!他就要追上来了!……我的轻功明明不差,为何就是甩不掉他?!
康岑有些急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若论单打独斗,慕容林风的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并无半分取胜把握,绝对不能落在他的手上!
他这样想着,当机立断地从窗户跳进了那间亮着的屋子。
“啊!——”
一个黑影由屋外“嗖”地飞了进来,正打算梳洗睡下的蜜儿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呼。
“你是谁?!”
“是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康岑咬紧了牙关,本来打算将屋内人作为人质的想法此时却完全行不通了——
不是下不了手,而是慕容林风绝对不会因这么个小丫头就轻易放过来行刺的他的!
不等他们互叙别情,林风已经追到了御药房院外。
康岑飞快地向外一望,眼瞳变得深红,急匆匆地说道:
“小丫头,借你的地方一用!”
他说着就要钻进她的衣柜里。
机灵的蜜儿当然立马明白他又闯祸了,于是急忙拉他出来。
“躲在那里不行的!过来!”
她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拉住康岑就把他推倒在自己床上用棉被裹了起来,自己也钻了进去,放下了帘子。
“怎么了?”
门外传来了凝之的声音。
“没什么,巡夜到你这儿看灯还亮着,顺道过来看看你。”林风似乎不想多言。
“真的么?”凝之并不相信。
“嗯。”林风貌似心里揣着事,漫不经心地应道,“你多加小心,我先走了。”
说罢,他若有所思地朝蜜儿的房间望了一眼,不慌不忙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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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命还一命,你我两清了。”
康岑掀开被子,捂着肩膀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说不定还会回来的,你等等再走吧!”蜜儿焦急的神情完全泄露了自己心中的不舍。
他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不会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放他一马,但他明白,至少今天晚上,他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那你更不用急着走啦!”蜜儿追了出去,“你怎么进宫了?他又为什么要追你?你身上的毒,还经常发作吗?你的肩膀怎么搞的,怎么流了那么多的血?要不要我帮你包扎一下?”
但他不仅没有回头,甚至脚步也没有半分的迟疑,像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她的话。
“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我怎么努力,可总也忘不了你。如今终于见了一面,难道你就不能稍微为我想想吗?”蜜儿的表情像是要哭了。
然而他的身子一跃而起,很快便消失在了墙的那边。
“蜜儿,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听到动静的凝之走过来查看。
“先生!——”蜜儿想也没想便扑到了凝之怀里,“蜜儿是不是特别傻特别傻……傻到家了?”
“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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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是泛着红光的鱼肠剑,森森然如他满含憎恨的眼瞳,仿佛来自炼狱的真火。
他居然还活着,而且再一次回来了,还打算刺杀皇帝。
一切都如同她还在的时候那样,一切似乎都还没有变。
——若是当时陪在她身边的是这个一身狠劲的少年而非瞻前顾后的自己,可能她就不会选择用这柄短剑结束她宝贵的生命,永远令他为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而感到悔恨了吧……
他仍记得她死前的样子,没有一丝不甘,也没有一丝留恋。一直到死,她的脸上都始终带着恬然的微笑。她静静地躺在明艳的血泊之中,安然地等待死神降临的那一刻,那么坚强那么美,以至于从今往后他的生命中,再也不会出现比她更动人的女子。
所以,他放走了他。
他知道,如果她能活过来,哪怕是再一次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也会不惜一切护他安好的。
林风用结着老茧的指腹摩挲着鱼肠的利刃,不期一丝血迹现了出来。
果然不愧是上古十大神剑之一,既能杀人,亦能伤己。
这样的一柄宝剑,也许只有深谙以柔克刚之术的她才能够运用自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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