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

　　柯晨与Brenda走在在外滩新建的滨江大道上，江风带着空气中的热气迎面袭来。
　　“什么时候走？”柯晨两手放入薄薄的西装裤里，随口问道。
　　“后天的飞机。”Brenda走在柯晨的一边，两个人的脚步缓慢而悠闲。
　　“这次来，觉得上海怎样？”
　　“还行吧，大都市的节奏总是很快，其实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
　　“恩，也是。”柯晨停下步伐，手腹依靠在滨江河岸的栏杆上，在他身旁的Brenda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们两个就这样结束了？”
　　“恩。”柯晨看着眼前泛着波浪的江面，江风吹舞起他和Brenda的头发，浑浊的黄浦江水噼啪噼啪地拍打着堤岸。
　　“你舍得？”
　　“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只是至少现在，我们不适合在一起，需要一点时间。”
　　“那以后呢？”
　　“也许之后一年或者两年，或者更久，我跟他会在某个地方见面。”
　　“然后呢？”
　　“然后我们互相打个招呼，问声好。”
　　“就这样？”
　　“也许还能一起喝杯茶，吃顿饭，随便聊一聊。他一旦聊到画画就没完，想停也停不了。”柯晨想象着何一每次在自己面前谈论这些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得笑开。
　　“你比我上次见到时，感觉更像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了。”Brenda翻转过身，背部慵懒地依靠在栏杆上。
　　“呵呵，是吗？人总要面对现实，才能继续走下去，不是吗？”无论发生什么，生活总要继续。他和何一有太多心结需要慢慢解开，也许俩个人现在分开一段时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和他都需要好好想一想，冷静一下，想一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人不能一辈子总凭着一时的兴起来行事。
　　“恩，你这样，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Brenda一手拍打上柯晨的肩，笑道。
　　“切，你这半个男人，少摆出一副母性的光辉！”柯晨撇着嘴角，露出不屑。
　　“你敢损我！”
　　“哈哈哈哈哈——!”
　　“哈哈——！”
　　夜晚滨江大道上，合着微风回荡起两个人的笑声。

　　半年后——
　　“舅舅，我要这本书！”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指着一本儿童画册对身边的男人道。
　　“好！舅舅给你买！”柯晨抱起小女孩，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儿童画册。
　　“耶！”小女孩开心的在柯晨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还要别的吗？”
　　“要！我还要这本！”
　　“贪心鬼！好了！今天就买这么多！我们去结账！”柯晨拿起另一本画册，突然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的双眼被什么东西所吸引。
　　“舅舅你怎么了？”小女孩看着突然不动的柯晨，不解地问。
　　“哦！没什么！我们走！回家舅舅给你讲童话故事去！”柯晨笑着掩饰自己的异样，抱着小女孩和手内的两本画册，快步朝收银台方向走去。

　　柯晨盯着画册的封面看了许久，才慢慢地翻开。封面上有一个大大的刚初升的正在微笑的橙色太阳，下面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面，“微笑的太阳”五个银色的艺术字体竖排在封面的左边，作者的名字写着“何一”。
　　下午，柯晨再次返回了那家书店，把这本上午看到的画册买了下来。
　　画册里的画，柯晨是陌生的，在柯晨的脑海里对何一的画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只有偶尔那么一两次，柯晨曾经看到过何一画的风景素描，那是何一站在这间屋子的阳台上，俯瞰下面的小区随意画的。所以，柯晨无法确定这本儿童画册就是何一的作品。
　　打开画册的第一页，左边只介绍了作者是个一直隐藏在网络上的画手。
　　柯晨一页页翻看着，看着书中的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亮，每次这只太阳升高离开海平面一段距离，就会遇到一个人或一只动物，有时也可能是一朵花或一棵树。
　　它们会进行一段简单的交谈，对方会告诉太阳它自己的故事，然后祝福太阳往自己的梦想的蓝天又近了一步。
　　当最后太阳终于升上了天空，想起了曾经陪伴自己的海洋，于是太阳决定晚上就下落陪伴海洋，早晨再慢慢升起回到天空。
　　当每次升起的时候，一路上太阳又会碰到那些跟自己聊过天的人，它们问太阳这样每天来来回回不累吗？太阳说不累，我很高兴，因为白天我可以让周围的一切变的更美，晚上我又能回到海洋的身边。

　　画册的最后一页，有一段手写字体的后记——
　　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让自己终于可以画自己想画的东西，这条路走的其实很辛苦。直到现在我依旧对眼前的现实感到恍惚，感谢主编与编辑小组们，让我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让我有了属于自己的舞台。不过在此，请允许我任性一下，这本画册我将送给一个人。那个人是我的初恋，是这个故事中的海洋，给予我“何一”这个名字的人，也许它本身并没有什么含义，但是它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
　　这段话的后面还有个日期2009年9月，柯晨反复读着那段后记，嘴角不由自主地笑起。

　　“请问这里还有这个作者的其它书吗？”
　　“哦，有的，就在左边那个放着绘本的书架上。”

　　“请问最近这个作者有出新书吗？”
　　“您又来啦!书到没有……哦！对了！这个月的这本杂志上有他的两张插画。”

　　“请问……？”
　　“啊！您来啦。”
　　“恩，是啊。有他的新书吗？
　　“哦！有的。这本！不过……”
　　“真不容易，都等了快半年了，终于出书了！”柯晨两眼盯着面前的书，迫不及待地付
　　了钱，拿着书转身快步走出了书店。
　　柯晨大概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像一个刚谈恋爱的小伙子，到处收集着自己喜欢的人的作品，有时候只是一张报刊杂志里的小插图，有时候是一本学龄前儿童的读物。
　　几个月后柯晨又在一本《XXX国际插画作品集3》中找到了何一的作品，翻开书页熟悉的绘画风格映入眼帘。
　　现在他不会再对着那些画而感到陌生，只要一眼，柯晨就能从无数的画作里找出何一的作品。
　　画集设计的很精致，每个作者都得到展示自己两幅画作的机会，而且在后面还有一段关于作者的介绍。
　　柯晨就像如获至宝一般，来不及细看就连忙拿着书跑去柜台结账。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拿着这本画集飞快地往家里跑，引来很多路人的侧目。
　　柯晨双手颤抖着打开房门，鞋也顾不上去脱，气喘吁吁地就冲进客厅。
　　然后他捧着那本画册站在沙发前，良久才慢慢坐下倚靠在沙发的后背上。
　　等了快半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该如何形容。
　　是兴奋，又好像不是，自己已经过了追星的年纪，而且这个作者还是自己认识的人，是曾经跟自己朝夕相处过一段日子的人。
　　是喜欢过，也恨过的人。
　　那颗心在体内快速地跳跃着，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
　　捧着手上的这本画册，柯晨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打开圣经一般，一页一页地翻到刊登着何一作品的那一页。

　　2011年六月——
　　柯晨走入某家景观设计公司，前台小姐礼貌地询问了他来访的目的后，将他引领到一间会议室，然后例行公事的递上一份个人情况表交给柯晨填写。
　　柯晨回给她一个亲切的微笑，默默地拿起递过来的笔，认真地坐在会议桌前填写，仿佛正写着他人生的第一份履历表。
　　五分钟后，一个中年男人笑着走进会议室，而在他身后刚才的那位前台小姐一脸尴尬地向柯晨打招呼：“对不起，柯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是老板请来的总监！我还以为您是来应聘的。”
　　“没关系，是我没说清楚。再则，即然我是你们老板请来的总监，当然也是公司的一员。所以作为未来公司的高层，我更应该以身作则，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柯晨微微笑道。
　　“好了，小陈，不必跟他道歉。小柯他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他这人就是有这么点恶趣味。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没见他这么低调过！以前可是高调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中年人笑道，伸手自然地拍上柯晨的肩，邀请柯晨去他的办公室里俩人再好好地叙叙旧。
　　说笑着的两个人跨出会议室，身后的前台小姐收起了桌上刚才柯晨填到一半，已经被废弃的那张个人情况表。
　　不经意地她扫了一眼表格上的信息，有一处让她的脸上闪过一抹疑云，但很快消失，只见表格配偶那一栏里填着一个像是属于某个男人的名字——张国庆。

　　何一
　　男，原名张国庆，中国福建人，射手座，未婚，已故。
　　插画家、绘本作家
　　2007 年开始在内地热销的儿童画报《XXXX》发表作品。
　　2008 年插画作品获选为《XXX》最受欢迎的插画家。
　　2009 年以《微笑的太阳》开始了个人绘本创作之路，惊人的创作力和多变的绘画叙事风格深受读者喜爱。同年出版了《飞翔的剪影》获选为2009年XXX十大最具影响力的书。
　　2010年获选入围《XXX国际插画作品集3》，同年5月在家中创作时突发脑出血，累倒在电脑前。一日后，他的亲身弟弟在他的博客上正式公布了他的去世消息，数百名插画爱好者及读者齐集福建XX送他最后一程。

　　（全文完）

　　晋江独家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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