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序·麻子
你,不言,不语。如同巍峨的高山,指引我去攀爬,然而在困难来临之际,你却沉默。
北风刮得紧,想要翻过大山的两个人彼此搀扶,还要手忙脚乱的挡着刮来的沙尘,好不让沙子眯了眼。
女孩拼了命地想要说句话,‘师’字刚出口,剩下的‘父’字就被风刮散了。
一身白衣的男人无奈地捂住小丫头的嘴,硬是抱着她向上攀爬,防止她再捣乱。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她竟然还不忘记叨唠着那句话。
山顶的风势最强,两人勉强保持站着的姿势。袅袅炊烟,安逸的村落就座落在山脚。女孩兴奋地又叫又跳,笑声被吹得像细碎的风铃。她抓着师父的腰带,仰头一遍一遍重复着,“我们终于到了,终于到了,哈哈。”
想必男人是听不见的,只能看见她一张一合的嘴。不过他并没有看她,甚至对她的聒噪没有理会,只是面容平静地望着山脚。
在街上忙碌劳作的村民们不由得停了手里的活,盯着到来的异乡人。虽然大家外来人见得多了,但那男人长发白衣,面容美丽如同精灵,眉目英俊却仿佛有光萦绕,看不甚清,可越是如此就越让人不禁侧目。
“喂!喂!等等我啊。”苍茸气喘嘘嘘地跑上来,丝毫不在意旁人鄙夷的眼光。身上的麻布衣服脏得分不出本来的颜色,跟她脚下的鞋子一样破败,甚至都称不上是衣服,那露在外面的胳膊也脏乎乎的。她好不容易追上他,气喘吁吁地伸出小手,叫道“师父。”
男人低下头看她,无需在意别人的眼光,拉住她碳一样的手。
他们往村里走,落脚在一处比较偏僻幽静的村户。
苍茸又把麻子包好揣在怀里,药箱在山上时滚落了,只留下几粒的麻子,没想到就派上了用场。
服下麻子,之前咳个不停的老伯居然马上就安静了,呼吸平缓。满头白发的村妇激动不已,只是眼泪早已被她哭干。
村妇挑了些最好的丝瓜烧菜。
“先生医术真是高明,不知道从哪儿来?我听您北方口音,可模样却像是南方的。”
“我是苗人,一直长在中都。叫我汉良就好。”男人声音平缓,皮肤透着年轻的光泽,每个动作都那么迷人,他说话的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孩童似的懵懂,可是任何人都不会把他看成个孩子。
苍茸钻进柴房,里面的热气一股股冒出来,她兴奋地搓搓手,好几天都没洗澡,身上早就痒痒了,终于可以舒服舒服了。她一股脑地把衣服都脱了,也不管水热不热就溜进去。
“嗯?你看我洗澡干嘛?”苍茸看见水雾里的人影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水热不热?”还没等苍茸回答,村妇慌张地拿起地上的衣服惊讶道,“姑娘家怎么能那么脏,我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
村妇转身出来,翻着那团不像衣服的麻布,皱眉道“怎么没有?”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果然身心轻松,这料子竟然是丝绸的,上面还用同样的颜色绣着花式,不仔细看瞧不出来,但细细看却是美丽不可方物,对此苍茸并不多想,蓬乱着假小子一样的头发跑进屋里。草房里飘散着轻柔的熏香烟雾,师父盘腿在桌边。
苍茸一把扒在汉良背上,像抱着树玩耍的浣熊。“师父,我们去南方,去你的家乡吧。”这句话她已经唠叨了一路。一个月前,他们接到一封信,是叫师父回苗疆的。她这才知道原来师父也是有父母,有家乡的。她很好奇那里什么样子。她原本以为他跟她一样是没有根的狗尾草。很小的时候她被师父收养,师父是个大夫,医术了得,中都里没有人不知道他。这是她为之自豪的,可是他却一直说她不乖,本性难移。她很奇怪,什么是本性?
苍茸在他脖子上嗅了嗅,伸出小舌头舔着,很甜的样子“师父,我很脏吗?那个大婶好像不喜欢我。”
汉良睁开眼睛,轻轻地笑道“不用管她喜不喜欢。”
“那你嫌我脏吗?”苍茸的咸猪手伸到师父衣领下乱摸,从背后扒在他身上。
“你自己喜欢就好。”他一把小丫头揪过来。
苍茸被抓得痒痒,挣扎着发出嘻嘻的笑声,最后面对着师父坐好,“嗯,不过那个大婶对我也挺好的,你看这衣服,好舒服啊。”说着耸耸小肩膀做出享受的样子,“师父,麻子能治好那老头吗?”
汉良摇摇头。
“那他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马上死,吃了麻子会让他像没生病一样,不过只是一时。”
“那如果再给他吃些麻子呢?”
汉良又摇摇头“已是病入膏肓的人,任何药都不能起死回生。”
“师父你是不是很喜欢麻子,为什么要自己揣着?”
汉良擦了擦她湿漉的头发,“你记住,人们要自己放在身边的,永远都是最危险的东西。”
苍茸想了想,不明白,“那我们不如把麻子都卖个大婶,咱们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只卖一点点钱就好。”
汉良看着她闪亮纯洁的眼睛收敛了温柔的表情阴沉道,“不行。”
丫头嘟着嘴,不再说话。一会儿脑瓜子像敲木鱼,睡着了。脑袋戳在汉良怀里,流着口水。
苍茸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她只觉得浑身酸疼,慢慢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地上。
“小姑娘,醒了?”
“大婶。”苍茸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麻绳捆着,“你捆我干什么?啊,师父!”她看见师父也被捆在旁边的柱子上。
“哼,没想到这花籽有这么大的功效。”村妇看着从汉良身上搜出的一包东西道。
“老婆子。”之前卧床不起的老伯从门外进来,抖了抖腿,“走路居然还有些不习惯呐。”
“混蛋,下地干干活就好了,省得光练我一个人,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呢。”
老头曲了身子打了自己一巴掌,露出豁牙乐道“得勒,是我的不是。夫人辛苦了。”
“混蛋!我师父治好你,你们竟然恩将仇报。”苍茸在地上左滚右滚试图挣脱。
“麻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拿了它也没用,只有我才会使用,让它变废为宝。”汉良道。
站着的两个人面面相觑,想了想,村妇突然自信道“得了,你那天施药我都看见了,没什么特别的。难道还要施法不成!”
老头听了松了口气。在汉良洁白的衣服上狠狠地踹了一脚,“你他妈才不是好东西呢,吓死我了。想唬我老头子?呵呵,你还差得远。”
“确实只有我师父才知道怎么使,本来我们就打算把它卖给你们,然后就告诉你们怎么用。”
“哈哈,卖给我们?”老婆子拿菜刀在苍茸眼前晃悠。“想从老娘这儿拿钱?你想得美啊,我要把你买进楼子,把你师父也卖了!肯定有人喜欢。”
“咳咳。”老头突然开始咳嗽。
“老头子,怎么了?啊,怎么咳血了。”村妇吓坏了。“是不是这药有问题?我杀了你们。”她眼珠子都变成了红色。
“笨蛋!咳咳。”老头奋力说着“哪儿有吃一次就能好的药?快,再给我吃一个。”
“哦,对对。”村妇手忙脚乱地掏出了药包。
苍茸趁机跟毛虫一样努力地师父身边挪。
村妇慌得手发抖,把整包麻子撒在地上,越是着急就越出岔子,她趴在地上拿起一粒花籽塞给老头。
“咳咳。”老头眼睛像瞪出来一般,手指着嗓子,原来是卡住了,他婆子又去拿水。
苍茸嘴好不容易够到师父的手,使劲儿的咬他手上的绳子,想用嘴把它解开。
“好点了吗,好点了吗?”村妇顺顺老头的前胸。
老头终于不咳了,哆嗦地指着地上的苍茸,“这他妈死孩子。”
原来苍茸的举动早被老头发现了。村妇狠狠地走过来踢开她,可是她的嘴还死死地咬着师父手上的绳子不动,村妇又重重地补了脚,总算把她踢到了一边。
这脚正中苍茸的肚子,她蜷缩着身子咬牙道“老..妖..婆...疼啊!”
凳子上的老头忽然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显然是不行了。村妇抱起他,“你可不要吓我啊!”本来早就放弃希望,谁知丈夫又被人治好了,心中刚燃起的希望火焰又将面临被扑灭的命运。
老头子全身抽搐,眼睛上翻,口中不断地吐着白沫。手上乱抓一气,想要抓住生命最后的一根稻草,可奋力了半天终于还是垂下了。
“报应...啊。”苍茸哼唧着。
村妇起了杀心,拿起刀,就在转身的刹那,却惊呆在原地。
只见汉良站在她面前,两指点在她脖子上,村妇便应声倒下。
“师父...”
“还好吗?走,我背你。”汉良解开苍茸身上的绳子。
“好,师父等等。”
她爬起来跄踉到另一间屋里。一会儿手上拿了自己的麻布衣出来套在身上。
“快走吧,一会儿她就该醒了。”汉良蹲下身朝她伸手,苍茸突然看到一缕光辉萦绕在师父身边,他的手像是神的谕旨,自己不觉地伸出了手。
“那些麻子呢?”苍茸问。
“不要了。”
受了惊的孩子乖乖地把头钻进师父的肩窝。二人匆匆下了山,走在通往下一个城镇的路上。
“师父,我们怎么会被他们捆住呢。”苍茸在爬他背上问道。
“饭里放了槐瞌,它会使人嗜睡。”
“师父你早知道了吧。”她知道师父的鼻子很灵,任何一味药只要一闻就能辨认出来。
“嗯,昨晚我点的香可以祛除槐瞌的药力,可没想到那药力居然比一般的要强,还好在他们要捆我的时候我就有意识了。在绳子上做了点手脚。”
“原来师父早有准备啊,怪不得你自己就能解开绳子呢。害得我还被踢了两脚。”说着像小猫一样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为什么那老头第二次吃麻子就不管用了呢,师父您施药的时候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吗。”
“不是不管用,而是那药反而害了他,虚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那么强烈的药性。”
“那师父你会施法吗?”
汉良摇摇头。
苍茸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可又想不出什么头绪,于是不去想。
“师父,苍茸想住客栈。”
汉良笑笑,自己20岁的时候就收留了苍茸,她是好友的孩子,转眼已经五年,小丫头也已经10岁了。
“小贪心,好。”汉良颠了颠背上的孩子,好让她更舒服一些。
“呵呵,师父你有钱嘛?答应得还挺好。”苍茸讽刺道。
“呵呵,没有。”
“师父,你看。”苍茸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汉良有种不好的预感,猛地站直了身子,看着摔在地上的苍茸道“哪儿来的。”
“哎呀,摔死我了,就是我在那老婆子屋里找衣服的时候发现的。”
汉良遥遥头,指着她道“果真是本性难改。我没说过不许拿别人的东西吗!”
苍茸不明白师父为什么那么生气,“可是他们是坏人啊。再说他们不是也用了咱们的麻子,那里还有好多银子,我只是拿了一个而已。”
听到她的话汉良简直是绝望,压压火道“是不是坏人那是他们的事,坏人的钱就应该拿吗?麻子是我给他们的,本来就没说要他们付钱,那你吃了人家的饭又怎么算?”
‘可是那饭里还有毒呢!'苍茸这样想着却没敢说出来,只道“我错了,我错了嘛,师父您别生气。”苍茸哀求道,因为她发现他真的生气了。
汉良严肃地摇摇头,好像下定了决心,“真是跟你爹一样,不要再叫我师父,我没本事教你做个好人。”
“师父!师父!我错了,错了...”苍茸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不住地哀求。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