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无止境

　　释心也不去拆穿他，自顾自的说着，“无医翔魂，你听过么？”

　　“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游开影没好气儿的说着。

　　“你在他面前可千万不能这么说。”释心突然正色道，“你可以没听说过他，他虽然也从没在乎过这种虚名，但不代表别人在他面前不尊敬，他还能有气度。”

　　“哦，你很在意他？”游开影老实下来。

　　“我只是在意他的医术。”释心实话实说。

　　“你求他有事儿？难道你生病了？”游开影突然紧张起来。

　　“只是帮个朋友。”释心眼角温柔起来。

　　“哦，对了，以前听尚紫说你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市集找东西，有时几天有时一个月，你就是找他么？”游开影也不知道他的记性怎么这么好。

　　“不光找他。我随军作战，去过的地方无数，如果碰到了就会去拜访一下。”

　　“他，到底是谁？”游开影好奇能让释心这么挂心的人。

　　“无医翔魂，我也是听到那些达官贵人偶然提起，据说他医术超群，非一般医者可比，所用之药无不惊世骇俗，却能把人从鬼门关里拽回来。只是，他一生医人甚少，从不看对方的地位财富，只凭自己愿意。”

　　“我知道那些有才的脾气都可大了。也不知道他们拽什么，医生哪里没有啊？”游开影撅着嘴，初步对这个人印象就不佳。

　　“想发脾气也是要有资本的，他确实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他有过一段时间专医富人，现在……恐怕富能敌国了。”

　　“真的假的，我从没听说一个学医的还能那么富裕。”游开影瞪着眼睛看着他。

　　“我朝有个一品元老，一年前突发急症，加上人已古稀，宫内御医皆束手无策，只等家人安排后事。突然有一天一位青年登门造访，说能治此症，要求是一品元老的所有家产。”

　　“所有？他口味也太大了吧，能答应么？”

　　“刚开始他们也不同意，毕竟这个小子名不见经传，但是家人再犹豫，元老还是坚持要治，好像是年纪的关系，越走到末路就越会恐惧，到了这个地步，别说只是身外之财，哪怕要他的妻子儿女全都改嫁认父，他也没有话说。也得亏他惜命，我才知道天下还有这号人物存在。”

　　“那……那真治好了？”游开影有点不敢相信。

　　释心只是笑笑，“清高孤傲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总会不由自主的露才，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样，只要有心，总会有些蛛丝马迹。我寻访了一年，没想到他会在这边远粗陋的小镇隐居。”

　　“那你上回已经见到他了？”游开影看看四周，想起上次就是在这里，释心一个人走了，只让他等。

　　“恩。”释心没有再多说，走到一个小贩前，说了几句话，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东西。

　　“给你。”

　　游开影看着眼前亮闪闪红彤彤的东西，不禁一股热气上流，“我不要这个。”话虽如此，手已伸了出去，也不管对方怎么理解他这句话，粉嫩的舌头已经凑了上去，灵巧的舔舐着。

　　释心禁不住莞尔，“还说不要，做梦都是它，真不知道有那么好么。”

　　“我要的不是这个。”游开影一边撸下一粒糖葫芦嚼着一边再次强调。

　　“可我只有这个。”释心轻轻的说着，好像这样的对话……重复过一遍。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想起了那天……，游开影忙低下头，用糖葫芦遮挡着已有笑意的脸。

　　“哎，别过去，那边出事儿了，你不知道么？”旁边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的胳膊，急切的说着。

　　“出事儿？你不一直都盼着出点事么？”另一个人笑呵呵的，没理会。

　　“你刚回村没多久不知道，前面落春红出事儿了，现在我们所有人都不敢踏入那里半步，嗨，别说进去了，就是在外面方圆十米之内都容易被抓进去，连坐。”路人甲看看四周，焦燥的提点着。

　　游开影心一抖，用力的握着木签不停的吃着，释心默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叫连坐？”路人乙一下蒙了，怎么才走了几天就出了这么大事儿。

　　“就在一个礼拜前官府来查封了落春红，把所有人都带走了，还包括嫖客，你说奇不奇怪。”路人甲道。

　　“为什么？总有个原因吧！”路人乙道。

　　“原因……好像是什么通敌。”路人甲回道。

　　“通敌？开什么玩笑，一个妓/院能通敌，再说它都开了多少年了，那个老鸨还跟我家认识呢，你说她通敌，搞错了吧！”路人乙不禁大起声来。

　　“你小点声，现在不止他们，要是我们越近那里半步也一律按通敌处理，你少给我找点麻烦吧！我们谁不知道她是冤枉的啊，也不知是得罪谁了，现在抓进去连审都不审直接处死，还是……削首分尸。”路人甲忙捂住对方的嘴，最后四个字压低了声音。

　　“这么……严重？”路人乙一激灵，不再敢叫嚷。

　　“严重？要是对她一个人严重也就算了，她开的妓/院里那些个姑娘，上到卖艺不卖身的，下到后院打杂的，所有带有活气儿的，全部这个死法。”路人甲再次语出惊人。

　　游开影手有些微微发抖，脸色泛白。

　　“真的……假的？”路人乙胆怯起来。

　　“光是她们内部也就算了，现在那些嫖客也是死的死，残的残，全部用刑，招了就处死，不招就打到死。你没发现现在我们村男人都少了么，大部分都被关进去了，只要是那天在门口路过的都被抓起来了，你说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世道……”路人甲心有余悸的说着。

　　“我们走吧。”释心淡淡的说，一手就要拉游开影。

　　游开影一把甩开他，糖葫芦顺着指间就这么滑落下来，摔在地上滚出了老远……

　　“你说什么，你说那里的人怎么样了？玉树和亭亭怎么样了？”游开影上前抓住路人甲的肩，用力的手指深入其中。

　　“啊，小哥，疼……，你慢点……。”路人甲看着来者，吃痛的喊着。

　　游开影松了松手。

　　“他们是你什么人？”路人甲捏捏了自己的肩，无奈的问。

　　游开影喉结动了动，始终没发一言，他……也不知道。

　　“唉，不管是你什么人，现在你都别想了，只要是跟那个靠上边的，你都别指望有个全尸了。”路人甲同情的看着他。

　　“小哥，节哀顺变吧！”路人甲最后看了他一眼，招呼了一下路人乙走了。

　　“开影，我们也走吧！”释心过来，看着他微微抖动的双肩，一时不忍，手抬起刚想放上去，游开影像是知道般，一闪身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释心看着方向，脸色微沉，默默的跟上去。

　　“落春红已经破败，你还看什么？”释心有点不解也有点不耐，看着眼前连建筑物都不剩几根柱子的昔日烟花场地，眼里尽是鄙夷，还带着那么一点点……怨恨。

　　“怎么会……这么残忍。”游开影低下身子喘着粗气，红着眼睛，手按着岔气的部位，微微的刺痛。

　　“残忍么？”释心还是那样冷冷的语调，有点质疑。

　　“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游开影哑着嗓子，要说眼前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他真不信。

　　“不是说官府查封了么？”释心淡淡回答着。

　　“官府？你们古代开个妓/院又不是违法的，他管什么。”游开影突然直起腰身，转过头，质问的语气僵硬直白。

　　释心虽然不懂古代什么意思，但游开影要表达的东西他还是很清楚。

　　“跟通敌罪相关联就不能不管了吧！开影，这是官家的事儿，与我们无关，我们没必要为这点小事起争执。”在释心的眼里能被搞定的事儿，就不是大事儿。

　　“小事儿？你眼里什么才是大事儿？”游开影脸色微红，慢慢走近释心，紧盯着他的眼睛，“我别人都不管，我就只要知道玉树和亭亭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释心皱着眉，这两个名字从刚才起一直到现在就没停止出现过。

　　“他们……死了么？”游开影轻声问，那易碎的语调，显然自己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刚才他们不说只要是落春红的人都没一个幸免么。官府只管抓人，从不问谁叫什么。”释心漠不关心的语调彻底激怒了游开影。

　　“你知道她们对我怎么样么？”游开影哑了嗓子，鼻尖通红，“玉树，他是第一个在做那种事儿的时候还会关心我会不会疼的人，就是他，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他懂什么，我还说要去找他呢，我真想过，要是我再来，我一定把他带走，不让他留在这里，我真这么想过。”

　　游开影忍不住哭了出来，“亭亭，一个在烟花之地处处争风吃醋的风尘女子，却在我被所有人唾弃，玩弄，施暴的时候，还给我了一丝尊严。就是那么一点尊严，让我可以认为那么荒唐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让我可以回过头去看时认为那只是个过程……而不是……结局。”

　　“我……不希望他们有事儿，你懂不懂啊？”游开影已经无法再说一句完整的话。

　　释心伸出手，抚摸着他那泛红的脸颊，那里的液体形成了一个小瀑布，却滚烫滚烫，比那晚，比那晚……还要让人心疼。

　　他轻轻把游开影抱在怀中，这么真实的人……，他要怎样才能真的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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