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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
善缘先摘取池边药草为薛支擦身,擦到皮肤发热变软,让他半身浸泡热泉中,针刺上身二十八位穴道,再以自身内气催动血毒,待梅针变黑,立即换针,连换三套,见管中血液已由黑转成鲜红色,不敢再继续,拉薛支上岸,又用药草擦拭一回,扶到进风口晾凉……
善缘在谷地来回兜绕一圈,又发现了大大小小小的水洼十来个,越靠近紫晶石壁的泉水越热,甚至有两处沸泉。
她在沸泉旁的土地上挖了个小坑,热泉慢慢浮上来,汩汩的冒着气泡,她又爬上山壁摘小黄花,兜了一裙洒进坑里。
薛支半抬眼皮看她忙忙碌碌,不明所以:“你在干什么?”
“我以前查过关于泡汤泉的事,都早有准备啦!”
善缘打开包袱,从里面摸出五六个鸡蛋和一把瓢头菜,折了两根细枝当筷子,先把鸡蛋放进黄花水中,招呼薛支过来,一起坐在沸泉边上烫菜吃。
薛支头上又开始冒汗:“亏你想的出来。”
“不是我想的啊。”善缘嚼着满口菜,含糊道:“书上有写,你知道,那些文人最喜欢把自己享受的小日子写出来显摆,生怕世人不知道。”
“也写了用泉水烫菜煮鸡蛋吗?”
“可不是,还煮茶呢,万节村能带的食物也不多,你又不吃荤,不然挖个盆底锅煮荤素三鲜都没问题。”她现在后悔没向村长老婆讨两罐子酱料,吃白水煮菜味道真不咋地,“但这倒还是有依据的,泡汤泉是体力活,泡多了易衰,泡之前不能饿肚子,泡之后也要及时补充体力,讲究着呢。”
薛支头一次觉得自己没头发见识也短,淬完毒后又舒活了筋骨,虽然这里热气蒸腾,但体内那股积聚多时的燥热却消散无踪,整个人都舒适不少。
吃完瓢头菜后那边鸡蛋也煮的差不多了,善缘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一个一个夹上来兜在裙子里,又跑回进风口。
薛支走过去与她并肩同坐:“这来回换地方又有什么讲究吗?”
“有啊,太热了嘛。”善缘嘟着嘴吹鸡蛋,“而且有说一次不能泡太久,每泡约一炷香,歇半柱香再循回反复,稍冷的泉水可以再加长些。”
薛支道:“我泡虫沼,都是连泡数日。”
“那是大哥的专用澡池,一般人泡不了的。”善缘敲碎蛋壳一片片剥开,递给他:“大哥,来,张嘴。”
“我不吃荤。”
善缘歪头,“我看你并没把佛门戒律当一回事,为什么在这上面还要坚持?酒肉和尚多的是呢,又不缺你一个,再说虫子肉就不吃肉啦?”
善缘笑着,把鸡蛋掰成两半,自己先咬了一口,把另一半凑到他嘴边:“今日特别一次,你就当卖小妹一个面子。”
薛支难得露出嫌恶的表情,但见她笑的谄媚,也不好退却,勉为其难吞了半个鸡蛋,拿起水囊仰头灌了一大口水。
善缘讶然:“就这么难吃?”她还特地加了黄花想去掉鸡蛋本身的腥味。
薛支淡淡道:“我吃的毒虫,有些便是以蛋做巢养出来的,你会去吃鸡窝吗?”
善缘正把鸡蛋往嘴里送,听到这句话僵住动作,薛支继续道:“但你也可以把它当燕窝来吃。”
燕窝?据说只有皇室贵族才吃得起,善缘突然觉得手里的鸡蛋千斤重,硬着头皮塞进嘴里。
她吃吃玩玩,眼神不住朝泉池那边瞟,一会儿挠挠脖子,一会儿舔舔嘴巴,拧着襟口不停扑扇。
薛支看了好笑:“你觉得热,就进池里去吧,我不看便是。”说罢还真转身盘坐,念起经来。
善缘心里嘀咕:其实我是想跟你一起泡。
这话她没脸说出口,只好自己宽衣解带下汤泉,当然还留了内衫内裤,不会脱的光洁溜溜。
虽然一起泡澡会引发的种种后果善缘都有幻想过,但以她大哥高深的修为来看,最多也就搂搂抱抱,然后说一句“你自己泡吧”,果断出池,结果眼下他连一起泡都不愿意,没听错的话他在念功德经呢,连静心诀都不念了,显然心如止水,没动半点邪念,本来以为泡汤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蕴量蕴量还可以旖旎一把。
想的太美,她大哥做了二十多年和尚所养成的习惯,哪是说变就能变的,善缘不禁开始担忧……照这种发展速度进行下去,他俩还有修成正果的一天吗?
“大哥,咱们下山后就直接去残人堡吧,说什么也要叫曹老大先给你解毒。”这块揪心的大石头不先放下,做什么都不能安心。
薛支只说了句“随意”,又继续修炼禅定功去了。
善缘心里不快活,趴在石头上托着腮帮看他的背,双肩开阔,腰板直挺,姿势端正到可以直接抬上贡桌,这一路上听他对人讲经诵道,大道理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心怀慈悲的笑面菩萨。
可是善缘不满,对外人,他装的道貌岸然也就罢了,对自己……其实变化也不大,没几回真情流露,近来连牵手搂抱都少了,说好听点是温柔体贴君子作风,没错,好说话的很,除了几次试探,其他时候都顺着她的心意,很少说个“不”字,但说难听的就是冷淡了……关系定下来以后难道不该做点什么实事吗?
回头想想,每次做实事都是她先主动,言语暗示外加上下其手才能得到点回应,善缘满面血泪,算了,主动就主动吧,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推磨的,她就得认命做那头驴。
“大哥~”她嗲着声音叫唤。
“怎么?”
“不再泡会儿吗?咱们爬山爬了半天,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不急,你自泡你的。”
善缘叹气,那句憋在心里好久的“一起泡”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正在纠结的当儿,忽见薛支拿起龙头杖豁然转身。
她一惊,听到身后水声,心觉不妙,这里的环境让五感变的迟钝,竟连有第三者闯入都没发觉,连忙手脚并用想爬上岸,无奈在热泉里泡的久了,全身发软,脚还没离水就一阵头晕目眩又跌了回去。
她闭上眼睛抑制住晕眩感,双手死死趴在石上,忽觉肩头一阵刺痛,就听身后有人哈哈大笑:“臭丫头,这回你可是肥羊自送进虎口,看你还怎么逃!”
这声音甚是耳熟,正是薛支的师兄提罗。
善缘睁眼低头,见一根拇指粗细的铁刺贯肩而过,尖锐的疼痛登时从伤处蔓延开来,登时让她臂上脱力,刚一动,后颈就被人卡住按下摁倒在石面上。
薛支面色一变,提杖冲上前,只迈出数步,后腰突然便被人顶住。
“别动,你动,那位小妹可就没命了。”
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支驻足,眼神倏然变冷:“是你,释剑佛老?”
“嘿嘿……要你叫声师父就那么难吗?”释剑佛老从他身后走出来,一手持剑,一手拧着个酒葫芦,已是喝的满面通红,说一句话打了三个嗝,但他手上力道半分不减,剑尖从肋下滑到心口,薛支不敢擅动。
善缘费力的偏过头,眼角余光瞥见提罗拿着一根长鞭,贯穿肩头的钢刺便是这根长鞭的鞭尾,她咬牙道:“你这家伙……不是被遣回西境了吗?”
“呵,你也太小瞧我们了,一道关卡而已,过江的方法多的是!”提罗手一抖,将鞭子卷回手腕,鞭尾脱肩时,倒刺带出大量血肉,痛的善缘把头往石面磕去,但咬着唇半声没吭,她怕,如果薛支真的在乎她,怕自己叫出声来,会引他动气。
可提罗的鞭刺,薛支又如何能不知晓,看到善缘忍痛的表情,登时气充胸腔,双目泛出红潮,“再动她一下,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也不管剑抵心口,臂上肌肉坟起,挥动龙头杖猛力一扫,脚前三寸登时被扫出一道弯月形的深坑。
提罗面孔抽动,龇牙咧嘴道:“我就是要宰了她!看看究竟是谁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又要扬起长鞭。
薛支全身肌肉暴起,肤色渐红,释剑佛老见状喝道:“住手!提罗!”
提罗被善缘摆了一道,每每想起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却苦于轻功不济,料想就算日后再冤家聚头,也无法沾到她的衣角,如今擒在手里,哪有不出一口恶气的道理,恨不得将她削肉剐鼻,尽情折磨至死,哪里肯罢手?
“师父,这臭丫头奸诈狡猾,留她不得!”扬鞭的手丝毫不缓眼见就要抽下去。
薛支低喝一声蹂身冲上前,剑尖抵在他身上就如同刺上岩石,在他往前跑动的时候,剑身竟然被压得弯曲变形。
释剑佛老借由剑身弹回的力道,募然收手,再横剑朝他胸口猛扫,左手一扬,酒葫芦疾飞而出。
啪——是剑背打在肉身上的声响,薛支方才不惧利剑,却被这一扫硬生生逼退了两步,胸口登时凹进去一道,皮肉竟然没有破损。
啪——是酒葫芦砸中长鞭的声音,提罗虎口被震得发麻,差点握不住鞭子。
释剑佛老道:“师父还没开口,你们急啥?”看向薛支,“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那小妹毫发无伤。”
善缘扯着嗓子叫道:“什么叫毫发无伤?我已经受伤啦!”
“哼哼,姑娘还是这么好胆魄。”疕刹从风口走进来,一手拿着薛支的长链,一手提着善缘的衣物,走到近前摊开轻抖,叮铃咣当抖出一堆杂物来。
释剑佛老“哟”了一声,摸摸下巴:“这小妹有些意思,疕刹,你看看她都带了些什么。”
“喂!你们是强盗吗?那都是我私人财物!”
提罗给了她一脑浑,粗声骂道:“死到临头了你还惦记私人财物!”
善缘给他这一下拍的面磕硬石,把嘴唇给撞破了,薛支额上青筋又爆出几条来,善缘心里着急,却又不敢说破,忍着肩痛故作轻松也是指望能给他消消气。
释剑佛老啧啧两声:“你会这么看重一个人,倒是让为师又惊又喜。”
善缘没话找抽:“你惊就惊吧,有啥好喜的?”
“惊的是,他竟然会动感情,喜嘛……”释剑佛老咧嘴一笑,“喜的是除了血毒,又找到了他第二个弱点。”
语毕屈肘成椎,朝薛支腹上猛击,这一下快如闪电,在肘间触肉之际,薛支本能的运气抵挡,然而释剑佛老却临时收势,及时撤手,这一下佯攻令薛支积聚的内气尽数回行,由丹田至心肺,催动毒血急速循流。
薛支当即感到胸闷难当,又如万蚁噬心,他按住胸口,单膝跪地,喘息声急促沉重,突地喉头一热,黑血自口鼻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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